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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自囚 ...


  •   外面乱成一团,科学院特制全玻璃透明特殊囚室里的要犯反而淡然得很,一身洁白的紧身束缚服使得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暴露无遗;一呼一吸之间,喉结微微滑动,鲜红的薄唇吐出飘渺的气息,仿佛已经陷入休眠。

      黑色碎发随意散落在额头前,和纤长浓密的双睫徒增平日见不到的脆弱感,远远看去像是手术台上将被解剖的实验动物,无害却面对着过于严酷的命运。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义无反顾、悄无声息走在背叛全体人类的钢丝上,将自己的生命与恶魔做交易,维持着微弱的平衡。东山再起的数字派忌惮他的个体性,陷入泥潭的生物派记恨他的创造性,两边都讨不到好的首席,用这样的手段赚得自己的实权,让大家不得不听命于他。

      图什么呢?明明按原定计划到年龄退休、失去科学院首席这个免死金牌之后还要继续面对所有人,为什么要走到这样的绝路上?即使是沈家的话事人之一,也是不是太狂妄了?

      负责审问的下属有些摸不准自己正处于停职的上司究竟有多么复杂的心思,只能按规矩行事。但这还是第一次有首席进内部监室,加上大家好歹共事一场,严格程度实在不好把握。

      沈承庭本人没那么多可纠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某种意义上他总算有机会放空大脑休息一下——尽管物理上受到束缚,但精神上却更加轻松。

      或者,自己应该提前适应一下被困在身体里的感觉?

      “恶趣味被满足了吧?看着外面各方人马乱作一团,是不是很有存在感?”

      静谧被打破,原本还在小憩的沈承庭睁开了眼,外面监视的人没发现半点异动;原来是只能出现在他眼前的、他单方面约束住的“假囚犯”跑出来看热闹。

      但陈施为选择席地坐在玻璃房间的角落里和真正的囚犯遥遥相望,他表面上一副冷淡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眼前的一切不感兴趣;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流露出内心的不耐。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总算站起身来走近被斜绑在立着的硬板床上的沈承庭,沈承庭这才注意到,对方已经长得和自己基本一样高了。

      “哦,我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那正好,你也该听听我的想法。”

      存在本身堪称“离经叛道”的数字生命体开始绕着约束着他的这个人类缓缓踱步,尽量避免和他的直接对视。

      “你内心深处的自毁和忏悔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我实在想知道,”他的语气愈发低沉,“你难道是在用这种方式赎罪吗?用这种任所有人毁坏你的名誉的方式?”

      “即使是,这未免太理想化,而且毫无作用。”

      陈施为用右手轻轻托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对方的脸颊,眼神里的肆意和玩味一扫而空,只剩下凛冽的审视。

      “我不认为你如此看重自己的名誉,这真的可以减轻对你内心的谴责么?”

      他转身走到玻璃隔层前边,注视着另一侧无聊到在草稿上画简笔画的监视者,露出个勉强的笑。

      “这不过是对亲者的折磨,逼着他们帮你买单,检验他们对你的真心。”

      被缚者究竟是谁?两个人相互对视,想拨去重重迷雾、辨认清楚彼此面前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却试探不出结果。

      门外科学院检察部的部长战战兢兢端着摆着注射器和药剂的托盘走了进来,示意正在划水的下属机灵点。

      “沈承庭s——先生,”囚犯气定神闲,可以自由行动的监管者反而畏手畏脚,“按照既定的手续,每位囚犯都要在接受进一步审问前再次注射,保证您可以对问题给出真实的答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陈施为已经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愤怒,看着全副武装的检察部长在同样的位置上给沈承庭注射所谓的“吐真剂”,与其说是习惯了的麻木,更不如说是被对方传染的那种仿佛自己是局外人一样的看戏状态所说服,只是在一边抱胸看着。

      反正这是对方自己的意愿,而且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在这里看着。

      做一个旁观者是什么感觉?看到失忆的前任被“惩罚”是什么感觉?

      对真正的人而言很难回答,对他这种“所谓的人”而言同样不简单;很自然地,他选择回避,渐渐消隐,不再从另外的视角“观赏”整个过程——反正他也能通过沈承庭的视角体会这一切,不是吗?

      经过注射镇定剂和其他两管针剂,专业审讯的部长总算可以放心地把暂时离职的首席身上的固定器取下来,让一边的下属将对方的“硬板床”转化成椅子,和这个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进行对谈。

      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对方已经在之前的讯问中将应该回答的问题都回答清楚了,按照原本的程序,今天晚上调查结果一出、如果对方问题不大就可以恢复工作;加上沈家那边催得也急、自己曾经也多受到前任首席沈老的照拂,总也不应对他的爱徒大动干戈。

      所以他处在一种半放松的状态,打算打打太极,把这件事赶紧收尾处理掉。

      “沈承庭先生,再次确认一下,前日里围攻科学院门口的暴民和您是否没有任何关系?”

      明亮的探照灯持续地直直射进囚徒的双眼,刺激出生理性的泪水。

      “是的——”

      正当审讯员做好和之前别无二致的记录、长出一口气时,对方突然又开口:

      “但我怀疑这些人里面混入了其他势力的煽动者。”

      旁边的记录仪间歇性亮起工作状态中的红灯,本来马上就能走人的审讯者不得不按照规定接着问。

      “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依据?”

      当首席一直紧闭着嘴时,他福至心灵:

      “这只是你的直觉、没有明确的依据是吧?”

      沈承庭略一点头,一边协助的下属迅速按步骤把装置收起来,结束了略显冗长复杂的审问。

      “你去把首席扶到他办公室歇会儿吧,所有的都结束了。”

      助手傻傻瞪着眼睛,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

      “可是恢复他职位的正式通知还没下来——”

      “去吧,”部长好笑地看着自己手下不明个中道理的新人,“马上就能出来,估计你前脚带着首席出门,后脚这个消息就能昭告天下。”

      “那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审首席啊?”

      年长者收敛了笑意。

      “是啊,我们是在做什么呢?”

      “老师,沈承庭这次做的实在有些过火,他现在做什么事也不先和家里打个招呼,总是凭一腔孤勇横冲直撞,影响我这边的事情是小,就怕他最后把自己玩进去。”

      沈明依一面轻轻端起茶盏,一面轻轻呼出一口气——水面上倒竖着一根茶根,似乎预示着好运。她于是露出个自在雍容的表情,把肩膀慢慢舒展开来。

      坐在对面的老者早就把自己的那份茶一口饮尽,足见匆忙至极。

      “您不用担心,”旁边忙着茶艺的沈枫云赔笑道,“家主知道的第一时间就让我去运作了,师兄今晚立刻就能官复原职。”

      这还用你说吗,沈老心想,哪怕是按照规定程序一步步走你师兄今晚都能平稳落地,但这不就晚了吗——该受的磋磨半点都没少受,那这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意思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经为难他去处理这样的难题,族中不能让这柄锋利的剑轻易折损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吧?杀鸡焉用牛刀,我大抵是老了,不能很好理解汇英堂的具体部署了。”

      但这话从长老院最具威望的沈老口中说出来就显得尤为讽刺:参与方针大事决策的掌权者居然对下面做事的小辈缺乏了解和调动力,未免有被人架空的嫌疑。

      年轻的沈家主也感觉出恩师的言外之意,对老者一向坚持的对沈承庭的明晃晃偏爱感到不快,但现在显然不是内讧的好时机;她挥一下流纹长袖,将另一个人赶出房间。

      “张老被消息气到脑梗发作、差点过去,我们也得给对面些面子,毕竟人家风头正盛,不宜有太明显的动作。”

      再如何,身为同个利益体的一部分,沈老出于理性还是可以理解家主的决策,对方还能给出解释已经是看在自己这张老脸的份上了;但出于感情,他还是不希望自己从小看大的这些孩子反目成仇。

      也怪先家主,偏要给后人留下点乱子——像沈明依这样一向作为优秀继承人培养的孩子都不能从他手下得到完全的安全感,总还得担心先家主作出给师弟命名为“承庭”之类的名字好换位置——毕竟她虽为本家唯一的血脉,但身子孱弱,总有些闲言碎语惹她心烦。

      但这样历史遗留的猜忌其实是无稽之谈。

      “如若可能,家主不妨无事时看一看先家主留下的这份文件,”老者从怀里掏出一件文书,“事关这代的要紧事,先家主走后,也只有我知情,奉命适时再将它交予下任家主。”

      沈明依拿自己的恩师也没办法,妥协既然已经达成,事情也只能如此。

      “谨遵恩师教诲。”她接过老旧的文卷,送老师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自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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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进入尾声,感谢大家的陪伴~ 如有兴趣,我会随机发一些番外,并把这段时间的写作感悟再做分享。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