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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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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珹,夜
“告诉城外,就说夜已深,杨复不在城中。”一个将军似打扮的中年人向前来报信的士兵吩咐道。
“杨总军,真的要这么说吗?”一个师爷打扮的人担忧道。
杨复点了点,痛苦地闭了闭眼:“我已经决定了,今时不同往日,江山社稷最重要。”
说毕,只见那杨复转头走向兰锜,他抚摸着曾经随自己四处征战的老友,和师爷说道。
“这把剑陪我征战多年,后战事平定,就一直躺在这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又是用他报效国家的时候了。”
师爷不禁一凛。
“咱们这里坚持不了太久。待京中那边知道消息,希望不会太乱,早做准备才好。”杨复好像想到了什么,将刚刚拿到的弘嘉帝手谕拿给了师爷,“把这个带给代王。”
“代王?”
“蒲兄与我多有书信往来,很是认可这位王爷。现下可能救国朝安危的,宗室之中怕只有代王了。”杨复提着剑踏出了房门,“一定要保证能交给代王。”
弘嘉二年,帝御驾亲征望州,大败,被俘。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齐晔面如死灰地坐在地上,手中捏着的是前线传来的军报。
“都是我的错。”陆广川咬牙道,眼中尽是自责。谁成想自己一直关注弘嘉帝御驾亲征随从人员名单,却还是让弘嘉帝临行前临时起意带走了严常松和两个后宫妃子。
这些天,陆广川和齐晔每天都抱着侥幸心理期盼着,可还是输了。
而大败的原因写在齐晔的手中的信上,这是前线来的军报,弘嘉帝在军中贪图享乐,又听信陈纪、严常松谗言,阵前斩帅,致使连连大败,最终被俘。
而那起死回生的鞑靼军队,此时正挟持着弘嘉帝势如破竹地准备攻入京中。
弘嘉帝被俘,监国的太后紧急召令各大臣开临时朝会。
太后孙茹这几天早已哭干了眼泪,而此时朝臣们又对于另立竟出奇地意见统一,更使得她心凉。
她知道,这一刻,朝臣们都放弃了自己的儿子。
可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惨白着脸道:“那择日便让太子登基吧。”
“不可!太子今年不过五岁,实乃稚嫩,如今国家存亡之秋,怎可将家国命运交由稚子之手?”兵部尚书蒲苇让站了出来表示反对,“臣以为,应立代王为君。”
太后本以为自己已经做了最大让步,没想到还有人得寸进尺,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太后迟迟不语,枢密使魏昌、枢密副使陆广川、河清军统领楼柯、海晏军统领杨信、鹰扬军首领裴东源等纷纷真出来表示支持,最后,连弘嘉帝岳丈梁豫之也犹豫着站了出来支持。
而当事人代王则站在队首并未言语。
“你……你兄长现在在敌军生死不明。你就想着篡位吗?”太后突然从珠帘后跳了出来,指着代王道。
代王低着头没有回应。
而那陆广川却冷道:“太后是不是言重了?现下正是存亡之际,古往今来有几个帝王是真的愿意在此刻即位的?代王替太子担了这份责,太后应当感激才是吧。”
“代王,您意下如何?”蒲苇让对着代王问道。
代王这才缓缓抬起了头,那双眼睛竟布满了血丝,那张脸的惨败程度与太后不遑多让,过了半晌,他开口道:“本王定会竭心尽力。”
弘嘉二年,代王齐晔临危受命,登基为帝,改元天正,是为天正帝。
文德殿在短短两年中,换了三位主人。
而这第三位主人天正帝,无疑是三位主人里最勤勉的一位。
天正帝临危登基,接手的便是一个顶级烂摊子,故这些日子不是在批折子,就是留朝臣在文德殿内议事,竟已三日未闭眼。
皇后陆婉华自是心疼不已,这天夜里便带着命小厨房做的饭菜去文德殿了。
“再忙也不要忘记吃饭。”陆婉华屏退了下人,然后亲手将饭菜摆在一旁的圆桌上。
天正帝几日来第一次嘴角有了笑容,他撑了个懒腰,揉了揉太阳穴,顿感疲惫饥饿。
他乖乖地坐在桌前,替自己和陆婉华盛了米饭。
“这几天在宫内住的还习惯吗?婉华。”天正帝齐晔握住皇后的手,愧疚道,“你最爱自由了,却为了我困在深宫中。”
陆婉华只是微微一笑,反手捏了捏齐晔的手:“我只是心疼你。这些日子连眼都没闭过。”然后又狠狠瞪了眼齐晔,“你也要记得休息啊,你倒下了国朝怎么办?”
“我……怎么办?”想至此,陆婉华竟落下泪水。
齐晔见此赶紧说些高兴的:“听说青川有孕了,广川要做父亲了。”又道,“咱们成亲之后,我老是忙于政事,倦怠了,竟然让广川先做了父亲。等这段时间忙完,咱们得好好努力了。”
陆婉华闻言,立马红了脸,娇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正形?”
“哈哈哈哈。”齐晔见状大笑,用手蹭了蹭陆婉华的鼻尖,“咱们应该努力了啊哈哈。”
大笑过后,齐晔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揽着陆婉华,柔声道:“婉华,我爱你。”
陆婉华愣了一下,随即明媚一笑,牵着齐晔的手回应道:“我也爱你。”
“安郎,你怕吗?”陆婉华抚着齐晔的脸道。
“怕。”齐晔很诚实地答道。这些天鞑靼军队势如破竹,距离北京城也是越来越近,勤王令发下去却收效甚微,纵使齐晔平时再沉稳淡定,此时也是焦虑害怕了。
他怕成为亡国之君,怕祖宗基业断送在自己手里,更怕自己爱的人因为自己受到牵连。
他突然悲从中来,道:“婉华,如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陆婉华摇了摇头,笑道:“若那一天来,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齐晔看着陆婉华还想说什么,可延福宫外传来了内侍金音的声音:“陛下,蒲兵部求见。”
家国之事要紧,陆婉华只能无奈离去,齐晔看着陆婉华的背影,叹了口气。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蒲苇让望着眼前愁容满面的皇帝,不禁叹息。
他是在弘嘉帝御驾亲征离京后,认识的这位皇帝。
当时皇帝还是代王,他记得是陆广川借品茶对弈为名将这位青年介绍给他的。
那一天,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奉为知己。
此后他曾惋惜这位青年,如此才能却因身份原因无法施展,他也曾忌惮这位青年,操弄权术可为天子脖子上的一把刀。
直到那一天,青年煞白着脸告诉他,弘嘉帝御驾亲征带了妃嫔和中书舍人。
最初,他并不理解青年之意,直到青年和他解释了一番。
而就在他慌乱惊讶之时,皇室宗亲、大徽王爷的青年却向他跪了下来。
青年求他挽救大徽。
那一刻他对青年的忌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动和不平。
庆熙爷啊,你是如何蒙了眼才让国朝陷入如此境地!
于是在弘嘉帝被俘后,他极力拥立代王为君。
可此时他却有一丝于心不忍。这位自己极力拥立的君王,在接下这风雨飘渺的国朝后,每日便愁容满面。他明明如此大才,可最后却有极大可能还未施展拳脚就因为弘嘉帝的荒唐而成了亡国之君被贻笑大方。
他对天正帝,产生了一丝同情。
他看得出神,竟有些忘了自己是要来说什么的了。
“蒲兵部,有什么要事要议吗?”天正帝开口问道。
蒲苇让这才从思绪中反应过来,咳了两声道:“陛下,杨复带着残兵回来支援了。”
天正帝点了点头:“除了江浙的备倭军需要抗击倭寇外,让其余地的调军快些进京护卫,同时,通知闻州那边,尽快调粮过来。”
“陛下这么说来。”蒲苇让问道,“是主战了?”
天正帝点了点头,今日朝中对于主战还是南迁争论不休,天正帝事后想过,认为京城乃是本朝国本所在,若是南迁,只可得一时安稳。
而这蒲苇让正是主战派中最积极的,他向天正帝深深行了一礼,道:“臣,领旨。”
天正帝忙起身,将行礼到一半的蒲苇让拦住,道:“此迹影响国朝未来,有劳蒲兵部了。”
“臣自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蒲苇让义正言辞道。
待蒲苇让便要离开时,天正帝叫住了蒲苇让。
“蒲兄,陪我再下盘棋吧。”年轻的皇帝换回了做亲王时私下和蒲苇让的称呼。
蒲苇让转头看向皇帝,似是曾经那总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青年回来了,只是脸上却多了一份诀别之苦。
他在道别。蒲苇让想道。
蒲苇让没有推辞,走到棋盘跟前,自然地坐了下来。
“子瞻。”
天正帝笑了,眼中似有怀念之情:“蒲兄,咱们好久没有这般坐在一块了。”
蒲苇让点点头,先执一棋落下。
他又何必不怀念从前呢?蒲苇让心中暗叹,这些天处理政事之余,他也在这样和家人告别。
离鞑靼大军攻城,最多不过三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