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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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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江南阴柔的天气让乌尔奇奥拉很不适应。他原本无表情的脸孔显出一点恼怒的神色,不过这比起同行的葛力姆乔变得更加暴躁的脾气来说,倒也确实没多少人能够注意到。
他深知此次南下的任务--而不是惹出额外的事端,希望能够尽快完成之后回到虚夜。
江南湿热的天气让他有点莫名的烦躁,他开始想念虚夜茫茫的沙漠,猎猎的大风和如血的残阳。广袤的沙漠几乎吞噬了一切生命,外面的人们将虚夜城视为恐怖的禁地,传说那里只有凌乱的骸骨,寒冷的月光灰将整座城池染成森森的蓝绿色。这座城池的主人是一个叫做蓝染的野心家,据说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曾是尸魂界国都静灵庭的最高行政官,叛变之后来到虚夜,将那里的白骨化作一个个人型杀人机器。这些机器虽然拥有人类的外貌,却是没有心的,他们是真真正正杀人不眨眼的恶灵,是如同邪恶梦魇一般的存在。
谁也无法描述出这些杀人机器的模样,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已被全部抹杀。
不过传说这种东西,到底是无从考究的,过了许久之后,那方神秘的土地便渐渐被人遗忘了。
与虚夜相隔甚远的江南,静灵庭国都的所在地,三面环山一面向水。在这片富庶的土地上,百姓们生活平静安逸。这里的人们对蓝染的那次叛变绝口不提,好似这件惊天的大事从未发生过似的。当年蓝染发动的那次大规模军事政变几乎毁灭了半个国都,使千万个家庭家破人亡。那次叛变之后花了将近五年时间才把军事政变中遭到破坏的城市公共设施修复完全,人们心中的疮疤才慢慢开始愈合。现在这里的人们,经历过那次政变的都不愿再提起,后来的人们也没有再追问,大家好像有着天生的默契,对这件事情一直保持缄默。于是慢慢的,过去的创痛被渐渐地淡忘,人们的生活恢复的往日的和平与安宁。
作为一个大国的政治和经济贸易中心,这里的街道上人流如织,各国商贩穿梭其间,使得乌尔奇奥拉与葛力姆乔特殊的眸色或发色在其间也不会显得太过扎眼。
乌尔奇奥拉很满意这种不被注目的感觉,这让他能够潜藏在人群里,挖掘更多有用的情报。他们在坊间听说,最近举国都在为新王即位的事情忙碌地准备着,大家显然都对这件事充满了期待,老国王在王座上呆的时间太长了,是时候给国家注入新鲜的血液和新的活力了。
2.
驿馆的伙计觉得这两位新来的异邦客人很是奇怪:
他从未见他们吃过任何东西,甚至连茶水都没有沾过。两人总是早出晚归,说是出去做生意,但他也没见他们携带任何货物,甚至连行李包袱也没有。他们刚来驿馆的时候穿着他从未见过的白色袍子,现在穿着的衣物也是拿了钱差他去帮忙买回来的。不过这两个人出手阔绰,找散的零钱通通拿给他作为小费。看样子这两人对他还比较信任,一般有个什么事都差遣了他去帮忙置办,给的赏钱也很多。
有一次他实在是好奇,趁两人不在的时候偷偷进了他们的屋子,却毫无斩获。除却那几身衣服放在屋子里一个五斗橱里,他们留下任何私人物品。后来碧绿眼眸个子矮一点的那个客人好像发现了他的行踪,暗示他不要再进房间里去。那人的口音完全听不出是异邦人,只是这声音冷冰冰的,不带感情,让人听了不寒而栗,也不容拒绝。他也便不好再对这两个奇怪的客人刨根问底的了,心想着两人兴许是过来谈什么大生意,货物自然是不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至于吃饭喝水的问题,两人早出晚归的,大概在外面就给解决了罢。
后来有一天,他梦到那两个有钱的异邦客人长出了长长的獠牙,驾着黑色的云,几乎毁灭了整个国都。他被吓醒过来,出了好大一身冷汗,便起身喝口水压压惊。偶然听见客房那边传出了奇怪的声响,好奇心使然他就摸了黑走过去瞧瞧。声源所在正是那两个奇怪的异邦人所住的房间,他急切而安静地走过去,透过一个细小的门缝,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第二天,两个客人早早地结了账离开了,店主使唤那伙计打扫一下两人住过的房间,扯开嗓子呼唤了几声却不见人答应。
从此以后,那个伙计便失了踪,再也没用出现过。有人说他死了,却找不到尸体,就连一根头发丝也找不到了。
3.
相比于其他城市,静灵庭到了夜晚也依然热闹非凡,街道两旁的灯笼被一一点燃,将整个街市照亮如同白昼。来自各地的商人依然进行着他们的交易,珍奇的宝石、香料及银器铁器是最热销的商品;街边的小吃店贩卖着与季节相呼应的甜点,三月的艾草青团,五月的樱花糖糕,八月的桂花酒酿丸子……
到了特定的节日,夜晚的街道更是热闹非凡,每年的元宵、七夕和端午都有花灯巡游,其中七月初七的那一次更是盛大而美丽。因为正值盛夏,街边各色鲜花都已开得极繁盛了,一到夜晚更是暗香浮动,新鲜的花朵在精致的花灯的映衬下,其美丽的情态甚至更甚白日那恣意盛放的姿态一筹。街道用于悬挂灯笼的红木柱子在其上四分之三处被挖了空,四周装上玻璃罩子,改造成一个个鱼缸,一尾尾红色的金鱼在里面欢快地游动着,那些游动着的红色装点了这盛夏的夜游园。
女孩们喜欢在七夕时身着斑斓的夏服到街上逛一逛,她们三五成群地,在路边喝一点冰镇的梅子酒,吃了小小的红豆糯米糍,手里拿着糖人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吃吃地笑。她们都把头发完成好看的髻,露出洁白的脖颈,随意在路边摘一朵鲜花插在发髻上,那些柔软的花朵就随着女孩的笑声轻颤着,分外迷人。要是更高贵的女子,便会头戴着用各色宝石打造的花朵形状的发簪,穿着更加华丽斑斓的夏服,由几个佣人丫鬟陪同着,引来人们的注目。
井上织姬好不容易逃脱了佣人们的看护,跌跌撞撞地来到路边的小吃摊要了一份糯米糍。少女明丽的发色即使在夜里也那么温暖耀眼,今次她将平日里放下来的头发束成一个髻,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在两鬓别了从未离身的六花发夹。那发夹看似普通,却小巧精致,仔细一看便能发现是用昂贵而稀有的上等材料打造的,定是价值不菲。不过织姬平日也没考虑过六花发夹的价值问题,只当是她已经去世的哥哥给她留下的唯一纪念,一直戴着,从未离身。久而久之,六花发夹成了"织姬公主"的标志,不认得她的人,都靠这个来辨认她。
4.
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在她十二岁的时候,与她相依为命的兄长出了意外,她从此成了孤儿。兄长生前在黑崎家门下做事,黑崎家的少爷件小姑娘孤零零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便作主收留了她,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又吩咐了佣人们像主人一般地优待她,这反倒让她不安起来。便在平日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报答对黑崎一家的恩情。她在黑崎家大宅里过了几年衣食无忧的安逸日子,人也出落得越发清丽可人,黑崎家家主见她明眸皓齿的乖巧模样,再加上讨人怜爱的性格,便认她做了义女,大概是有拿她与别的贵族人家结亲的打算。
自打从她进黑崎家的那一天起,便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她就像一片漂流在水面上的叶子,没有东西可以依附,风和流水将她带到哪里,她就在哪里停泊,要是再遇到什么风浪,她就又随波逐流地飘走。哥哥走了之后,她已经一无所有了,现在她只把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当做上天给予她的恩赐,每天心怀感激地生活着,至于别的额外的东西,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
就算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又能怎样呢,如果没有黑崎一家的照顾,她恐怕早已饿死街头,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吧。她的梦想和意愿几乎可以渺小到不纳入人生的计划之中。恐怕嫁人之后就难有现在的自由了,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毕竟还是有一份未改的玩性与天真,便趁着七夕出来逛一逛。想着今次的七夕灯会恐怕是自己所能看到的最后一次了,在兴奋之余有多了几分悲伤。
她看着眼前的风景如走马灯一般变幻个不停,看着看着就莫名的伤心起来,原本就有点天然的个性,加上现在的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地就被挤进了去往河岸观看焰火大会的人群之中。
眼看时间已经很晚,再不回去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好吃力地逆着人流的方向往回走,原本整齐乖巧的发髻被挤得有些凌乱,几缕茶色的发丝掉下来搭在她细瘦而圆润的肩膀上,前额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一些急切地赶往河岸的人们与她发生了冲撞,女孩子羸弱的身体哪抵得过这样的折腾呀,一会儿就已经晕头转向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走出一段小小的距离,她显得有些心急。
虽说跟她一起出来的都是些佣人,但她也从不把他们当佣人看待,只当是姐妹或者朋友,这个时候大家也应该在着急着找她吧,再不找到他们就麻烦了。
5.
茶发的姑娘缓缓地移动到街道边缘,没注意脚下排水系统的孔隙,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载到这路过这边的一个黑色头发的异邦人身上。
那个异邦人有着翡翠绿色的眼眸,身着一袭式样简单的黑色夏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那张英俊而冷漠的脸孔跟街上热闹欢腾的节日气氛格格不入,一副完全置身于事外的模样,显现出冰冷色调的强大气场,与周围的暖色调截然不同。
就在茶发少女将要跌落进他怀中的那一刻,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肩,没有人看清楚这个动作到底有多快。织姬终于找到一个支点得以维持好平衡。那个人的力道很重,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冰冷入骨的疼痛。透过夏季纤薄的衣物她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他没有温度的触感,她重新站好,抚平了刚才惊慌的情绪,把一缕散落的头发挽到耳后,没发现那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看着他的眼睛似乎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织姬觉得自己被那种翠绿色的虚无的眼神带到了另一个次元。她跟他真诚地道谢,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点头回应。
还好这个时候与她一同出门的黑崎家的佣人们找到了她,一堆人簇拥上来,叫嚷着“织姬公主”之类的话。她向他们露出一脸歉意,转头却发现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织姬公主么……”茶少女头上的六花发夹一直在乌尔奇奥拉脑中浮现着。刚才撞见的那个女孩,看似平凡却绝不简单。看来今天撇开葛力姆乔自己单独行动算是做对了。乌尔奇奥拉一直跟踪着那位“公主”到了黑崎家大宅的门前,心里想着这次南下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今晚就起程返回虚夜向蓝染大人报告。
那个女人,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