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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打双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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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天,楚霖洛养伤倒不无聊,旁边总有阮棠叽叽喳喳说着话。
“林哥哥,昨日我偷吃了一个柿子,好涩啊!害我嘴巴麻了好久。”阮棠趴在门上怨念为什么柿子还不熟,她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春桃说不能跟外男共处一室,她就乖乖趴在东厢房门框上,楚霖洛靠坐在床头看着书,时不时应和她两句。
“春桃姐姐去当铺把娘亲的首饰都当掉了,妆匣就剩下个最漂亮的簪子。那个簪子上面的红宝石绿宝石可好看了,那红宝石有我眼睛那么大。春桃姐姐说这是给我的嫁妆……林哥哥嫁妆是用来做什么的?”
楚霖洛翻书的手一顿,看了眼趴在窗台上祸害海棠花的小姑娘,低头淡定说道:“就是以后糯糯有喜欢的人了,可以把嫁妆送给他。糯糯可有喜欢的人?”
阮棠把薅下来的海棠花瓣一片片摘下,嘴里念道:“我喜欢爹爹,娘亲……”
楚霖洛捏捏眉心,赶紧纠正道:“亲人不算,除了爹娘还有谁?”
阮棠眨巴几下眼睛:“还有王嬷嬷,春桃姐姐,铁柱大哥,李管家……还有林哥哥……”
楚霖洛摇摇头轻笑一下,没再纠正她:八岁的小丫头现在懂什么呢。
小姑娘抱着门口的柱子头往后仰,楚霖洛抬头看去,刚好看到她倒着的小脑袋上绸带晃来晃去。
随后见她双手往后一撑,变成一座拱桥,还抽出工夫问:“林哥哥,我厉害不?这是跟后巷卖杂耍的二丫姐姐学的,二丫姐姐还可以头顶好多个碗,碗都不会掉下来。可惜今年灾荒,她跟着爷爷去别处谋生了。”
阮棠手脚并用在门口移动,嘴里还是不肯歇:“二丫姐姐去过青州,她说青州五味斋的点心最好吃了,什么样的点心都有,比皇宫里的点心都多。林哥哥你去青州时有吃过吗?”
楚霖洛将一片落叶书签夹在书里,这书签还是阮棠给他的,说是在小花园捡到的最好看的树叶,送给他有助于养伤。
他不知道养伤和树叶有什么关系,不过黄绿色的白果叶,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静静躺在书卷里,的确好看。
楚霖洛放下书本回道:“不曾吃过,下次林哥哥路过青州给你带一些回来可好?”
见小馋猫双眸一亮,比阳光还耀眼,心一暖又接着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去小花园走走。”
阮棠点点头,手微微一用力便站起身了,灵活得像只猴儿。
她献宝一样从门后取来一根木棍,这木棍是她让铁柱从梧桐树上砍下来的,表面削的很光滑,她还在木棍上画了一只老虎。
楚霖洛看了看木棍上那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虽然笔法稚嫩了些,倒也活灵活现,心情愉悦拄着木棍随阮棠走到小花园的石桌旁。
秋日的小花园姹紫嫣红,西南角的桂树上米粒般的桂花散发阵阵幽香,阮棠指着桂花树下铺着的葛布说:“等桂花落得差不多,我们就可以腌糖桂花了,还可以做桂花糕。王嬷嬷做的桂花糕最好吃了。”
假山旁的菊花黄的红的白的交织,织出一片繁复锦绣,冲淡了深秋的肃杀之气。
阮棠想起娘亲最喜欢采菊花酿制菊花酒,等父亲下职后陪着喝两盅,便挑拣了些酿酒用的甘菊,小心装在篮子里,准备等会给母亲送过去。
边挑拣她还不忘跟楚霖洛说话:“林哥哥你喜欢喝酒吗?我娘最喜欢酿菊花酒了,酿给我爹爹喝。这菊花酒闻是挺好闻的,却一点都不好喝。”
楚霖洛左手搭在额头看着她忙活:“你怎么知道不好喝,是不是自己偷喝过了?”
阮棠脖子一缩,朝他吐了吐舌头,算是默认了。
这几天小姑娘跟他说过最多的就是各种吃的,还边讲边流口水,似乎她的小小世界里,吃好玩好就行。
秋高气爽的季节,空气夹杂着桂花的甜香,就像采菊的小姑娘一般令人愉悦。
楚霖洛食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敲额头,思绪有点飘忽起来。
宫里每年都会举行菊花宴,赏菊赠桂花香囊。
伺候他母妃的嬷嬷说过,母妃就是在宫中菊花宴上被父皇看上才有了栗美人的身份。
母妃本是伺候张贵妃的丫鬟,一朝被君王临幸却成为众矢之的,日日过得如履薄冰,生下他后过得更加谨小慎微。
可是再怎么小心,那些人都不肯放过她。
直到她划花了自己的脸,在父皇那里失了宠,踩在她头上的那些人才嗤笑两声,把她扔在角落自生自灭。
自那后母妃再没有参加宫里的菊花宴,连带菊花也不敢养。
这恬淡的小花园,虽不及御花园千分之一,却让他心里一片安宁。
花丛中细心摘花的小姑娘今日穿着一身半旧浅绿的琵琶襟小袄,头上配色的葱绿发带垂在两侧,显得俏丽可人。
褪去那些姹紫嫣红,这一抹绿才是小花园中最鲜活的颜色。
阮棠采好菊花给母亲送去后又跑回小花园,脑袋搁在石桌上看楚霖洛看书。
她不明白,一本县志有什么好看的。
楚霖洛见她趴在桌子上很是无聊,便问道:“糯糯会下棋吗?陪林哥哥下两局?”
阮棠看着楚霖洛含笑的眼睛,抬起头红着脸,无意识地揪着身上的绦子讪讪说道:“我不会下棋,只会玩双陆……”
这小姑娘看着胆子挺大的,老是脸红真是好玩:“双陆林哥哥也会,你去把棋具拿来。”
阮棠抬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嗯了一声便迈着小短腿去自己屋里拿来棋具,熟练地在石桌上摆好。
她喜欢玩双陆,可惜春桃他们怎么都教不会,也只有赵湘瑶来县衙时能玩上两局。
至于爹爹娘亲,若是知道她沉迷这个,一顿训斥是免不了的。
今日逮着会玩的,她的心情比枝头唱歌的麻雀还要愉快。
林哥哥怎么什么都会呢,会认字会看书,还会给她讲故事,居然还会玩双陆……
打双陆棋子的移动以掷骰子的点数决定,先把所有棋子移离棋盘的玩者获胜,虽然游戏有很大的运气成分,游戏的策略仍然十分重要,他和阮棠玩了几局竟不相上下,甚至到后面阮棠隐隐占上风。
她索性蹲在石凳上,袖子一撸,露出嫩藕般的白嫩胳膊,小脸绷着一脸严肃,死死盯着棋子走向。
青峰趴在墙头找到楚霖洛时,便看到自家殿下在和一个小姑娘打双陆,居然打输了,打输了居然还在笑。
不是平时若有若无的冷笑,是那种春风拂面宠溺的微笑,青峰感觉后背阴风阵阵,差点从墙头栽下来了。
难道自己把殿下扔进来脑子摔坏了?
临近午膳时间,春桃备好饭食,把还想赖在楚霖洛屋里的阮棠拎去后院用膳。
青峰鬼魅般潜进来,头杵在地上嗑得邦邦直响:“殿下,属下罪该万死,属下不该把殿下扔进来。”
楚霖洛看青峰还是三天前那身衣裳,身上的伤口只是草草收拾过,心里知晓这几日他逃得不容易,抬手示意他起身:“扔得不错,起来吧!”
扔得不错!确定不是说的反话吗?
青峰感觉冷汗涔涔,战战兢兢站起身。
青峰起身后楚霖洛才发现他脸上也挂彩了,青峰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这几年作为护卫参将随他在北疆征战,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对方这次下的本钱不小啊,楚霖洛摩挲着茶杯沿,微眯着眼冷声问道:“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青峰压低声音回道:“里面有二皇子的人确认无疑,但不止一路人马,这几路人马还互相打斗过。属下引着他们到青城山悬崖那边,把殿下的披风扔下悬崖,这时该得到消息的应该都得到消息了。”
楚霖洛抿了口清茶,这茶虽比不上府里的雨前龙井,苦涩过后甘味绵长,倒别有一番韵味。
他本是不受宠的皇子,因为母妃出身低微总被人欺负。
母妃过世后,他为了活命,十岁就随着镇北侯赴边疆征战沙场。
虽然人在边疆,几个皇兄的动向他都了如指掌,看着他们狗咬狗的嘴脸,楚霖洛只是冷眼旁观。
他在等,等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终于这个机会来了,父皇病重急召众人回京侍疾,他自然也在召唤之列。
十四岁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需要母妃护在身后的小孩了,多年的军旅生涯练就一身钢筋铁骨和一颗冰冷的心。
他没想到自己隐没四年一动身就被盯上了,还没回到京城遭黑衣人追杀,一个疏忽差点被活捉。
既然对手已经宣战,那就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楚霖洛吐出嘴里苦涩的茶叶,从怀里掏出一块龙形玉佩扔给青峰:“将这玉佩给蓟州总兵常蕴川,让他挑选一队人马随时侯用。然后去青州四方钱庄取些银钱出来,把你自己拾掇一下。”
青峰看了看身上的破烂衣裳,袖子被树枝划成一条一条,估计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羞愧地挠了挠头。
自家主子不是一身绫罗绸缎,就是满身玄铁铠甲,现在这下人穿的粗布衣裳哪里配得上英明神武的齐王殿下:“殿下,我去青州的时候给你买几身换洗衣裳吧!”
楚霖洛拿起桌上的一本书随意翻开:“不用,这衣裳穿着舒服。”
好像想起什么,他又说道,“买两匹红色的缎子,姑娘穿的那种,花色好看些的。”
“啊?”青峰一下子有点转不过来,见楚霖洛气定神闲看着书,不禁又问道:“殿下你不走吗?要不属下将你护送回蓟州。”
楚霖洛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必,蓟州人多眼杂,还是这里安全些。正好试试那些人的反应,看看到底是谁要置本王于死地。”
说到最后,他周身散发一阵凛冽的寒意,墨玉般的双眸染着寒霜。
青峰到现在才有些梦醒的感觉,这是他自小追随的杀伐决断的齐王殿下,而不是刚才陪小女娃打双陆的邻家贴心哥哥。
青峰低头准备告退,又听主子吩咐道:“你去顺便青州府查查清河县这边的赈灾情况,回来时带些五味斋的糕点回来。”
“糕点?殿下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青峰觉得今天脑子快转成浆糊了。
“拿来喂猫……”
青峰疑惑:来时他已经把整个府衙摸了一遍,除了后院养的九只鸡,没看见其他小动物。
见主子阴恻恻的眼神瞟过来,赶紧缩着脑袋遁走。
看着铁柱大哥提着篮子哼哧哼哧爬上去,她只好仰着头巴巴看着。
铁柱大哥抓鸡都能直接把鸡脖子拧断,她好怕树上的柿子都变成柿子酱了,嘟着脸小心提醒着:“铁柱大哥轻一些,别把柿子碰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