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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章第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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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素商有些小心地轻声唤了他一句,却看着对方有些僵硬地移开了目光。她有些不解,只能再硬着头皮开口:“世子,我可以同你谈谈吗?是关于我今天调查到的消息的。”
  左济宣深呼吸了一下,先让她坐下:“啊,不用多礼,先坐吧。”他将桌面上的纸张拢齐收好,想到方才她说的话,便接上了一句:“关于调查到的消息,嗯,你不妨先说说吧。”
  宁素商只觉得左济宣的表现确实有些反常了些,不过联系到昨日那般紧急的事情以及今天还要送左淮宽出府的安排,重重事务之下他或许早已疲累,自己又在他放松之时突然闯进来,应是自己的过错才是。她思及此处,缓缓出言:“抱歉,没和你提前说一声就擅自进入你的书房了。”
  左济宣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那般的严肃表情,好似方才他的失态只是宁素商的幻视。他出言宽慰她道:“无妨,我没有感到冒犯。那么,请继续你方才的话题吧。”
  宁素商定了定神,没有去计较方才有些混乱和语无伦次的对话:“好,我今日上街便是为了打听有关于素尘的事情的。过程虽然有些繁琐,但是好在我获得了更加具体的消息——那名九年前来上京城寻亲的小姑娘或许先前生活在一个有水坝的县。”
  左济宣已经进入了思考分析的状态,他垂眸沉声道:“有水坝的话,应该是斯尼尔克南部的地区吧?与河流联系起来的话,帕里卡县?”
  宁素商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对方的推测:“帕里卡县境内有许多河流不假,但并不成规模,我几年前曾前往帕里卡县祝祷,印象中并没有很多的水坝,那么也更没有九年前有现如今反而将它们拆掉的道理。不瞒世子,我现下的推测是利斯纳县或坝勒洽县。”
  左济宣用手挠挠下巴被领子上的绒毛扎得发痒的部分,顺着宁素商的思路提出自己的疑惑:“利斯纳县我能够理解,坝勒洽县又是为何?我记得只有一条河流流经此处,是因为此县的日格拉语音译名恰好同中原语的‘坝’字重合吗?”
  宁素商赞同地点了点头,加上自己的推测:“或许世子还记得,坝勒洽县除去有水坝这一点以外,更重要的是它的县令是一位日格拉人。”
  左济宣眸子一亮,他语句尾端语调的不自觉上扬暴露了他此刻的欣喜:“我险些就要将此事忘掉了。既然如此,坝勒洽县确实是很值得一去的。”
  “前提是世子能够有信心被指派为二月初前去斯尼尔克-东齐边境巡边的领命之人。”宁素商说道此处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此事交由我负责便好,世子仍需要忙其他的事务。”
  两人方才因讨论与推测而拉近的关系随着宁素商的脱离又愈发远去,左济宣从思考中抽离才想起先前因为左清安遭遇截杀之事两人已经有了嫌隙,也决定暂时先分开调查一段时间。
  左济宣无端地有些想出言挽留她,但是开了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并不擅长在讨论事情以外与人闲谈,况且自己昨晚任宁素商说成那般程度都犹豫着没有理解她的言外之意,便是已经自己默认她的做法了,到现在还不到一天,出尔反尔会不会更加适得其反,让宁素商认为自己是个不重视说出的话的轻浮之人?
  宁素商将剩下自己打听到的零碎消息都同他说完后便想要起身离开,左济宣意识到此时不能再拖下去了,趁着她还未完全转过身去先行开口:“关于昨天的事情,宁大小姐……”
  宁素商却不知出于什么心情连忙抬手打断他的话:“对了,世子,我仍记得昨日与左小姐的约定,现下刚好有空闲,我应先去赴约才是。方才卫川同我说,左小姐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中了,那么我便先走一步前去探望,失礼了。”
  她像是在抢时间一般赶紧说完这些语句就头也不回地推开书房的大门往外走,只留下左济宣在书房中。他本就已经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见宁素商扭头就走,本想抬手将她留下听完自己的话,但是思忖了一下又暗暗将手默不作声地收回背在身后。
  宁素商合上书房的门扉之后捂着心口叹了口气缓解自己的紧张,她方才听到左济宣想要再次谈论昨日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心下便紧张了起来。她害怕从他口中听到再一次的否定与猜疑,便赶紧寻了个由头打断他的对话逃了出来。就当是,就当是我再贪恋一会儿未得到判决前的宁静吧,她暗暗说服自己。
  不过宁素商想要探望左清安可并不只是用来逃避对话的由头,她是真的想去看看这个受伤的小姑娘如今状况为何了。
  当她踏进左清安的院子时,门口守着的几名外侍并没有对她加以阻拦,想来是左清安已经先一步同她们交代过了。宁素商早上去外面打探消息之时也并不是单纯地只与他人对话,她用自己先前还剩下的几文钱顺手从路边的摊子上买了点奶酥和彩色的发带,也算是并不逾矩也不沉重的小礼。
  宁素商走到院子主屋的门前,向守在旁边的外侍点点头致意。那名外侍虽不认得她是谁,也不记得定南侯府内还有这样一名姑娘,但还是听从左清安先前的安排向里通报。左清安听着那名外侍的描述,又想着左泊容今天稍早时已经同她讲过前任代行的外貌特征,便琢磨着应该是宁素商到了。她让自己的近侍出门把人往里迎,自己则是坐直了些,正犹豫着是否要套上半筒靴下床坐在主位上更遵守礼节还是靠在床上显得令人怜爱。
  宁素商将手中的东西先主动给近侍看了一眼之后才推门进去,见左清安的近侍并没有跟着她一起进来,心下放松了些。她看到左清安正坐在床边蹙眉思忖,便快走了两步先把她扶回到床上:“不用下来,左小姐躺着就是,有谁不想在冬五九的日子窝在暖和的床里呢。”
  左清安顺势借力将腿收回到床上,她弯腰给自己掖了掖被子,抬头问她:“前任代行大人也会有这样的愿望吗?”
  宁素商低头俯视着她与左济宣如出一辙的深蓝色双眸,但是她的眼中比起左济宣的幽邃多了许多澄澈。她不由得笑了笑,放柔声音同她讲:“那当然呀。我在成为弥今勒都和代行之前也同左小姐一样只是个身居府中的小小姐罢了。”
  她将手上拿着的东西放到她床旁边的小桌上:“我今日出府,看见了些小玩意儿便给左小姐带了回来,也不知道左小姐喜欢不喜欢,先给你放到桌子上了。”
  左清安看到奶酥眼睛一亮,她伸手将油纸袋子提溜过来,示意宁素商坐到近侍早已拖出来摆在床边的椅子上:“唔,我总觉得称呼前任代行大人有些奇怪,那我先暂且唤你宁大小姐吧。”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宁大小姐先坐,不瞒你说,我真的想吃奶酥想了好几天了,宁大小姐和我一起吃吧。”
  左清安的礼节课程才开始了没多久,所以其实方才她的这一番话叫那些保守派听了去可是对她不敬的。但是宁素商听着“宁大小姐”这种尊称夹杂在她努力改正自己口语所说出的有些僵硬的语句中,只觉得有些想笑:“左小姐不必拘谨,眼下我既不是代行府当家,也并不是代行大人,无须句句唤我一声宁大小姐。”
  左清安搓了搓被角,悄悄提出自己再进一步的请求:“……那我们说话可以直接用我啊你啊来指代对方吗?”
  宁素商拖开椅子坐在,正在帮左清安拆油纸袋子的绑绳,闻言抬眸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请便才是。”她专门将要出口的“左小姐”换成了“你”,意在破除她们之间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客套气氛。
  她拆开了包装,先拿起一块奶酥放到嘴里尝尝味道,也是让左清安放心的意思,而后将包裹往左清安那边推了推:“还挺好吃的,来一块儿吗?”
  左清安乖乖地拿起一块赶忙塞到嘴里,或许也是因为她早就有些馋了。等待小姑娘将奶酥咽下的空档宁素商在脑中思索着自己又有什么需要同她讲的。
  不过估计还是要看左清安有没有什么要问她的才是吧,宁素商暗暗思忖着。自己想同她讲的本就只有就连累她向她道歉而已。
  左清安此时心中也在思考,既然已经误打误撞得到了同失踪的前任代行见面的机会,总得好好利用一番才是。虽说自己可能不怎么了解那些争权夺势背后的弯弯绕绕,但是从自己的角度再次帮兄长把把关还是绰绰有余的。
  左清安整理好思绪先行开口:“那个,宁大小姐,我其实从认出了你的身份之后就一直有些好奇,昨日为何我会在我大哥的书房中见到你呀?”
  宁素商料到她会这么说,但是却并不相信自己的身份是小姑娘自己辨认出来的。她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偶然瞥到了自己一眼,怎可能就这样认出来从未在她面前露过面的自己呢?多半还是左济宣或者左泊容已经同她说过了。
  宁素商出言试探:“嗯,这件事情的话,是因为我和你的兄长正在合作调查一些事务,所以我会借他的书房整理资料。”
  左清安听到她这般回答,料到这应该是不能同自己详细描述的事务,便也止住了话头,想了一个别的问题:“那,宁大小姐,你觉得我的大哥怎么样啊?”
  “啊?”宁素商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一下子有些无措,打好的腹稿也无处可说,“你的大哥,嗯,我觉得他是个非常正直又很认真的人吧?”
  左清安将身体朝宁素商的位置稍稍倾了倾,面上像是终于抓到了什么一般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不是,不是,我想问宁大小姐的不是我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问的是,”她用与左济宣如出一辙的深蓝色双眸凝视着宁素商,让她不禁有些自己在和左济宣近距离说话的不适应之感,“宁大小姐自己是怎么看我大哥的呀。”
  宁素商笑了笑,遮住了心下漫上的那股不想被左清安察觉自己心思的紧张之感:“我自己怎么看,就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啊?跟他说话沟通都往往事半功倍。”
  左清安有些失望地靠了回去,伸手拿过一块奶酥愤愤地塞到自己的嘴里,含糊不清地低声嘟囔了几句:“我还以为,算了。”
  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地直接开口了:“宁大小姐,我的大哥也到适婚年纪了,不瞒你说,我整日在府中便思忖着以后的嫂嫂。或许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但是我都受伤成这样了我就口无遮拦啦。”左清安不依不饶地向着宁素商发问,像是已经看出她对左济宣存的那些旖旎心思一般,“宁大小姐觉得上京城内有什么适合的姑娘吗?不用紧张我不会乱说的,毕竟我们只是在闲聊呀。”
  宁素商自知躲不过,伸手作势要戳小姑娘的额头,被左清安发现往后一躲避开。宁素商垂眸叹了口气,先从别的地方入手打开自己的话匣子:“……不过这般相处,倒像是我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一般,明明我们今日才是正式的第一次见面。”
  左清安揉了揉冻得有些发僵的鼻尖,声音都带了些软软糯糯的鼻音:“确实如此。或许我对大哥认定的人天然就有亲切之感吧?”她看着宁素商听到她话中暧昧之词虽不易察觉但还是微微躲闪的目光,勾起一个了然的笑,此时她的神情倒与胞兄左淮宽如出一辙,“我觉得宁大小姐既然能与我的大哥合作,想必已经是被他认可了才是。”
  若是平日,宁素商想要掩饰住自己的心情是非常容易的,但是她在左清安面前不知怎的就放松了警惕,加上方才刚从左济宣的书房中走出来,便一时放松暴露了自己。不过她也并不害怕在左清安面前说出这些,毕竟哪有妹妹向大哥传递她人倾慕之情的道理呢:“左小姐真是爱打趣人,此番折磨我,想必你心中已经有数了?”
  左清安“哇”了一声,她的眸中又燃起了浓浓的兴奋之火。只见她稍微往床边上挪了挪,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要趴到桌子上才罢休:“所以原来宁大小姐真的有这种心思啊?”
  宁素商却并没有立马答话,她看向已经空无一物的油纸袋子,提起来给左清安展示:“方才我出你大哥书房的时候还听见他的近侍正在安排人给你去买奶酥呢,如今你先吃了我带给你的,想必他会将自己买来的奶酥先收好保存起来吧?”
  左清安同宁素商一般是个偏爱奶制品的人,她听到这话便明白对方是在威胁自己,立马挺直身体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保证今日房内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宁素商微微一笑,自己能够拿这么一件小事就与她双双保守秘密,看来左清安确实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感,那就好办多了。她大大方方地向左清安承认:“就如同左小姐想的那般,我确实存了些倾慕之情。”
  左清安仍然是那副兴奋的模样,她看起来开心极了。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往宁素商怀里凑了凑,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那,你同我大哥说过这件事吗?”
  “定然没有。”宁素商冲她摇摇头,“我与你的大哥是有正事要商议,加上我如今的处境并不乐观,这些心思此时揭开只会徒增麻烦。”
  左清安垂头,似是正沉思着她的话,再开口时小姑娘的嗓音中带了些落寞:“虽说现下你这般处境,但是我还是有点羡慕你。你可以有正事去做,但是我想来以后能遇到的最大的正事便是让父亲兄长为我挑选一名能为家族提供助力的夫婿。”
  宁素商摸了摸左清安的脑袋,低声安慰她道:“你方金钗之年,往好了想,离你出嫁还有些年岁,应该趁此机会多出府看看才是。再说了,”她顺手就一边梳着小姑娘的头发一边将自己买的发带系在上面,“是不是府里给你请的夫子是中原人啊?斯尼尔克与中原并不同,况且现今的中原也学的跟日格拉一样不那么古板了,你看看冉夫人,成亲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在斯尼尔克各地游历了一番才回到上京。”
  左清安疑惑地抬头,宁素商连忙放开了她的头发免得扯到。只见左清安的眼中充斥着疑惑:“可是,我从未听过冉夫人提到过这件事呀。”
  宁素商轻笑一声:“可是我的母亲时不时就将这件事提起来与我讲,这还不是因为冉夫人这件事确实很特立独行嘛。”
  左清安又趴了回去,也记得注意不要压着自己的左手:“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心中舒坦了许多。”她叹了口气,又将话题绕回到左济宣身上,“那,我大哥是什么想法你知道吗?”
  她看到对方摇摇头否认,用右手托着自己的脸颊,深蓝色的双眸转了又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和可以忙的事情。宁素商见她这副模样,哭笑不得地赶紧打消她有的没的的想法:“左小姐可千万别起了试探你大哥的心思。世子是什么人啊,若是被他知晓,你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咯。”
  左清安撇撇嘴,只好再将刚露出的小心思塞了回去,她清了清嗓子为这个话题作结:“那我便不再想了,就如同宁大小姐方才说的,我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你也不要把我已经吃过奶酥的事情说出去,一言为定?”
  宁素商颔首:“一言为定。”
  她见左清安似是已经没话要问自己了,便起身行礼向她致意:“我想对左小姐说一声抱歉,因为世子调查我继妹的事情连累到了左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
  左清安摆了摆右手示意没事:“如果我三哥在这里,他一定会跟我说要把这事儿当因祸得福来看,毕竟也算帮我们定南侯府找出了潜在的敌人嘛。加上,”她认真地望向宁素商那双在斯尼尔克人中少见的碧蓝色双眸,“我也是风雪之神的子民,我自然一直,一直对代行大人存着敬畏和仰慕的心思。”
  宁素商再次行礼表达自己的歉意,而后帮左清安靠回到床头垫的垫子上,轻声询问:“怎的也不盘个炕在房间里?斯尼尔克人冬日睡床的倒是少见。”
  左清安借着她的力躺回热气消散有些发凉的被窝里:“诶呀,说来也奇怪,我就是睡不惯。冉夫人特别好说话,我的院子就随着我的心思来了。”
  宁素商替她掖好被角,挥挥手告别:“左小姐,那我先走啦?”
  左清安也挥挥右手:“嗯,慢走,对了小心地滑!”
  而就在此时,卫川却是在门口敲了三下门,左清安下意识应了一句“进来”,就看见这位从头到脚都裹挟着寒气的近侍提着两袋油纸包推门而入。他不敢靠左清安太近,将门扉关上后就在门口对着身前的两位行礼致意说明自己的来意:“小小姐先前想吃的奶酥,主子已经托我上街买到了,现下给小小姐带过来。”
  他将一袋放到稍远的桌子上,但是手中仍然提着一袋奶酥。左清安感到奇怪,出言询问:“卫侍卫,怎的还有一袋呀?”
  卫川冲她低头回应道:“此一袋是赠与宁大小姐的,主子说仍有要事想请宁大小姐前去书房一叙。”
  在卫川垂眸看不清她们二人面容的空档,宁素商与左清安悄悄交换了一个窃喜的眼神。
  两位甫才刚一起吃完一袋奶酥的少女的脸上含着的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