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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风卷云舒,粉末刺鼻。

      寒冷的时间冻结于夏夜,等黎明化血,才展露出个原原本本。

      2017年12月14日

      好冷。

      今年冬天原来这么冷。

      眼前的路面扭曲成一团脚下的腥臭,应延展向远方的存在如今只剩令他遍体生寒的疲惫。

      百鬼夜行失败也算不上什么。

      夏油杰扬着嘴角,一如既往,甚至可以说比以往更为真心。

      只要保存实力,找机会再得到‘里香’,就不用大费周章收集诅咒了。

      那份无疑是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

      抽噎出喉咙的白雾带着血气,没了一只手臂比起已经用咒力止住血的创口,给走路带来的平衡问题比疼痛更烦心。

      狱门疆还没被发现,没有悟的咒术师们就只有那个乙骨称得上威胁。

      至于硝子...

      夏油杰捂着一边断臂,颇有些费力地抬起头往前看去。

      “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神出鬼没。”

      感知到熟识的人的咒力,他就如早已习惯那样放松了身子,用还算完好的半边身体倚靠在小巷墙面。

      硝子在不远处的黑暗中背靠墙面,闻言,吐出最后一口烟后将仅剩一小节的烟头随手扔地上踩灭。

      随后,她的视线才从小巷那狭窄的一面天空中转向了他,

      “大闹了一场啊,杰。”

      暗淡的光线从夏油杰背后的巷口照进,逆光下硝子只能勉强看见他的长发在战斗中散下,怪异的袈裟不在,里衣也破损大半,脸上和身上都溅上不少血,没了整只右臂的模样和被悟蒸发了半边身子的甚尔有点像。

      如果不是那狂气的笑脸始终不变,也许这会是幅更加柔和脆弱些的光景。

      “哟,硝子。”他发问,“我的家人们呢。”

      “逃跑了。”

      硝子走近,身上整洁的白大褂和这疯狂后显得萧条暗沉的黄昏格格不入。

      她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他的那帮诅咒师同伴而不是他真的血亲,但比起眼前因这句话表情更放松了些的昔日同伴,硝子更关心理应有所不同的部分。

      “剩下的话少说点,我没兴趣听你交代遗言。”

      “...哈哈,你还真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见对方没有放自己走的打算,他也很干脆地就着墙盘腿坐下,

      “别一副想吓人的模样,你不会杀我的,虽然没有依据,但奇怪的是我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感觉。”

      “你是希望我动手吗?”

      “怎么会,你那可是双该救人手,和夺人性命这样肮脏的差事太不相称。”说完,他自己又讪笑了下,

      “这样说显得有点厚脸皮吧,明明我们交情也不算深,这几年还一直你来我往地找麻烦,也知道你是个很强的家伙,我却总有种你不该待在这里的感觉。”

      “...”

      硝子垂眸看着这一半身子坐进阴影中的人,潇洒随性,侃侃而谈,和记忆中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她也顺着墙坐下,背靠着和他同一面墙,与他同向而坐,没在黑暗里。

      白大褂垫在身下,也许会弄得很脏。

      她这样想着,低头看着自己随意置于腹前十指交叉。

      和曾经一样,即使比邻而坐,看到的和想到的也是不同的两片风景。

      “如果你真的好好为别人考虑,就不会是现在这副可怜模样了。”

      硝子曲着一条腿,坐着和几年前一样的姿势说着,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又在没发觉的时候长得快能触及心脏。

      而一旁的同伴也不见得会关心谁的细腻心思,面对她的话只是无所谓地怂了下肩,

      “是吗,不过我可觉得自己比当时要爽快多了,反而在我看来你们更可怜啊硝子。”

      夏油杰闭着眼喘了口气,仿佛在努力把开始混沌的思绪理清,

      当他再次带着笑意睁眼,吐字中都仿佛带上了一股自信至极的病态。

      “你不觉得可怜吗硝子,

      不被咒术师的乐园吸引的同胞们,将来还得忍受那帮恶心的弱者们的欺凌。

      我们明明比那帮猴子先一步进化,却要为保护未能及时进化的原始物种拼上宝贵的性命。

      为他们付出,却被无视,被恐惧,被排除为少数,被恶心的他们踩在脚下,成为他们秩序中的一小环土壤。

      令人作呕的生活。

      这可不是让人捏着鼻子就得过下去,颠倒黑白,平白而来的痛苦我们又为什么非得承担不可。”

      这部分还是一致的。

      “所以你只想灭杀所有能产生咒灵的非术师,让世界只有不会产生咒灵的术师存在。”硝子右手食指点着左手手背,复述一般说着:

      “这也是你从不对术师们下死手的原因。”

      “是啊,没办法,我打从心底厌恶非术师。”他歪着头笑得身子都有些抖,

      “当然,我并不恨高专的家伙们,”

      【“只是现在这个世界,无法让我发自内心地欢笑。”】

      “...”

      ......对了,这次的变数还不够。

      “怎么样,硝子,要不要和我一起...”

      夏油杰刚想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硝子,原本流畅的邀请话语却突然卡壳在还未及喉咙的胸腔。

      硝子在刚才话语中途就看着夏油杰讲述他的大义,

      血腥和尘土味虽然厚重,她也不曾皱眉,只是聆听。

      而现在,她也终于借他的眼睛看到了映照在其中的,现在的自己——

      如一汪死水般的沉寂。

      “...”

      “...不说下去了吗。”

      见夏油杰不再言语,硝子站起身,轻拍去身上尘土。

      她将手插回重回洁净的白大褂兜里,站到了夏油杰跟前。

      “这就是你的痛苦,我明白了。”

      【语毕,她一脚踹上了还在愣神的夏油杰的脑袋。】

      这一脚没有收力道,但只要她不想,这份异界的力量就不会逾越她的意志。

      脚面感受到了头骨的重量,但在下一瞬间分离。

      真是稀奇的感觉。

      硝子看着被踢晕过去的昔日同窗变得和尸体一样安静躺倒在地,蹲下身将他落下遮挡住面部的长发拨开。

      这个力道也不会引起脸部和鼻部变形,只是脸上被踢中的面部软组织损伤,浮现出红肿,鼓膜没有受损。

      这脸之前好像也被乙骨打了,真是不讨喜的人。

      “不过,你这副样子还是比尸体要好看些。”

      鞋面上沾上血了。

      “就是你的话变得有点多。”

      ——

      “请稍等下。”面前的太宰突然抬手示意。

      正用指尖敲打着桌面的硝子倏地止住正要讲出的下一句,本略有紊乱的呼吸在唇齿停止两秒,又在下一个呼吸又回归正常。

      “虽然打断女性讲话是很没礼貌的举动,但刚才说错了哦家入小姐。”

      硝子抬头,太宰眼睛中鸢色的虹膜清澈得像在流淌,看来平时不是那种沉迷没不良作息的青年,还算健康。

      瞳孔很深。

      深黑得不透一点光。

      那说明了什么呢?

      “那不过是梦蝶一场,没必要为了小小的恶作剧迷惑了心神。”

      耳畔是那带着不着调笑意吟诵唱诗般的语调,眼前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硝子偏了下头,才发现那份黑暗早已扩大到了足以覆盖她的绝大多数视线的程度。

      下一瞬间,屏幕亮起,自己的声音在四周清晰响起,那并不割裂,那只是与己无关的轻松音调起伏升降。

      自己的脸在荧幕中闪烁着那场景中黯淡的光,那么用心又富于情感。

      在哪个间隙有只漂亮的蝴蝶飞过,细嗅着从心底绚烂绽开的夙愿...

      耳旁有手插进爆米花桶时略有些粘黏的吱嘎声,太宰与她隔着一个座位,手懒散地撑着头,将一边的腮帮子毫无形象可言地塞得鼓鼓囊囊。

      这里是...

      对了,接着讲吧。

      很简单的想法,杰的目标是术师的乐园,那就让他看看这份残暴的理想下会孕育出何种噩梦。

      我将他打晕了过去。

      不久后,他在迷糊的意识中睁开了眼。

      他的身体全好了,应该是硝子治好的,而他正被‘家人们’围绕在中间。

      家入硝子确实没被策反,但他们也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喜。

      那个名叫羂索的诅咒师带来了那位乙骨忧太。

      其实夏油杰也不太意外,在他第一次见到乙骨时,他就笃定他绝对会成为自己的同伴,

      即使就是乙骨阻止了他的百鬼夜行,他也笃定这次行动不是彻底失败。

      他回忆起,乙骨学弟似乎在过去一直过着凡人的生活,直到在他的青梅竹马祈本里香在他面前死于事故。等硝子带他到高专时,乙骨忧太已经是特级被咒者,身上也背负着那令他都不由心生震颤的特级过咒怨灵‘里香’。

      当时他和悟都还在高专,当然已经不再是作为学生,而是作为特级术师,硝子把乙骨捡回来时可把他们都吓了一跳,想想都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虽然那之后乙骨似乎被有意减少与他们两个‘不法分子’接触,估计是上头命令的,毕竟当时他和悟可从没想过让自己大逆不道的思想在别人面前藏着掖着。

      他俩很快就叛逃了,相处时间可以说只有那么一面。

      但那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对咒灵的恐惧,对他人的不信任,和咒力里压抑不住的毁灭欲与疯狂...

      夏油杰知道自己不太会交涉,以及自己目空一切的态度和言语在他人看来是有多么不讨喜,但当在百鬼夜行时再次看到乙骨时他还是激动万分地和他倾诉了自己的理想,不为别的,他只是想这么做。

      真好啊不是吗,他居然完全没有反驳,只是像个鹌鹑一样瑟缩在同伴身后,用那黑漆漆的眼神注视着被戒备的自己。

      他在诅咒他。

      在明白这一点后夏油杰便已明白即使他最后不加入自己,那帮还在装伪君子的同伴们绝不会将他好好安置在身边。

      乙骨身负特级诅咒‘里香’,更何况他还无法控制,本就因杀人未遂被高专戒备着。

      夏油杰当时愉快地预想乙骨在被高专发觉后的悲惨生活。

      有被判秘密死刑吗?有被同伴拿刀指着吗?有憎恨自己的力量吗?

      有不甘吗?有不满吗?有想着谁的死亡吗?有后悔吗?有躲避起好意吗?

      有想到未来就害怕到呕吐吧。

      ‘这样的’乙骨绝对无法成为正义的伙伴。

      夏油杰想起,如果不是悟在他们手里正被封印着,而是与他分道扬镳回到高专,依乙骨的资质一定会和那小子有所接触,到时候想要说动乙骨也许会难上几分。

      而硝子那什么都不去介入只救人的笨嘴性格,怎么可能帮得了乙骨学弟的迷茫。医生可救不了心病啊,硝子。

      “说得好像你能救一样,自大狂。”硝子看着画面平淡地这样说,顺手拿了把放在她和太宰之间座位上的爆米花。

      咒术界很快暴露在大众面前,平民被大肆杀戮,残局映刻惨剧的步迹,随处可听的话语便是将咒术界送上风口浪尖的催化剂。

      平民是他人,术师是家人,他人即地狱,脱离地狱便可到达天堂。

      他人是原罪,他们催生罪恶,是丑恶的温床,是止步不前、固步自封的人类阻碍。

      你们能活下去吗?曾经幸存下来的正义。

      你们让我们见识的地狱,你们也来负担几分吧。

      真是滔天的怒意,我难道做了什么吗?

      什么,复仇?

      啊...

      血迹四溅。

      区区猴子。

      我可没有全然否定你们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死绝了是件好事。

      也许我们都处在天平上,一左一右的维持不知为何的平衡,那么我坠落到底的时候能让你们看起来就像个空气一样的笑话吗。

      就像曾经的我一般。

      如果你们足够勤勉,你们会产生足够多的怨恨吗,可别让这份怨恨落到我的手上。

      神神秘秘地商讨着什么对付我们的小剧场呢?连看都看不见的残次品们。

      没收你们走向坟场的权力可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用。

      风鸟蛙蝉,哪里都闪闪发光着你们忽视下藏匿多年的负面。

      我是怪物你们难道就不面目可憎?

      真是糟透了。

      真是幸福。

      真是至福。

      真是反胃。

      真是烦躁。

      真是讨厌。

      真是正确。

      我不是神明,我只是怀抱大义的过分的人。

      大家来一起拍张照,比茄子,耶!

      你在哭什么?真是令人心痛。

      虽然那是不可能的。

      今天悠闲地走走,走在相信上共同分担。

      把牵肠挂肚抛在身后的尸山血海里。

      相信我吧,我们希冀的未来。

      我们...

      “大烂片啊。”

      一旁太宰的突然开口让从刚才开始就直想皱眉的硝子轻松了些。

      事实上就算心理再强大看着那用着诡异的蒙太奇手法,花里胡哨拍出的猎奇灾难片,不知道谁配的烂俗后期旁白像在当众念初中生日记,主人公还是熟人的脸,自己也有出镜的感觉真是有够怪。

      暂时将那画面狂抖、拍得还糊的片子放一边,太宰和硝子讨论起了杰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咒灵与术师之间维持着平衡,而咒灵生于非术师的负面情绪。普通人没了,咒灵会就此断绝是可能的,虽然已经存在的咒灵不会因此消失,但有望朝一日消灭殆尽,那时就是术师的乐园...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啊。”

      “到那时,根据咒术师与咒灵间的平衡,有两种假设。”

      太宰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颗爆米花,比耶似的用它盖住自己视线中夏油杰的脸。

      “一,这份战力平衡依旧平稳维系,

      死去一个强力咒灵便会少一份强力的术师力量,反之亦然。当强大的术师增多,咒灵强度也会随之水涨船高,这也是高层一直希望除掉五条悟的一大原因。

      己方的队友是强者当然是好事,但副本难度随之提高下,弱小的队友们可是很容易成炮灰的。

      确实咒灵在那时已经没有普通人作为咒力来源,理应上不可能变得强大。但也是有咒灵因为阴差阳错获得强大力量的可能,比如有什么强大的诅咒苏醒,学会了什么麻烦的术式,或者获得曾经历史上遗留下的咒物等等。

      咒灵没有了力量来源确实是个问题,但存续问题上大家都各有优劣。

      他们没有病痛,除非祓除不会死亡,一直存活下去不成问题。

      术师有生老病死,但能繁衍子孙后代,也能如宿傩、里梅那般用点手段存活千年。

      情况列举得极端点,你也知道术师的孩子不一定是术师,这个概率甚至不算小。那么术师诞下的所有普通孩子即使在第一时间就被残酷地铲除,他们的这份负面情绪又怎么不会滋养咒灵。

      而如果选择不再繁衍,那看宿傩也好天元也好,不断存活下去的老家伙们早晚得成和咒灵没啥两样的存在。

      挺绝望的,但很有看头。

      这种情况下注定会爆发一场术师和咒灵的战争,死伤惨重后接着养精蓄锐,再在准备共存前相互折磨。

      而破局的关键就是夏油杰的咒灵操术。

      他的术式可以将降伏的咒灵收归己用,自由操纵。相差二级以上时甚至可以省去降伏,几乎无条件地获取咒灵。同时操作对象并不局限于咒灵,与咒灵构成相似的存在也可成为咒灵操术的操作对象。

      所以只要他一直收服咒灵且命大没死半路上,可以将咒灵那的砝码逐渐加到他们的天平这,平衡也是有可能打破的,至于在这种情况下他到底要吞多少抹布味咒灵就难以预计了,那可不是上千上万可以计量的。

      到时候就砝码加身的他,就只能是‘神’了。

      不知道他那时候会不会有‘每天把身上的肉砍下给众人充饥的’——这种程度的大义呢。”

      “你那什么怪比喻。”硝子喝了口手边的饮料,

      “而且这种情况早就被你pass了,实际上他梦到的是我选的是另一种可能不是吗。”

      “嗯,挺无聊的呢。”他开始不安分地在座位上摇摇晃晃,

      “战争,死亡,饥荒,枪械斗争,导弹...这些基本的人类挣扎暂且不提。”

      被忽视的影片突然闪了下画面,硝子看到那一瞬的白光把埋在观影下的太宰照了个黑白照般的定格。

      随着影片中一声意味不明的爆音,他的声音也像一同被做了降调处理:

      “随着非术师的减少和咒灵的大量减少,术师也发现自己同样在失去那份非人的力量,慢慢看着自己成为曾经所认为的低等存在...什么的,

      来两幕同伴间的冲突,一幕反叛的镇压,几幕有心之人的挑拨离间,五六七八盏不同的灯光照在谁谁谁谁的身上,最后谁死了,谁离开了,谁留在原地了...

      那种套路,和常人根本没有区别。”

      “...是吗。”

      硝子重新将视线放回影片上,看着正避开旁人捂着嘴干呕的杰的偷拍特写,她却不由笑出了一声:

      “那这样也算是一种平等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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