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好眠》稚九宜萝

1、午夜

　　12月26日，19点02分。
　　“小眠，下楼吃饭了”
　　继母夏清清站在屋门口敲门，喊了聆夏一声。
　　聆夏正趴在床上看手机，听到敲门声，烦躁的盖上被子，不理会。
　　“咚咚咚——”
　　夏清清继续敲门。
　　终于，她夏清清不知道敲了几遍后，聆夏起身下床，拉开门，问：“聆越呢？”
　　聆越是聆夏父亲的名字，去年聆夏的母亲意外去世，一个月后聆越就带着聆夏入赘了夏家，还给聆夏取了个新名字：夏眠。
　　鬼知道他和夏清清到底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夏清清脸色微变，抿了抿唇道：“阿越出差了”
　　聆夏“哦”了一声：“我今天不吃了”
　　在她再次关门前，夏清清终于把憋着的话说出：“下次别直呼你爸爸大名”
　　聆夏嘴角嘲弄地弯了弯：“行”
　　关上门，房间里重归一片寂静。
　　聆夏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
　　今年，是她18岁生日。
　　在她小时候，在离成年还很远的小时候，她曾幻想过自己的成人礼。
　　有爸爸，有妈妈，有朋友，有鲜花和蛋糕，她会穿着礼服，笑着对爸爸妈妈说：“看，我是大人了”
　　后来才发现，成年真残酷。
　　聆夏突然有种自己下辈子也就这样了的感觉。
　　真没意思。
　　聆夏一个人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歌，她打算一直听到这一天过去。
　　用音乐能麻痹自己，这还得多谢她之前的心理医生，是医生告诉她可以这么做的。
　　对聆夏来说，音乐比药有用。
　　“摇摇晃晃情绪却满溢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
　　“咚咚咚”
　　又是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音乐声。
　　聆夏坐起来，扯下耳机，大声问：“怎么了？”
　　门外的人安静了几秒，然后很小的声音传来：“姐，妈让我提醒你晚上记得吃药”
　　聆夏愣了愣，然后回：“好，谢谢”
　　门外的人心情似乎愉悦了一些：“嗯，那我走咯”
　　脚步声远去后，聆夏叹了一口气。
　　那是夏清清13岁的儿子。
　　她是不是，刚才语气太不好了？
　　聆夏烦躁地把枕头扔到一边，自暴自弃地扎回床上。
　　然后，在23点42分，她被赶出门了。
　　时间拉回到23点01分。
　　窗户外有车开进院子里的声音，聆夏那时依旧躺在床上放空。
　　她听到声音就知道是聆越回来了。
　　烦人，回来干什么。
　　五分钟后，有人用力拍打聆夏的房门。
　　聆夏装鸵鸟。
　　“出来！”
　　聆夏“啧”了一声，下床拉开门。
　　聆越那张严肃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不吃饭什么意思？你赌什么气？！”
　　“不想吃，不行吗？”
　　聆越眉头锁的更紧：“你当你自己还是孩子吗？你懂不懂事？”
　　懂事，这个词她在之前听了无数遍。
　　小时候，聆夏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直到那次，她数学没有考满分。
　　那天妈妈没在家，聆越喝多了，那也是小聆夏第一次被打。
　　那个耳光，连同聆越的一声声“废物”，让天真可爱的小聆夏死在了9岁那年。
　　那之后，她“不懂事”就会被惩罚。妈妈想保护她，但聆越连同母女俩一起打。
　　至于第一次反抗...
　　“啪！”
　　又来了。
　　聆夏不动，瞪着他。
　　“你还瞪我？！”
　　夏清清被动静弄醒，披着睡袍就赶紧跑来了，拦住聆越：“好了好了，不和孩子生气”
　　她还是个孩子？
　　哦，对，她在大人眼里永远是那个叛逆的孩子。
　　“嗯，瞪了，怎么了”
　　聆夏一字一顿地说。
　　聆越不可置信地指着她，然后捂住心脏：“你，你...”
　　然后她就被赶出来了。
　　糟心。
　　冬天的寒风刺骨，她没忍住瑟缩了一下，拉紧了外套。
　　今天就快过去了。
　　路边有一家餐厅还开着业，灯光吸引了聆夏，聆夏望进去，是一家人在给一个女生过生日，应该是出来等着零点的。
　　有爸爸，有妈妈，有蛋糕。
　　那个女生笑得很灿烂。
　　真美好。
　　聆夏没忍住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23点58分，她的头突然刺痛了一下。
　　可能是在外面吹风吹多了吧。
　　聆夏看了眼手上的手表，嗯，她18岁的第一天就要来了。
　　她扶着头缓了一会儿，突然在余光里看见了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个子很高，撑着雨伞一个人走在街上。
　　聆夏愣了一愣。
　　下一秒，她向男人走去。
　　可能是今晚太不顺心，也可能她就是脑子抽了。
　　她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喂，现在没有雨也没有太阳，你为什么要撑着雨伞？”
　　午夜来临的那一刻，男人缓慢转过身，低头看着她。
　　只一眼，看得聆夏头皮发麻。
　　她在男人的眼里看到的分明是白天，日出时分，而自己的身影站在朝霞中。
　　男人眼睛微微睁大，是不加掩饰的震惊：“你看得见我？”
　　聆夏不解：“啊？”
　　好奇怪一人哦。
　　男人收起了雨伞，面色恢复了平静：“现在雨停了”
　　聆夏把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小哥哥，你精神还好吗？”
　　男人垂眼看她：“你那里是晚上？”
　　聆夏反问：“你那里是白天？”
　　两人同时沉默了几秒，男人先开口：“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哦”
　　男人看起来不想和她多说，转身准备要走。
　　聆夏又开口：
　　“你是哪个世界的？我是聆夏的世界的聆夏”
　　男人脚步停住。
　　这个女孩，给她那个世界命名为自己的名字。
　　有点奇怪。
　　又很有趣。
　　他转过身，眼里有笑意：“我叫傅秋璟”
　　顿了顿，又接着说：
　　“我来自傅秋璟的世界”
　　“世界”两个字该怎么定义？其实聆夏一直觉得，她自己就是世界。
　　本来就是，没人愿意和她一起，她也不喜欢任何人，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只是在傅秋璟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秒，聆夏好像感受到了两个孤独的灵魂撞在了一起。
　　聆夏盯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里，有日出，有万物，也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