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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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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澈眼睛通红,下颌线绷得死紧,语气不善地对他说:“你最好赶紧解释一下你课本上的月亮是怎么回事。”
段星后背贴着冰冷坚硬的瓷砖,锁骨上的胳膊压得他喘不上来气,太阳穴气得一跳一跳的,压根不知道对面这个人又在为了什么莫须有的事情吃醋发火,“什么课本?什么月亮?你先松开我!”
陈澈提高了声音,“到底是谁画的!”
段星向来吃软不吃硬,陈澈越是大声他越是要对着来,也抬高了声音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画!总之不会是我画的!你在这吼我干嘛?”
陈澈死死地盯了他半天,突然伸手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出了浴室,段星被他扯得在后面踉跄了几步,一下子就被推到了桌子前面。
陈澈用有些发抖的指尖指着那副月亮涂鸦,声音嘶哑地跟他讨要解释:“到底是谁画的?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让她在你书上画画?”
段星看着那个月亮也有点愣了,他根本没见过这个画,更完全不知道是谁、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
但是他突然想到,第一次见舒悦的时候,她说过:“你看,我们的名字一个月一个星,多配呀。”
是舒悦?
可他只把课本借给过邻班的同学几次,没借给过舒悦,舒悦用的也不是这个课本。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恶作剧,从来没人跟他提起过,他的课本上多了一幅画。
或者在别人看来,这幅画根本没什么,几笔就能画完,几下就能擦掉,谁又能想到会引发这样的事情呢?
陈澈看他不说话,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盯着他问:“是不是上次表白墙的学姐?”
段星抿紧了嘴唇,不说话也不看他。
陈澈看他的表情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气得头皮发麻,果然,果然是那个什么小舒学姐。
他不怒反笑,“你们加微信了?聊了多久?”
段星拧起眉毛,并不喜欢这种质问的语气,用力掰开他掐着自己下巴的手,说,“她是我们学院的学姐,又是我们班的助导,班里每个人都会加她的微信,不只是我。”
“我看看。”陈澈伸出手跟他要手机。
这种丝毫不被信任的感觉非常非常差,段星气得咬紧牙关,从兜里掏出手机动作生硬地扔到了桌子上。
他想,陈澈好像一直在跟他要“解释”。
要他解释他和贺林的关系,解释他为什么要给张瑶递纸,解释他为什么没有选择S大,解释他为什么没时间回消息,解释他上午干了什么下午干了什么晚上干了什么,解释他为什么上了表白墙,解释别人为什么要在他书上画画……
段星想,我的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不厌其烦地给他做解释的过程。
陈澈翻了一下他的微信,和名叫“舒悦”的人的聊天记录只有三条:
-舒悦:学弟,下午班会要来参加哦,等你~
-段星:好的学姐
-舒悦:[呲牙笑]
陈澈没再看别的,把他的手机锁了屏放回桌上,激烈的怒意宣泄完了,坐在那儿心里慢慢涌起一阵委屈,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那你现在把它擦了。”
“大晚上去哪找橡皮?明天再擦。”
段星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虽然心里仍然很不舒服,但实在感觉太累了,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累,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愿再争论,谁对谁错都无所谓,转过身想上床睡觉,却又被陈澈一把拽回来。
“我要你现在擦,”陈澈固执地说,“没有就出去买,买了橡皮回来擦。”
其实他也知道,这话是有一点无理取闹的成分在的,他也明白自己这样对着毫不知情的段星咄咄逼人的样子真的很不讲理,很霸道,但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面,或许是因为段星最近对他的忽视和冷落,或许是因为这幅月亮涂鸦的出现,这种让他惶惶不安的事情太多,他实在太需要撒个泼打个滚,抢夺爱人的注意力,用耍赖的方式争得一点关心。
但段星此刻并不能腾出心力去理解他的弯弯绕绕,刚才给他看手机就已经花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好脾气和忍耐力,他说:“陈澈你讲点道理可以吗?现在晚上十点多了,哪家文具店还开着?你自己受不了就自己出去买,反正我不去。”
讨要关心失败了。
陈澈又气又委屈,牙齿咯咯颤抖着咬在一起,不死心地又说了一遍:“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我们回来的时候就路过了,你去那里买。”
段星被他胡搅蛮缠气得腮帮子发酸,干脆不说话了,转身就准备上床睡觉。
“我只是要你把它擦了,”陈澈看他不理自己了,顿时委屈而急切地跟在后面大声控诉起来,“我只是想要你把它擦了,我不喜欢别人画的画留在你书上,我哪里错了?我明天就要走了,又要见不到你了,连你的消息都收不到几条,你为什么就不能当做哄一下我让我高兴?段星,你到底爱不爱我?你跟我在一起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的?”
越说越离谱了。
段星坐在床边,感到从心底散发出的深深的无力,那天在医院门口手足无措、孤立无援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他疲惫得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没有力气争辩似地,低声说了一句:
“陈澈,我觉得你偶尔也该给我一点信任,你觉得呢?”
“就是因为太信任你,我现在才会跟你天南地北,见一面都难。”
陈澈说完,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段星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坐着任他哭泣,房间里只有陈澈抽噎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委屈得不能自已。
没有等来任何安慰,陈澈心里的委屈更加膨胀,一边哭一边不停地说着:“段星,你跟我走吧,跟我去余城好不好,或者我留在这里也行,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良久,段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站起身往门外走。
“你干嘛去?”陈澈赶忙拉住他的胳膊,带着哭腔问道。
“买橡皮。”
段星没有看他,轻轻挣开他的胳膊,打开门走了出去。
嘉城靠南,九月中旬的天气依然有些燥热,但深夜的风还是夹杂了一些凉意,迎面吹过来,段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有点后悔出门的时候没穿外套。
便利店离这儿并不算远,但也不是很近,段星这一路走着,想要顺便思考点什么,但是混沌的大脑没法给他任何反馈,所有思绪缠成一团,他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好累。
好累。
日复一日在上课、照顾陆安安和兼职之间周旋打转,还要小心地照顾陈澈敏感脆弱的脾气,要顺着他、安慰他、体谅他。
那谁来体谅他呢?
所有的事情都在索要他的精力,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崩溃了。
段星提着袋子走回酒店的时候,看到陈澈正一个人站在楼下等他。
他走过去,陈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声音很小,段星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只说:“走,回去吧。”
上了楼,他先从袋子里拿出橡皮,把那副涂鸦仔仔细细地擦掉,陈澈在旁边看着,擦完之后,段星又从袋子里拿出两瓶冰水,递过去说:“敷一下吧,明天眼睛要肿了。”
陈澈这会儿已经没有脾气了,乖乖地坐在床边,把冰水按在自己的眼皮上,对段星说:“你困了吗?先睡觉吧,我给你把灯关了。”
“不用。”段星按住他的肩膀,说,“陈澈,我要跟你说个事情。”
陈澈愣了一下,把水瓶从眼睛上移开,看着他问:“什么?”
段星低头看着,陈澈红红的眼睛里依然有刚哭过的痕迹,脸上的泪痕横七竖八,此刻的表情懵懂而紧张,看起来就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他咬了咬嘴唇,犹豫半天还是说了出来:“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
这句话一出口,仿佛戳破气球的一根针,让屋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无比微妙,好像原本只是拿着小木剑你戳一下我戳一下的两个人,忽然其中一个拔掉了自己的木头剑鞘,露出了里面货真价实的锐利剑锋。
房间里寂静得可怕,只有陈澈死死捏着水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慌。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段星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陈澈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用近乎讨好的语气说:
“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冲你发火。”
段星叹了口气。
“以后不会了,”陈澈抬眼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拉他的手,“我保证,真的。”
“不怪你,”段星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抽回了自己的手,“是我累了,我不想谈了。”
陈澈觉得自己的眼睛酸得厉害,看不清面前的段星,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眼眶都有些发疼了,可还是看不清。
他飞了四个小时,打车一个小时,来回将近十个小时,就因为想念他,所以愿意花掉路上的十个小时来见他。
可是让他这样想念着的人,居然说他累了,想分手。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段星。”
又说:“你不要我了吗。”
段星闭了闭眼睛,努力把流泪的欲望憋回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平静地说:“我走了,你在这住一晚吧,明早再退房。”
一直到段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身走出门,陈澈都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一个人在床边坐了许久,然后听到窗外传来的歌声,不知是哪里的店铺半夜还在放歌,歌词顺着没有关严的窗户跟晚风一起溜进来:
“不爱则已无所谓,一爱就要崩溃。”
陈澈像是刚刚意识到一样,松开了一直死死捏着水瓶的手,感觉整个手心都被冰到麻木了。
段星临走的时候,他看到了他的下巴那一片有点红,还留下了几个模糊的指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那是刚刚发生争吵的时候被他用力捏出来的。
我好像真的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情,陈澈后知后觉地想。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一下子难受得厉害,心脏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抽疼,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手紧紧地攥住胸口的衣服。
我明明是想好好爱他的,想抱他亲他,说我有多想念他,可我还是让他难过了。段星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哪怕再累都还惦记着我的情绪,为了安抚我半夜出去买东西,而我居然为了发泄情绪而毫无道理地冲他大吼,还把他的下巴掐出了红印,他一定很疼,可是仍然一声都没吭。
就连分手,他都说,“不怪你。”
陈澈想到这里,刚才一直没流出来的眼泪才终于顺着脸颊流下来了,他一个人无声地哭着,眼泪用袖子擦掉又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窗外的歌还在远远地唱着。
不爱则已无所谓,一爱就要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