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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密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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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谢宸枫意外又惊喜的是,谢初篁竟然白日主动陪他。少女拎着一笼屉糕点,乖巧坐在案前,面带温柔笑意,于一旁专注地看书。
她的行为着实有些反常,但谢宸枫认为是先前的谈话起了成效,妹妹确实在尝试着接受他。想到这一点,他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白天他要处理的事情很多,除了庄子里的事情,谢宸枫还要练功。脑海中浮现出谢初篁一身红衣站在那个人身侧的景象,他的眼中浓墨翻滚。谢宸枫从来都清楚自己与那人的武功差距,这也是妹妹选择慕容星池的原因,倘若自己成就武道巅峰,妹妹还敢离开他吗?
谢宸枫在心里冷笑,看着埋首书案的女孩,渐渐流露出癫狂之色。
察觉到炽热的视线,谢初篁抬头浅笑,“哥哥?”
谢宸枫目光一派温和,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顶,“我给你寻的话本怎么不看?”
摊在书桌上的,是关于五行八卦的内容,谢宸枫暗暗纳闷,女孩子竟喜欢看这些冷僻的东西?
“篁儿看了一点,只是书上说的,总是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书生进京赶考,遇到官家小姐资助,最后喜结连理,实在是无趣。”说着,她看向兄长,“哥哥,这些所谓的真情就像空中楼阁,虚幻飘渺,比如《金锁记》的柳生,明明家中有一个未婚妻,取得功名后却与京中的郡主成了亲,柳生和郡主之间,就是哥哥说的情爱吗?”
她有些怯怯地补充道:“那哥哥是不是跟这柳生一样,将来也会遇到郡主一样的人,她才是你命中注定的妻子,哥哥对我只是混淆了兄妹之情……”
“不是!”谢宸枫简直要被气笑,他原本只想让妹妹开窍,没成想倒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剖白自己的心意,“哥哥永远不会丢下你,篁儿,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我爱你重逾自己的生命,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人。你也要爱我……不是妹妹对哥哥,而是女人对男人,你能明白吗?”
掩去厌恶讥讽,谢初篁慢慢眨了下眼睛,道:“我明白了,就像哥哥对听风姐姐,那天你抱着她,你们两个人都没穿衣服……”
谢宸枫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脸黑成一片,他对她欲念渐深,那次实在没忍住才找了身边侍女泻火,没想到被篁儿撞见。
他俯下身子,靠近她耳边,语带诱哄:“她当然比不上篁儿,只是篁儿的替身,你希望哥哥也这样爱你吗?”
谢初篁拉下他的手,谴责地说道:“哥哥说的话都是假的,篁儿不要再相信你了!”
谢宸枫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是否在故意试探。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妹妹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乖巧天真的外表下藏着琢磨不透的灵魂,她说的话总带着孩童的无知,不知不觉让他放松戒备,掉以轻心,甚至一步步诱他按照她的想法行事,上次她借力慕容家不就差点成功了?
她其实什么都懂,包括男女情爱。这一切都是她的伪装,他不能再被她的表象迷惑了。
谢宸枫轻笑:“我何时骗过你?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篁儿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谢初篁道:“那篁儿想学功夫,哥哥也同意?”
学功夫?意料之外的回答,谢宸枫以为她又想寻个由头支开他,结果却是想要练武?
谢初篁留意着他的表情,黯然道:“是篁儿先天不足,不该妄想。”
谢宸枫见不得她伤心的模样,顿时心疼地不得了,“疾医说,你的身子不能过激,万事有哥哥在,篁儿不会武功也无妨。”
女孩依旧闷闷不乐,谢宸枫又道:“我知你喜欢这些东西,这样,我收藏的功法秘籍,你都可以随意翻阅,好不好?”
谢初篁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路高会给你藏书阁的钥匙。”
他想去搂她,被谢初篁避开,只听女孩瓮声瓮气道,“哥哥不能碰我,你上次答应过我的。”
谢宸枫无奈,但是他也知道自己逼她太紧,定是吓坏了她。左右不过两三年时间,她如今还有六个月就满十三岁,剩下的时日就权当给她做心理准备。
谢宸枫道:“篁儿答应我的也要记得。”
谢初篁点头:“以后每天我都来陪哥哥,哥哥也不用晚上偷偷来看篁儿。”
谢宸枫噎了一下,她果然知道?
不过到底没为难她,谢宸枫深知二人之间已有隔阂,他逼得太紧反而会将她愈推愈远,他贪图的又岂是朝朝暮暮的相处?何况他也需要时间提升自己的功力。
月上柳梢。
一个头发悉数束在脑后的白衣侍女提着药篮步入幽篁院。听雪见她面生,拦住问道:“你是何人?”
侍女貌若春晓之花,一双淡唇抿得却紧,挤出几个字:“小姐命我送药。”
这音色徘徊于稚嫩与成熟之间,分明是个少年,听雪想起来什么,心中一惊,睁大眼睛细细看了他半晌,“你是江濯?”
不习惯被人打量,即便隔了一层人皮面具。江濯隐有不郁,眉间透出几分不耐,“是,小姐的药要凉了。”
听雪知道这送药的差事,连忙侧身让他进去,心道小姐还真是喜爱这个孩子,竟什么都已周全好了。
谢初篁正伏案看书,多日准备让谢宸枫再度对她放下警戒,才有这晚间的安宁。
灯下少女容颜如画,神色认真,静谧中只有纤纤玉指翻动书页之声。
江濯微有局促,抿了抿唇,上前道:“你的药。”
他似乎没有尊卑的观念,但谢初篁并不在意,闻言笑了笑,“多谢阿濯了。”
江濯偏了偏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耳后攀升的红色。谢初篁将药汁一饮而尽,良药太苦,她忍不住蹙起眉头。
男孩没说什么,心里却记下了这一幕。他微有局促,道了声“告退”便要转身离开,被身后的少女叫住。
她似乎笑了一声,“叫你来可不单单为了送药。”
谢初篁走到书架旁,纤指顺着一排排书籍逡巡,似与他在话家常:“阿濯,拜我为师吧。”
江濯蹙眉,难掩讶异地看向她。
谢初篁迎着他的目光,沉稳而安静:“你拜我为师,我授你武艺。”
“可你……”
谢初篁拉起男孩的手,“试一试吧,阿濯,试一试,以三年为期,我们一起逃离这里。”
握住他的手小巧稚嫩,带着凉意,似上品和田玉。
这是镜水山庄大小姐,一出生便尊贵无匹,坐拥一方财富,然而她却想要逃离。
她选择相信这个素昧平生的弱小男孩。
江濯只觉心头一股热流淌过,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无言中沸腾了起来,面上却不显,他抿了抿唇:“我答应你,可我不想你当我的师父。”
这下轮到谢初篁诧异,不过她并未深思,只当是小男孩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拜一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女娃为师。
于是她点点头,接着又道:“那你以后便称我阿姐吧。”
江濯刚舒展的眉又皱成川字,谢初篁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问:“也不愿意?”
男孩内心挣扎了一会,终是道:“好。”
既不是师父,拜师礼便也省去了,接下来的一切都诡异到不可思议。
谢初篁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他,“谢家独门剑法,《照雪剑诀》。原书不可外传,这是我凭记忆默下来的,旁边作了注解,谢家功法适合用来打根基,你就从照雪剑开始练起吧。”
她说的云淡风轻,江濯心中又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谢初篁没有给他回味的时间,直接领他到了一处密室。不料,幽篁院下另有乾坤,江濯正待询问,却见谢初篁食指比在唇间,作了噤声的动作。
他于是屏住呼吸,耳边从另一侧墙传来说话声。
“怎么,乱世阁那边还没有消息?”
“有天心石的下落,但那边说……需要庄主亲自带人去武林盟劫取一样东西?”
“武林盟?”惊讶的声音响起,“可有说什么东西?”
“……没有,说是涉及江湖至宝,需要您亲自前去商讨细节。”
砰——
“可恶!竟傲慢至此!”
另一道声音尝试转移话题:“庄主深夜来老庄主书房,所为何事?不知路高能否为庄主解忧。”
叹息声:“寻父亲留下的一本秘籍罢了,此间我都已寻过,想来已被父亲销毁。”
……
原来此处密室连通了幽篁院和前任庄主书房,江濯这段时日已经将大半个镜水山庄布局摸了个七七八八,却忽略了藏在暗处的巧妙机关,看来以后行事还得再周全小心。
等人声消失,谢初篁才道:“哥哥平日不会来这里,今日却是反常。”她隐隐猜到兄长的动机,却不再多说,转而道:“此处是练功的绝佳场所,但谨防今日的意外发生,你务必小心。”
说着,她走向角落,不知从何处牵引了一根细绦,尾部缀着一根彩羽,“此为机关‘落羽’,若是有人进来,羽毛会落下,你只需敛气即可。”又至一侧墙壁,谢初篁转动一个长颈瓷瓶,只听一阵重物拖刮地面的声音,中心一块木板自动移开,空出一个洞口。
原来这密室之中别有洞天,江濯毕竟年幼,忍不住轻声感叹。
“此处密室乃是父亲告知于我,可惜……”谢初篁脸上露出怀念与痛苦交织的神情,似是被不好的回忆牵引。
江濯沉思片刻,问:“可为何,你的哥哥却好像不知道?”问完他便有些后悔,担心逾矩,怕她对自己心生不满,但另一面他又奇异地感到某种隐秘的喜悦——这是独属于他二人的秘密,起码在此时此刻,无人可介入,哪怕是她的亲哥哥。
谢初篁的脸色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兴许是未来得及。”
俩人借助云梯下到密室最深处,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沿着黢黑的通道摸索前行。路上时不时地有蜈蚣、老鼠等爬过,幸而两人身上均撒了驱虫粉,一些毒物不敢近身。幽暗的环境,栖息的爬虫,让江濯略有些胆寒,一颗心砰砰跳动,正在此时,右手被人拉住,随之飘来的是女孩身上特有的药香。
这一刹那,所有的惧意都已消散,他在微弱的烛光下瞥见少女的侧脸——糟糕的洞穴中,这是足以入画的一景,莹润若玉,圣洁美好,却不让人觉得疏离。多么温柔。
黑暗中,男孩的手渐渐收紧,反握住如同凉玉的柔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