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过头》Molaris

5、第 5 章

　　司法局要求律所派人旁听一个贪污案的审理，被告人是社保上的大领导，马上就要退休了，在扫黑除恶中被他人检举揭发，经查证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挪用公款高达两千余万。这是省高院指定管辖的案子，也是本辖区影响重大的案件，纪委监察委组织了一大批机关各个部门的领导旁听，做现场警示教育。张姐很惆怅，这个案子怕不是要开一整天，漾漾很开心，她还是第一次看师兄开庭的样子。
　　庭审当天，漾漾领了旁听证，与其他人一起通过安检，在旁听席就坐。刑事法庭能容纳上百人，今天都坐的满满当当，一水儿的白衬衣、黑裤子，胸前戴着党徽，好几架照相机、摄像机。公诉人、辩护人已经到了，漾漾一眼就看到师兄，师兄坐在书记员旁边，面前有个法官助理的牌子。漾漾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师兄，和平常的师兄不太一样，一改温文尔雅，变得冷漠凌厉，心里有中奇异的感觉。可惜，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当公诉人读到起诉书的第十三页的时候，漾漾睡了过去。
　　模糊中，漾漾觉得法庭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身边有人起起坐坐，她一下子惊醒。庭审已进入到被告人最后陈述。坐在被告人席的那个男人，光头，穿着毛背心，法警给他打开戒具，他站了起来，首先给合议庭鞠了个躬。
　　“我简单说几句。”
　　漾漾捂脸，不愧是大领导啊。
　　“我深刻反思了自己的行为，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总结了一下，主要有以下四点。第一，回顾我的经历，我从一名人民教师、社保中心主任，沦为犯罪分子，是贪欲毁了我。我是负责人，每天辛辛苦苦上班，却连工资都拿不全，别人过着有滋有味的生活，我心中总想着总有一天我要比他们过的更潇洒。第二，我第一次利用职权私分国家补助金时，心里非常紧张，每私分一次，我就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千万不能做了，但到了下次我又故伎重演，我在滥用权利重一次次迷失了自我，完全违背了自己公私分明的入党初心，我愧对党和组织对我的培养。第三，我对不起党和国家的栽培，我对不起我的家人，我的父母，我不知道当他们知道儿子要坐牢的时候能不能撑下去。我对不起我的妻子和孩子，我的妻子为了家庭任劳任怨，起早贪黑，从不让我担心。我的孩子还没有结婚，万一有一天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怎样看她的父亲？最后我想说，今天在座的有很多我以前的同事、领导，我希望你们以我为戒，不要向我一样。谢谢审判长，谢谢大家。”旁听席上鸦雀无声。
　　漾漾犹豫要不要约师兄吃饭的时候，先收到了师兄的一张照片，一群坐的端端正正的人当中，有个人的头都快低到胸口去了，格外乍眼。漾漾自我安慰，幸亏看不到脸。然后又生气，师兄也太坏了，坐在台上还有心情盯着自己。随即心里又是一阵窃喜，师兄竟然从那么多人立马找到了自己，还特地拍了这张照片。漾漾喜滋滋的坐在原位等着师兄休庭。
　　审判长敲完法槌，宣告庭审结束，让家属过来跟被告人说几句话。他的妻子、女儿立马就围了过来。他的妻子穿着精致，用手摸着眼泪，他的女儿直接就哭了，“爸爸你在里面怎么样？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爸爸我不要那些东西，我全退回去，我只要你出来。”整个庭审都很冷静的爸爸，这个时候却绷不住了，眼眶通红，他也只能安慰女儿，“我都好，你不用担心，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哭。”女儿还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哭的更厉害，漾漾隔着好远都能听到她的呜咽声，爸爸也跟着抹眼泪。法警将爸爸带走之后，女儿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站都站不起来。
　　师兄看着人群外的女孩，女孩盯着那对父女，像是被他们打动，陷入了什么回忆，一双眼睛满是同情和悲哀。
　　“你觉得他们可怜吗？”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
　　漾漾突然回过神来，直觉之下点了点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着的？”师兄戏谑地问。“她爸爸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老实的，甚至绝食对抗审查，你以为他只贪污了这么多吗？监察委的都已经掌握他全部情况了，他还不如实交代，搞了这么多钱，一分钱都没退回来，他家人倒是穿金戴银的。她这么多年来在国外上大学，毕业以后找工作，然后在深圳买房子、买车，她没有花自己一分钱，车位都是开发商直接登记到她名下。她爸爸是没有直接把钱给她，但是她的一切都靠她爸爸，如果没有她爸爸，她什么也不是。他判十年都是轻的。”
　　漾漾怔怔地望着师兄。师兄说什么都是对的，但痛哭的女儿，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师兄低头看了眼手机，对漾漾说，“我晚上有个庆功宴，这个案子总算是开完了，我们几个部门的人要一起吃顿饭，我就不陪你了。今天庭审这么长时间，可把你累坏了吧。”
　　漾漾似嗔非嗔地瞪了他一眼，师兄真讨厌，“师兄你去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就行。”漾漾也不用回所里了，打算打个滴滴回家，师傅说他的车已经到了，就在路边，可她左等又等，都没有看到，路边只有一辆警车。不会吧，警察也开滴滴？
　　漾漾拉开后门，上去就说，“你好，我是尾号xxxx的乘客。”，然后就听到一声嗤笑。
　　“圆圆姐姐，你约的是前面那辆车，在那边打着双闪的那个，不敢开过来，你往前走走就能看到了。我可不是滴滴，”前面的司机竟然是梁队长，“我是来接汪所一起去吃饭的。”漾漾想给自己脑袋来几拳，“啊，好的！谢谢梁叔叔。”漾漾屁滚尿流爬下来，朝自己约的那辆车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