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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9 怨气化作罗刹,终不敌人心可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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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墟墓间有罗刹鸟,怨气所化,托生阴司之地,如灰鹤而大,能变幻作祟,好食人眼,尤其是带贪念的人。
季家老爷是位商人,听说是白手起家,原本娶了三房,只可惜大夫人生的儿子还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二夫人无所出,三夫人生了个女儿,不到三岁就溺死在了河边。三太太三尺白绫吊死在了屋里,二太太也被吓得疯疯癫癫。
人人都传说是季老爷从前干的买卖见不得光,做了背德之事被神仙降罪,注定这辈子没儿没女。季辰极是季老爷从一位旧时兄弟那里过继来的,老爷将他视为己出,一直精心栽培,望子成龙。
季辰极与叶慕星从小就认识。叶慕星家贫,年幼的时候就被送进了季家做工,两人年纪相仿,自然是要亲近些,整日都在一起玩,好在季老爷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也是嘱意这位儿媳妇的。季辰极有个秘密,连叶慕星都不知道。
三四岁的时候,他时常见到青瓦墙上停着一只玄色的鸟,这鸟黑得纯粹,连喙都是黑色的,唯独眼睛闪着红色的光,静静看着府里的一切。季辰极从厨房取来生肉饲它,每日还在墙根下放一杯清水,只当它是寻常老鸹。
今天是季辰极和叶慕星成亲的日子,府里张灯结彩,所有人都为这对青梅竹马而高兴。季辰极穿着新郎服,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满面春风,晶亮的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叶慕星在轿子里,盖头下皓齿明眸又带着三分娇羞,好不美丽。
接亲队伍就在街上行进着,路过神晦馆的时候,酒酒跟烬然也跑去看热闹,想讨点喜糖喜饼吃,一路跟在队伍后面。行至路口时,忽然阴风平地起,刮得风沙漫天,迷了眼睛。烬然感觉到一丝鬼气,赶忙闭上眼睛,又捂住了酒酒的眼睛。
黑影绕着喜轿转了两圈,趁着风势钻进了花轿里,变成了新娘的样子。
等风停了,酒酒一把打掉烬然的手,告诉烬然闻到了不好的味道。
“我当然也闻到了,但是我们还是少管这事吧。”
“除妖卫道不是你辈职责吗,烬然真没用。”
“你小猫咪,毛多见识少,我不跟你吵。”
“我回去告诉录鸣大人,你说她懂得多是因为没有毛!”
嘿,这小猫咪,还会编造谣言,借刀杀人了。烬然掏出牛肉干堵住了酒酒的嘴,要是她真回去告状,自己还不被录鸣扫地出门了。烬然嘴上说不管,心里还是犯嘀咕,这鬼气确实蹊跷,是师父说的,不属于阳间的味道,要真不管生出事端来,追其根源,也要治她这个玄门中人一个袖手旁观的罪。最终,烬然还是决定先回去问过大家。
解释一番之后,堇鸢听出了一些端倪。
“今天应该是季府的少爷娶亲,之前倒是听说季府老爷从前做得是见不得光的生意,别是作了孽引来了鬼祟。”
“烬然,你还发现什么了。”录鸣始终是天界之人,不说保护一方百姓风调雨顺,至少不能被鬼害死,若不闻不问,也要被天庭责难。
“我看到一团黑影进了花轿。”
“是酒酒从烬然的手指缝里看到,烬然胆子比芝麻还小,早就把眼睛闭起来了。”酒酒骄傲昂起脖子,录鸣摸了摸她的下巴表示嘉奖,烬然被拂了面子,脸上有点挂不住,咳嗽了两声接着往下说,转移话题。
“录鸣,你觉得是什么。”
“去看看。”录鸣也没把握,这世间魑魅魍魉何其多,这一点线索实在无法断定。
堇鸢和酒酒留在了神晦馆,酒酒没有什么战斗能力,除了咬咬功就是抓人挠人,堇鸢的巫术也是用于祈福,所以在后方留守。
等到了季府,已经晚了。喜堂上一片狼藉,精心布置的红布七零八落,一对新人不知去向,而季老爷和大夫人跌坐在地上,空空的眼眶眼珠已经不知去向,有血泪不停往下流。
小白上前扶起季老爷,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了府门口,从轿子里下来了两位新娘子,季老爷赶忙唤来媒婆询问。媒婆说,上轿的明明只有一位,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因为害怕误了吉时,季老爷让季辰极把两位新娘都先迎进了府里,两位一起拜堂,稍后再做分辨,若真有什么错,一妻一妾亦无不可,哪个男人不想享齐人之福呢。
季辰极不愿意,他心里只有叶慕星一人。他不管媒婆那些掀盖头不吉利的瞎话,将两位新娘的盖头同时揭开,满座皆惊,两位新娘长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怕是亲娘来了也无法辨别。季辰极也愣住了,轻声唤起叶慕星的名字,两位新娘连声音都一样,神态、语调无一不同。宾客们窃窃私语,女家也是无言以对。
好事成双,娶一得二的好事,季老爷开始逼着季辰极继续拜堂。无奈之下,季辰极也只能继续仪式。媒婆拉长了声音喊着夫妻交拜,那阵黑风又刮了起来。烛火翕动,其中一位新娘的脸开始扭曲,喜袍也开始剥落,发出了阵阵怪笑,声若鬼嚎,众人举目而望,又惧又惊,等风停下来,那新娘已经变成了一只黑色大鸟。季老爷和夫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那鸟扑动起翅膀,尖刀似的喙就向他们啄去,一口吞吃掉了他们的眼睛,脸上留下了两个血肉模糊的空洞。季辰极冲上去护住了父母,那黑鸟铁翅猛振,拍起一股狂风,趁众人蹲低躲避,它趁机抓起了两个新人夺门飞去。
等季老爷说完,烬然和录鸣推断这是罗刹鸟,罗刹鸟专吃贪心人的眼睛,季老爷和大夫人一定是有心存妄念才惹来这般下场。烬然再三逼问季老爷是否曾造杀孽,季老爷先支支吾吾,才讲出了实情,烬然根据季老爷说的加上一些脑补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
这罗刹鸟,是季老爷的因果报应。
这季老爷原本就是山上的贼匪,无恶不作,与大夫人合作,一个装作迷路的无辜女子,将人骗到人迹罕至处,一个紧跟其后,杀人越货,事后将尸体丢下山崖。定然是那怨气凝结不散,幻化成罗刹鸟。等年纪大了,季老爷便用抢来的钱做起了生意。谁知道,这罗刹鸟追了过来,要报复,变作了新娘的模样,吃掉了他们的眼睛。既然已卷入此事,烬然和录鸣也不推辞,带着小白准备去找回季少爷和新娘。
季辰极认出了这只鸟,不过它比小时候大了不少。罗刹鸟没有伤害他们,只是带着他们飞到了远处的山外,又将他们俩放下。黑烟散去,那罗刹鸟幻化成了另一个女子的样子,季辰极不认识,可比他早入府的叶慕星是曾见过这个女子的,分明是上吊自尽的三夫人。
“我与你二人并无仇怨,我将你们带来此地是不想你插手季家从前的恩怨,你二人好自为之。”说罢,罗刹鸟又化鸟而去。
烬然爬上录鸣的云,唤了灵蝶寻着季辰极的踪迹到了这里。说起来真气人,小白不过是个区区三百年的小狐狸精都会自己飞,烬然到现在连爬云术都用不好,看不出半分天资。等找到季辰极二人的时候,他们正在往回赶,却失了方向,被困在了迷雾中,幸好烬然一行人赶到,不然真要被困死在这里。
“求神仙发发慈悲,救救我父母。方才星儿同我说,那鸟是从前枉死的三夫人来复仇,只怕她还要害了他们性命才肯罢休,求求你们快去救救我爹娘。”
“三夫人?你爹不是说是他以前做强盗杀的冤魂化成罗刹鸟吗?你爹娘杀人有瘾吗?”烬然素来口无遮拦惯了,录鸣直接给了她一个“仙女栗子”才住了口。
季辰极原本听叶慕星说府里传说三夫人是被自己视作慈母孝敬的大夫人害死的就已经站不稳脚了,听到自己爹娘竟然是强盗,干的是杀人劫财的勾当,只觉晴天霹雳,每一道天雷都劈在天灵盖上,失去了思考能力。
“事情久远,慕星求各位神仙显显神通,查明真相,拔除邪祟,不能让这妖怪继续害人了。”
“不用你说,我们也是要去的,为民除害,是我们神仙本色。”烬然又开始翘尾巴了,小白听她自称神仙,心里很是不舒服,别过了阴沉的脸。
接受委托之后,录鸣问烬然,十几年前的事情从何查起,更何况说话间这罗刹鸟可能就要害人,难道这鸟还能等你查清楚再动手?
烬然狡黠一笑,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了——窥心镜。窥心镜原本是谢必安的宝物,捉鬼之时用于探查阴灵前世因缘孽债的,可窥视人神鬼妖魔心黑暗的一面。
“谢必安还真是疼你啊,连这个都给你,他鬼差做到头了?”录鸣是知道窥心镜的重要的,所以非常惊讶谢必安竟然让烬然把这个宝物带出来了。
“不是他给的,是我拿的。”烬然有些心虚,想到师父远在千里之外,又来了底气,“师父这么疼我,我开口师父肯定会给我的。”
给你打一顿确实是有可能的。
爬云载着这么多人飞不快,叶慕星和季辰极留下来,自己找回去的路。烬然让小白留下来护送他们回去,小白不肯,录鸣一眼就看穿他那点花花肠子,无非是想以保护烬然优先,这狐狸格局小了。
这次倒是他们脚程快了一些,到季府的时候,未见罗刹鸟。
烬然秉承先礼后兵的原则,询问了季老爷和季夫人关于三夫人的事情,季老爷说三夫人当日失去了女儿,悲恸欲绝,上吊自杀了,季夫人反复念叨三夫人是自己想不开。
得了,这季夫人肯定有问题啊。
烬然念动口诀催动窥心镜,那镜中射出一道白光打在三夫人身上,镜中显现出了景象。镜子里的景象都是大夫人眼中所见。
大家先看到的是大夫人抱着襁褓中夭折的儿子,哭得撕心裂肺,季老爷寻来了一位道人做法超度这个还未来得及看一眼人间的婴孩。道人说,此子是妖邪所害,老爷与夫人从前孽债太多,无子孙福,即便是生了孩子,不足一月将夭折。道士在府里做了三天法事,大夫人抱着那个死去的婴儿在旁边看了三天,到下葬的时候,下人要将孩子放入棺椁之中,她与众人抢夺,烬然看得都不由长叹了口气,大夫人回忆起丧子之痛,泣不成声,眼眶中的血与泪混做一团流下,旁人看了甚是触目惊心。
突然镜中场景变换,大夫人看着三夫人与女儿荷塘嬉闹,趁三夫人去那干净衣服给女儿换的片刻功夫,她走到河边,那女孩粉雕玉琢的,胖乎乎的小脸甜甜地笑着,见她来了,奶奶地喊了一声“大娘”,大夫人伸出手将她推进了池塘里。即便是看不到大夫人的神情,烬然也可以想象到她的狰狞和妒恨。这一幕恰好被回来的三夫人看到了,三夫人冲过去要救自己的女儿,被大夫人拦下,眼看着自己的亲女儿溺死在了自己面前。三夫人叫嚷着“大夫人是杀人凶手”,却被老爷以三太太失心疯为理由关进了房里,她自知已无力回天,心灰意冷吊死在了房里。
“所以,只因为你儿子死了就要害死人家的孩子?你才是失心疯吧?还有你,季老爷,颠倒黑白一把好手啊。怪不得三夫人现在要回来弄死你们,换了是我,我得把你们俩剁碎了喂鱼,安慰我女儿的在天之灵。”
烬然还想继续骂,那罗刹鸟却冲了进来,烬然尖叫一声,小白立刻冲上去挡在了烬然面前张开了护盾。罗刹鸟展开了羽翼,无数黑羽向季老爷和季夫人飞去,录鸣用法力凝住,示意小白带他们俩走。录鸣知道这两个人是死有余辜,然而人害人自有官府裁决,不能用这种方式了结他们。
录鸣招架着罗刹鸟的攻击,烬然在旁边看得着急,只能用些咒术帮忙,效果杯水车薪。录鸣在人间的能力是封印了一些的,毕竟在这里还是要低调些,否则对付一只罗刹鸟还是绰绰有余,偏偏这个时候阿笑不在。眼看季老爷季夫人要跑远,罗刹鸟暴起,攻击更加密集,黑色的羽毛将录鸣身上划出无数细小的伤痕,不染纤尘的白衣已经变成了血衣。烬然在包里飞快找着有什么能用的道具,把所有符咒都丢了出去,可惜学艺未精,实在是没什么实质伤害。眼看录鸣要被罗刹鸟所害,情急之下,一个接一个的火球在烬然的手下绽放,那些燃烧着的羽毛不停地下落,扩散,伴随着罗刹鸟的惨叫声,火舌窜上了房檐,空气中的火光开始汇聚,不断上升,它们慢慢地膨胀开来,直至铺满整座季府,罗刹鸟在火光中被烧成了灰烬,烬然也瘫软在地。
小白冲进了火场将烬然抱了出来,一座宅院就这样烧成了残垣断壁,不义之财也付之一炬。小白直接把季老爷和季夫人送进了官府。
等回到神晦馆的时候,谢必安来了。
“她是不是醒了。”
“嗯。”
“天界又要给你写信咯,录鸣,你失职了。”
“不用你多嘴。”录鸣用白眼剜了一记谢必安,看着烬然。在不知不觉中烬然的宿命也会到来。到那时,她们是不是还能像现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