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流风遗泽

58、第五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黑眼圈出门，意外在瑶雪池边看到一张和我一样情况的脸。
　　重莲的眼睛下面，一圈浅浅的青色。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我，似是有些疲惫的样子，歪着头，神情像个玩累的孩子。
　　我走过去，慢慢蹲在他身边，然后坐下。他不说话，侧脸望向一池莲花。已至初秋，重莲环抱住肩，只穿着一件单衣，似是有些冷的样子。
　　我起身折回房间，拿了一件狐裘的披风给他系上。他抬头朝我笑了笑，解开披风。
　　不待我说话，他便勾手揽住我坐下，将我一并裹入狐裘披风中。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们都刻意回避，假装不记得了。
　　我也是刚从被子里出来，外面的风似乎确实有点凉，被裹在披风里顿时暖和不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抱住他的腰，他的脸微微蹭着我的头发，嘴角漾起笑意。
　　真温馨，再过几十年我们还能这样就好了。
　　不过这么想也只是一炷香以内的事情。
　　因为不过片刻我就觉得，真的好热啊…
　　天气才不过初秋而已，我记得以前冬天的时候，披一件狐裘大衣也就够我御寒的了，更不必说现在。
　　重莲倒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我是天生的坐不住，在他怀里左扭右扭的，越是想就越是热，到最后自己都感觉到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
　　哎哟哟，气氛又尴尬了。
　　想来我是天生的不解风情啊不解风情。
　　还好重莲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起了身，顺势解开了披风，才总算解放我。他弯着眼角看我：“凰儿，今日是九月初九，重阳日。”
　　我低头想了想，好像真的是。
　　“你是要带着重火宫一家去哪座山登高么？还是想和我喝点菊花酒把我灌醉？”
　　他微笑着捂住我的眼睛，温暖的唇贴上我的脸：“凰儿又犯傻了，只是忽然想到而已。”
　　顿了顿又道：“其实，在遇到你以前，我是最讨厌过重阳节的。”
　　重阳节的习俗，举家插茱萸，登高，饮菊花酒。
　　想来，他即便是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也终是少了那么几个可以同他登高的人吧。
　　他轻声道：“凰儿，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我被他捂住眼睛，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反正他也看不到。然后我摇摇头。
　　听到他的笑声：“因为是凰儿你，给了我一个家。”隔了一会又道，“开始是你，后来是雪芝和奉紫。现在还有解语，还有昭君，还有适儿。你第一次让我觉得，重火宫是个那么温暖的地方，重火宫是个家。”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握住他的手，偏过头睁开眼睛：“那你今天陪我去做一件事情。”
　　“何事？”
　　“薛红是你娘亲。怀胎十月终究不容易，今日可否去给他上一炷香？这么多年过去，重火恩怨也该忘记了，她已经死了，你何必再耿耿于怀？”
　　他的笑容消失了：“今天不是清明。”
　　“重阳节也可以表示孝心的好不好。”
　　他又不说话了。我咬咬牙：“你今天陪我去，我今天晚上陪你睡。”
　　他道：“凰儿，你等一会，我去问问琉璃当年把她埋在哪里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呆了很久，啧啧啧，果然还是禁不住诱惑啊。
　　或者说，是我的魅力太大了。
　　一个时辰过后，我和重莲骑着马在重火境下准备出发。

　　关于马的问题我们争论了将近半个时辰。他说要骑同一匹马，美其名曰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好照顾。我直接不给他面子回他一句老子要你照顾，其实我是怕他忽然搞点什么小动作，人老了，吃不消。
　　按照琉璃的说法，他解决了薛红过后，念及她是重莲生母，将她埋在了苏州。
　　又是苏州，我还真的很怕再见到轩凤哥。不过既然祭奠薛红是我提出来的，半路打道回府实在不是我的作风，有困难要去，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去。
　　一路上重莲倒是不急，骑着白马慢悠悠观赏路边景色。说来，还是秋天最是惬意，不算太凉也不算太热，栈道的两侧梧桐落叶铺了满地金黄，重莲一身红衣，更显得超尘脱俗，气度不凡。
　　我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把折扇。
　　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出来一趟还要拿个扇子装风流，明明是秋天还要扇啊扇，不冷么你。多大的人了还要去到处招蜂引蝶，男女老幼照单全收，老不正经的。
　　莲宫主居然还好兴致，给我吟诗。
　　“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
　　“冷冷清清暮秋时候，衰柳寒蝉一片愁。
　　“谁肯教，白衣送酒。”
　　我斜着眼睛看他：“这都谁教你的，你小时候是不是尽想着背诗来骗小姑娘了。”
　　他望着我好脾气的笑：“是啊，还没想到真的骗了个小姑娘回来。”
　　我一气之下居然能飞身跃起跳到他的马上，拼命拉他头发：“你丫的，谁是小姑娘，你才是小姑娘呢，你全家都是小姑娘！”
　　他抓住我的手，笑的无辜清澈：“那凰儿是我家的人，还是小姑娘。”
　　我无语。
　　这孩子啊，都怪我当年一念之差带坏了他，现在倒好，反过来教训我了。
　　然后我忽然发觉，依我们的速度，半个月都到不了苏州，还说要去祭奠，到了那里重阳节早就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了。
　　我拍拍他：“媳妇，你骑马出来到底是想干什么，这种速度我们还不如走到苏州呢，爬都比这个快啊。”
　　重莲道：“那你下马爬过去好了，我自己骑。”
　　……
　　就这么又走了一段，将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在一家路边的茅店落脚吃饭。我只知道去苏州是要一直往南走，这一路磨磨蹭蹭，不知道才走了多远。
　　我问重莲：“重火宫到苏州有多远？”
　　重莲靠在椅背上喝茶，头也不抬：“一千多里，靠两千里吧。”
　　我腾的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点说我们就早几天出发了，两千多里，一天之内你确定真的能到？”
　　他道：“我们走了多远了？”
　　我招手叫伙计过来。本来想问他这里离苏州还有多远，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大哥，我们是从苏州来的，想要去登封，请问还有多远？”
　　伙计热情的回答：“不远了不远了，客官，前面就到登封了，顶多五十里，天黑之前一定能到！”
　　我无语看向重莲。
　　原来我们上午整整走了三个时辰，才走了五十里……
　　重莲倒是很悠闲，不温不火的继续喝他的茶，喝完了，留一小口，再倒一杯。
　　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问他，你就从来没有着急的时候么？
　　我挺想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的，不过我大概这辈子都看不到，换了别人我可以说喂喂喂你家房子被烧了老婆跟人跑了女儿哭哭啼啼要上吊，那人估计啥也不管了直接往家跑。若是我这么给重莲说，他的反应，应该还是像现在这样，没反应，喝茶。
　　如果问他，他会笑眯眯的给你说，谁有这本事烧了重火宫？凰儿会跟别人跑么？雪芝的性格会上吊么？
　　…唉，果然是重火宫的莲宫主，说话做事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