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之冥主在上》灵咎

92、第92章.来时路

　　王清尘抬眸看着她，近乎逼视，这种熟悉的神情令千绪有一瞬失神。

　　他道：“你既如此神通广大，又岂会不知我的心思？”

　　千绪没想到如今的和尚这么硬气，真是一世比一世长进！她道：“你还是坚持着，不怕我不来么？”

　　“我若等你，自不会娶亲；我若娶亲，便不会等你。你希望我如何做？”时至今日，王清尘有的只是坦然，他紧紧看着身前人的面容，只曾经那一眼，他便将千绪刻进心底最深处，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面容丝毫未变，令他愈发沉沦。看着两人这样近的距离，王清尘有些鄙夷心下无法自持的自己，垂下了双眸。

　　千绪所希望么？毕竟相识许久，她倒希望和尚能事事如愿，可后来的和尚一直想娶自己，这个……千绪自认是有难度。

　　可若和尚醒悟了，会选哪条路呢？

　　千绪这边在思量，王清尘则抓起她的手臂：“跟我走。”

　　直至城外人烟稀少处，王清尘将她带至一处凉亭才放开。

　　千绪客随主便，倒也坦然。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王清尘忍不住质问。

　　“什么？”顿了顿，“我还没想好。”她实话实说。

　　风吹来，她鬓边发丝微扬，柔美无限，王清尘看着她的侧颜，突然道：“嫁给我。”

　　千绪顿时一愣。

　　王清尘也觉冒失，却仍道：“初见时，我便觉得你面善，仿佛我们早已相识多年……你大概不知，在你说待我成亲之日再见时，我的心从未那般痛过，感觉就像你在我心上狠狠剜了一刀。”他略带苦笑，道：“我不信你来见我是因为讨厌，究竟为什么？”

　　千绪一时不知说什么，她知晓和尚一向聪慧，尤其在前世那样执着之后，今世竟仅因一面而执着至此，这虽在情理之中，可对方竟能如此平静的道出这一番话来，仍令千绪惊诧。她的面容一直未改变，王清尘自当明白事有蹊跷——她并非凡人，来见他也定非无故。

　　可是，她的确没想好如何做。

　　“你、能不能试着接受我？”王清尘看着她，道：“我想我不会无故如此，见到你，我的心很痛……”是很痛很痛。

　　千绪想起曾经，似乎对和尚很是执着，前世更曾希望嫁给祁叶尘。或许因前世之感，但她总觉得在面对祁叶尘与面对曾经的和尚是不同的。

　　千绪突然有一丝疑惑，前世她与祁叶尘似乎是能够在一起的，为什么没能在一起？

　　对了，是因她命格极差，亲近人皆遭祸患，所以在祁叶尘调去边境后，她也去了战场。她竟是为了保护祁叶尘吗？那个雨夜，她还曾为祁叶尘没能赴约而难过，然后……是谁在安慰她？

　　突来的记忆令千绪沉默良久，为什么她会忘记这些？是太久了吗？若非和尚提起，她竟丝毫不记得，这种半梦半醒的感觉令她不太喜欢。

　　看向远处的山峰，千绪道：“你在那儿坐了多年，从未想过进去吗？”

　　知晓千绪在说山间寺庙，他道：“不曾。”

　　沉默良久，千绪终是道：“或许待你醒来之后会后悔多年的蹉跎……”亦或，和尚没能扛过情劫而永落凡间？

　　千绪转身看着他，道：“我至今仍不知为何如此，但相识多年，加上前世一条命，我终究无法看你这样下去，你若终会沉溺，倒不如尽快醒来选一条路，便是沉溺也清醒着去。”

　　王清尘隐隐有些不安，“你、是谁？”

　　将王清尘带回山里后，千绪便直奔明王府。

　　虽然如今的明王府是荒宅，但她不该什么也未发现，可事实便是如此，这里的一切似乎只有她的痕迹。

　　明王，她脑中并无关于此人的丝毫记忆，“明王……冥王？明王？”

　　冥界，一道灵光蓦然坠地，显出来者的急切，正因来者速度太快，导致崔由没来得及避开。

　　千绪化身走来，看到一旁的崔由时打量对方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炼狱洞口，道：“你是谁？”

　　崔由面色平静，道：“阁下远来是客，却反问我的身份，着实奇怪。”

　　千绪颔首道：“冒犯了。”径直走向炼狱口，却被猩红热浪阻碍不得上前，“敢问这底下管的人犯了何罪？”

　　“此是我冥界中事，阁下无权知晓。”崔由道。

　　“他叫什么名字？”

　　“……”

　　“一个名字而已，也是忌讳么？我总能知道的。”

　　崔由怔了怔，想这千绪真不愧随了山神，私心地说他有些庆幸，终是道：“吾主尊姓扶炎，讳闻上。”

　　“扶炎闻上，闻、上——”她品着，陌生的名字。

　　“听兵差说，阁下不仅出入此地如无人之境，更曾出言威胁。我本念着阁下修行者的身份不去计较，此番便只得告知阁下，日后无要事莫再来此。”

　　“什么算要事？”千绪顺口道。

　　“阁下再来时便会遇到兵差例行盘问阻拦，希望到时不会兵戎相见。”

　　看着远去的崔由，千绪怔愣许久，察觉自己的失落，走至炼狱洞口外，喃喃道：“你究竟是谁？”

　　待她走后，洞内传来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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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虚空之途有菩提，可引人归途。

　　千绪走了许久却好似无尽，她看着仍旧雾茫茫的前方，停下了步子。曾经，她也走过这里，那时并无这么长。

　　阿染曾告诉她：“此全凭来者心境。”

　　那么，她的心境为何如此？

　　…………

　　金光普照处，池中清莲盛开。

　　西天梵境，波若经绕耳。

　　一位罗汉赤足走过，臂上竹篮遗落几片荷花。此尊者名唤‘阿染’，是经凡间三百六十四难后修来。

　　在阿染走后，虚空世尊与广苍菩萨在一侧走来。

　　看着离去的背影，广苍道：“这一劫怕是会前功尽弃。”

　　“看他造化吧。”

　　“你难道不想他留下吗？为何……”广苍问道。

　　“此非你我意愿所能控制。”

　　广苍终是摇头，道：“他修了五世到此种地步已是难得，这一劫实非必要。”

　　“或许，我们都想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对方……”顿了顿，“这劫有些早，他若没能扛下来……”

　　阿染带着篮荷花离开，洒在了凡间一处河道，此处妖魔横生，人心阴暗恶毒，以至穷山恶水民不聊生。

　　只见荷花漫空散下，而后化作大雨滋润了山间，枯山泛绿，旱苗结子。

　　回来时，阿染身旁多了个人，确切说是个尚未成形的灵体，却看得出是位女子。金光中女子身影不甚清晰，却看得出样貌极美，她似乎在笑着，很开心。

　　阿染冲虚空世尊施了一礼：“尊者！”

　　“这是？”

　　“她是我行至西北时遇到的。”

　　虚空世尊打量一眼女子，女子亦打量着他。

　　“极具灵性。”虚空评道。

　　阿染笑笑，女子见阿染笑便也跟着笑起来。

　　而后两人向远处走去，直至消失。

　　阿染道：“此是虚空之途，路有菩提树，可引人归途。”

　　女子左右打量，道：“通往何处之途？”

　　“心之途。”

　　“有何用？”女子疑问，又道：“什么是心？”

　　是了，她还没有心，此时的她只是一团灵体，纯净至极，自然极具灵性。

　　后来，她日日跟在阿染身边，见阿染修炼，她也有样学样，但偶尔耐不住，便跑去拨弄水中清莲，还会将阿染扯去池边看鱼。

　　“好好修炼。”阿染闭眸道。

　　女子有些失落，却在他身边安静了下来。

　　阿染预感女子近日便会化形，只不知具体在何时。

　　这日，两人并肩而行，女子央求道：“我们出去一会好不好？”

　　阿染摇头，道：“你需得勤加修炼，方可……”

　　话未讲完，便见女子突然跃进了旁边莲花池。

　　阿染一脸惊讶看着她：“你！”

　　女子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发出一阵金光，随后金光消散，慢慢显形出一具玉体。女子惊呼一声，躲到了身侧荷叶下。

　　阿染一怔，转身闭眸，双手合十。

　　再见到女子是多日后，阿染远远便见一道身影伫立，其远望的神情分明充满好奇，如同初见时那般。西方霞光为她笼了一曾金光，同样的情景如今终于清晰。

　　察觉来人时，女子侧头去看，随即勾唇一笑，绝艳无方。“阿染！”她笑着唤他。

　　这一眼，阿染心下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欢喜，只是他不曾察觉，亦或，他认为此仅是亲眼见证女子化形的欣慰。但对方只是初步化形，灵体还很脆弱，需得继续修炼方可无虞。

　　而后阿染才知晓她的名字：千绪。

　　后来她也时常随阿染修炼，只是相较后者便显得爱玩了些，遂，每当她想跑去玩时，总被会阿染拦下，道：“好好修炼。”

　　那一次，她终是没听阿染的话，固执起身道：“我想出去看看。”

　　直至后来一日，她出了异样，被突来的阴邪之气乱了心智，阿染上前安抚，失了分寸。

　　再后来，他们于凡尘相遇，他是和尚，她是天生拥有法力的怪人……

　　山中，王清尘捂着心口，终于自梦中醒来。

　　但，纵然再离奇，又岂会是梦呢？而是尘封已久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