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女友》林安眠

1、楔子

　　黑暗的酒店房间里，只有裴煦指尖的烟头明明灭灭。
　　在地上坐得有些久，裴煦觉得双腿有些麻木，费力想要撑身起来，却因为酒精的关系，一阵眩晕，又重新跌回地上。一旁的酒瓶也被撞倒，鲜红的酒液毫无声息地浸染了裴煦的衣角。
　　这时，手机屏忽然亮了。
　　他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拿起一看，却发现是助理孙浩然的消息：“裴总，您什么时候回来？我帮您订机票。”
　　也无怪小孙深夜还发消息给老板，裴煦此次出差已超出预定期限整整五天，却仍迟迟不归。孙浩然不过是总裁助理，哪能完全应付得了公司事务。
　　“再议。”裴煦疲惫地回了两个字，熄了屏。刚想把手机放下，却又重新解锁，打开了和苏翎的聊天框。
　　上次同苏翎聊天还是在3天前。
　　他犹豫着，在聊天框输入：“睡了吗？”
　　盯了半晌，却还是删除了，转而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许久，就在裴煦以为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才接起来。
　　“喂？”电话那头传来清甜的女声，声音却压得有些低。
　　“睡了吗？”裴煦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疲惫。
　　“还没……”苏翎的回答带着迟疑，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看来是身边有人……”裴煦猜测着，火气从心底冒了上来，但还是努力克制住了。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苏翎说过一句重话，这已然成了他的习惯，即便是他们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
　　“在家里还是宿舍？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火气虽然克制住了，但还是没能忍住盘问。
　　“在家，周一再回学校宿舍。手机忘在客厅了，一开始没听见电话铃。”苏翎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裴煦却听出了慌乱。他，太了解她了。
　　裴煦沉默，只觉得眼眶渐渐灼烧起来。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想问苏翎，为什么她会带那人回家，回他们的家？
　　苏翎从无尽的沉默里，感觉到了电话那头的低气压，虽不知原因，却还是有些心虚，犹豫着问：“你……心情不好吗？”
　　对面仍是寂静无声。
　　苏翎开始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喝酒了？你忘了？医生说你不……”
　　“你关心我？”裴煦忽然打断她，语气有些冷硬。
　　苏翎因为他的语气愣了一下，更加小心翼翼地说：“我当然关心你。”
　　裴煦忍不住轻笑：“苏翎。”
　　“嗯？”本就心虚的苏翎更加不安起来。
　　裴煦咬了咬牙，还是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没事。我就要回去了，等我回去。”
　　“等我回去，好好解决我们的事。”裴煦想着。
　　苏翎：“嗯。”

　　一连几天，裴煦都没怎么好好睡。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不自觉地陷入了梦境，梦到了他和苏翎的小时候。
　　那是11年前的事了。当时裴煦不过17岁，是个普通的高二学生。
　　那天是苏翎妈妈同裴煦爸爸结婚五周年的日子，两个原本破碎的家庭走到一起，竟难得收获了幸福温馨的生活。

　　裴煦还记得第一次见苏翎的场景，小自己五岁的她，瘦弱又胆怯，躲在母亲身后，偷瞄着裴煦。
　　裴煦微笑着伸出手，说：“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苏翎红着脸，仰头望望母亲，不敢说话。
　　裴煦看在眼中，觉得苏翎像只小小鸟，只愿躲在母亲的羽翼之后，不由心生怜惜。
　　至于继母，裴煦过去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代替自己过世的母亲。
　　可当父亲第一次安排两人见面，继母温柔地说：“阿姨和你爸爸商量过。如果你不喜欢阿姨，不接受阿姨，阿姨就一定不会和你爸爸结婚。”可裴煦分明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她对父亲克制却又深切的爱意……
　　如果生活能这么继续下去，他和苏翎会平安顺利地长大。只可惜，这个小家庭只幸福了五年。
　　五周年纪念日那天，父亲和继母决定好好庆祝一番。
　　原计划是，爸爸带着妈妈和苏翎买几套新衣服，然后到学校接下晚自习的裴煦，一家四口一起吃顿大餐。
　　可就在去裴煦学校的路上，一辆油罐车为躲避违章行驶的电动车，发生侧翻，倾轧在了旁边两辆轿车上，其中一辆便是裴煦家的车。
　　车祸发生后，现场起火，情况十分危机。待救援人员将人救出。父母已无生命体征，而苏翎，虽被救出时仍有意识，但背部却有烧伤。
　　裴煦一直不怎么记得那阵子他是么过来的，反倒是在梦里回忆了起来：

　　事故的赔偿款多半都花在了苏翎的治疗上，父母的葬礼过后更是所剩无几。
　　葬礼后，裴煦的大伯打来电话，说是愿意抚养他，却不愿接受苏翎。
　　“如果我去了大伯家，苏翎怎么办？”裴煦躺在床上，默默思索着。
　　其实，父亲和继母已经离世，裴煦尚未成年，如果就此离开毫无血缘关系的苏翎，继续自己的生活，在外人看来也无可厚非。可裴煦却于心不忍。
　　这时，有人在裴煦房门上轻敲了敲，随后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轻声问：“哥，你睡了吗？”
　　裴煦从床上坐起，朝苏翎微笑：“怎么了，睡不着吗？”
　　苏翎：“嗯，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裴煦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耐心地说：“翎翎现在是大姑娘了，不可以和哥哥一起睡了，知道吗？”
　　苏翎明显沮丧，走到裴煦床边坐下：“可是我躺了好久都睡不着……”
　　裴煦想了想说：“那哥陪你回房间，等你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好。”苏翎嘴上虽应着，但却有些不太情愿。
　　来到苏翎房间，苏翎躺进被子里，有些忧心忡忡：“哥，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苏翎虽才刚上初中，但也知道，家中积蓄所剩无几。
　　裴煦因为大伯的电话，本就想和苏翎聊聊，却一直不知如何开口，现下刚好提起此事，裴煦想了想说：“哥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苏翎：“嗯。”
　　裴煦温柔地问：“你想不想去和爸爸一起生活？你亲爸。”
　　苏翎闻言立刻摇头，眼中蓄起了泪：“不要。”
　　裴煦忽然忧心起来：“你爸以前对你不好吗？”
　　苏翎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不好的回忆，表情满是恐惧，就快要哭出来：“他整天喝酒，还打妈妈，打我……”
　　裴煦的心一下子揪紧，轻轻摸了摸苏翎的头，若有所思：“这样啊……”
　　苏翎不安地抓住裴煦的衣角，强忍住哽咽问：“哥，你不要我了吗？”
　　裴煦露出安慰的笑：“没有。哥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想，那就继续跟着哥哥。”
　　苏翎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裴煦，不安地问：“真的吗？”
　　裴煦笃定地说：“真的。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好了，别再想东想西的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苏翎“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尝试入睡，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再次确认：“哥，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
　　裴煦一颗心又酸又软，唇边带上笑意再次强调：“哥不会不要你，哥保证！这下可以安心睡觉了吗？”
　　苏翎：“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