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故人 ...
-
沉默主宰了时间。
奥尼尔张张嘴,正要说话,叶景却起身,向奥尼尔微微欠身,道:”叔叔,我身体还不是很舒服,就先走了。“
奥尼尔摆摆手,示意他回去好好休息。
叶景一个眼神也没给敬南,头也不回地走了。
逃出作战指挥室,他如释重负,背上的冷汗被风吹干。
奥尼尔以为他们只是以前见过,无意询问两个年轻人的过节,提点了敬南几句,就展开图纸和他聊起排兵。
说了几句,才发现敬南心不在焉。
奥尼尔侧头吩咐道:“敬南,沙鹰要坚决执行上方指令……小子,你听清楚了没有?”
敬南回过神,突然把靴子一蹬。
奥尼尔吓了一跳。
敬南满怀歉意地说:“舅舅,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先走一步。”话毕,狂风一样刮出作战指挥室。
奥尼尔:“……”
奥尼尔一个人在指挥部呆若木鸡,想不明白平日威严如山的指挥官,怎么今天被两个小辈敷衍成这个样子。
——
叶景溜出总部,才发现眼镜落在办公室了。
他并非视力不佳,只是有点点近视。况且镜片薄薄的,不重,还能挡住一部分外界视线。
夜晚的灯火给房屋描上了一层毛边,人造月球糊成了一团金黄的粉墨,飘荡在空中。
为了尽快离开总部,躲避某个他不想见到的人,他毅然迈出步伐,
夜晚的风爽朗微凉——地下城的风一直是微凉的,夹带地下的丝丝水汽。
为了躲避地面的烈日,人类已经在地下居住了一个世纪。
叶景是地下城的孩子,从小不见所谓星辰日月,不见绿树青山——这是22世纪前的人类独享的美景。他喜欢自然,喜欢生的气息,梦里都想到书里写的地面上去看看。
他扬长穿过地下城的街道,对街头叫卖充耳不闻。
他抬头,模糊的人造月倒映在眼中。
爸妈过世后,叶景当了科研员。不仅是为了接过爸妈的留下担子,更是为了儿时的梦想:到地面去。
十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取得地面勘探的机会。上地面,要随部队出行。
□□是地下城的精锐部队,只负责外派到地面的各项任务,包括收集物资,也包括保护随行研究员。
就这样,他见到了沙鹰的队长,敬南。
那个高大的轮廓逆着闪光的烟尘而来,萧瑟的大漠和苍凉的废墟在他身后失去颜色。
叶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影子,生怕他消失,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个人缓缓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地,给他扣上了腰间的保护锁。
第一次走上地面,他初见天光,像洞穴里的蚂蚁被阳光烧得滚烫。地面的沙绵绵的,地表的温度透过军靴传来。
可是这份地表温度,远远不及那个人带给他的更炽热。在他面前,尽管是九天寒潭里的坚冰,都会被烤化。
叶景忽然站在马路中间,抬头望着人造月亮,眯起眼睛——他好像重新感受到了地表的滚烫和热烈。
一如某个人的手臂和胸膛。
叶景浑身一抖,被自己吓了个机灵。他甩了甩头,继续赶路,把奇怪的想法从心里剔除。
他心里乱成一团,自然没发现能远处缀了一个沉默的身影。
刚醒来的身体确实机能很差,腿肚子有点酸麻。为了省路程,叶景选了一条羊肠小道。他游鱼一般穿梭在昏暗的街巷中,绕过一道道门墙,恍惚间看见了公寓的影子。
忽然,几个醉鬼横在眼前。
叶景步子一停,下意识想推眼镜,但未果。于是把指尖搭在鼻梁上,从手指的缝隙中扫视来人。
一个,两个,三个……
“良辰,美酒……!”打头的醉鬼沙哑地喊着。他留着八字胡,猛灌一口酒,呲着一口黑牙乐道:“应有……美人作伴!”
八字胡后站了个鸡冠头,又一个骨瘦伶仃的瘦猴,三个醉鬼拦着道,桀桀怪笑,一副张牙舞爪的架势。
末日下,多的是及时行乐的人。流氓们平常这个点不会出门为非作歹,叶景今天运气不好,碰到三个——而碰到叶景,是流氓的不幸。
“我不是什么美人。”叶景冷声说,“让开。”
笑声渐渐微弱。
“不,不是美人?”八字胡这才发现,“美人”身高有点过于高了。
他摇摇晃晃地上前,微微仰头才看清叶景的脸,紧接着被叶景的脸冷得连退两步。
为了找补回气势,八字胡依旧往叶景跟前凑,”男孩有何不可!三个哥哥,今天,让你逍遥快活!哈哈哈哈哈!”
叶景晚饭还没吃,恶心得胆汁直往外冒。
人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他今天才醒,连连撞见两件“好事”。
“我说最后一遍。”叶景挽起了袖子,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瘦猴似乎有点害怕,悄悄躲在了最后。鸡冠头啐了他一口,道:“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白脸,你怕屁!等摁住了,先让你上……”
话音未落,只玻璃碎裂,紧接听一声惨叫。
叶景把握先机,出其不意,闪身向前,劈手夺过酒瓶,眼泛绿光,狠狠地把酒瓶砸在八字胡头上。
八字胡跪在玻璃拉碴的地上,不住惨叫,头被酒瓶子砸豁了口,鲜血淋漓。他眼冒血气,吭哧吭哧地小弟们大喊:“啊,啊!整死他,给我整死他!”
鸡冠头和瘦猴被血刺激了神经,吱吱哇哇大叫,抡着酒瓶冲过来。
叶景只恨今天的长裤不方便活动。他微微喘气,把破啤酒瓶攥在手上,躬身眯眼,紧盯来人。
瘦猴和鸡冠头很快闪到身前,酒瓶高高扬起……
忽然,一阵风几不可闻地刮过叶景耳畔,带起两缕发丝,轻轻蹭过脸颊。
叶景吃惊地看着一个黑影斜侧切出,踏步上墙绕身敌后,悍然出手。
他出拳头狠厉,连砸出两拳,鞭腿带风,速度之快,竟不能用肉眼看清。
瞬息,瘦猴怪叫一声,砸在了地上,不省人事。鸡冠头重重撞在墙上,鼻梁断了,满脸是血疼得嗷嗷直叫。
幸存者八字胡大气不敢出,眼睛一闭,倒地假死。
那个身影,又是逆光出现。
叶景眯着眼,微微仰头看那个金黄的轮廓。
举起的拳头慢慢松开,手臂肌肉也在绷紧后微微放松,那个熟悉的侧影英俊深邃,短发看起来还有点扎手。
叶景扔掉碎玻璃瓶,拍了拍手上的灰,抱着手臂看着来人。
敬南站在他面前,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很尴尬。
“那个,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嘴。
月光沉默如水。
“你先说。”敬南道。
叶景:“有劳敬队长出手相助,实在感谢。”
敬南不知道他会说这个。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不必道谢。“
叶景点点头,说:“哦。”
敬南一时无话可说,叶景也是个厚脸皮的,抱着手臂,也不开口,敬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相对着站在路中间沉默。
叶景并不想回忆潮水般的陈年旧事,只想回家睡觉。眼看着前方就是公寓楼了,叶景有家不能回,心很累,于是率先打破沉默:“那个,劳驾您侧侧身,让我过一过。“
敬南眼皮耷拉下来,压成一条线,似乎是难过。叶景疑心自己看错了,也不愿意深究,在敬南侧身一刻,他一溜烟地穿过去,直奔家门。
“我没答应。”敬南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什么?”叶景一顿,愣住了。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三年前的事情,一时间啼笑皆非,话到嘴边却成了:“啊。“
他想了想,找补一句:“夜深了,队长早些回吧。”话毕,叶抬脚就走。
敬南的脸色了难以言喻,他看着叶景的背影,缓缓道:“我家…也住这里。”
wtf?
远处的叶景瞪圆了双眼。
老天爷,您逗我呢?
————
俗话说,最不想来什么,什么偏来。
叶景刚上班没几天,几乎日日都能见到敬南的影子。
他自己生着闷气,连带着手下人遭了殃。
生物工程部人人自危,大家大气不敢出,生怕出现纰漏,被叶景拎过去。数据重算是小事,对着部长冷脸是大事。
女同事们嘤嘤发抖,其中一个说:“部长一回来,就没怎么出过办公室。”
另一个女同事附和:“是啊……我一周都没能看到他的脸,呜呜呜。”
一个男同事叹气道:”可别花痴了。部长心情差,可惨了我的方案,都被打回两次了。“
霎时,办公室一片叹息。
叶景天天闷在办公室,时间一长,兰德尔先忍不住了,吃过午饭,他凑到叶景跟前,试探:”怎么了,叶哥?“
“什么怎么了。”叶景看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镜,继续演算。
“你这个计算,这里不是很合理……”兰德尔指出问题,目光落在叶景紧缩的眉头上上,“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叶景抿着嘴,对着键盘敲敲打打。
“?”兰德尔担心他身体没恢复好,硬着头皮干活干出毛病来。
叶景长叹,摘下眼镜,掐着眉间,神色痛苦。
兰德尔吓了一跳:“叶哥,不舒服不要勉强,先好好休息……”
“不是。”叶景手抵着额头,“是烦。”
“烦……什么?”
“敬南。”
“……谁?”兰德尔茫茫然。
“敬南。”叶景很无奈地说。
兰德尔理智回笼,道:“你男朋友啊!”
“我们早分手了。“叶景淡淡道。
“什,什么?”兰德尔脸色一变,“什么时候?”
“昏迷前。”
兰德尔“啊”了一声,托着下巴思索:“都分手了,你烦什么。”
“我单方面分了。”
兰德尔琢磨了一会儿,“单方面……是什么意思?”
叶景揉了揉眉心:“就是,他好像没同意。“
兰德尔鼻翼扇了扇,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叶景慢慢回忆起来,就好像掀开了久远的画卷,遥远的记忆从深处蔓延开来,带着阳光和沙土的气息扑在脸上——他被逼着面对那些他企图逃避的往事。
“我记得……高危病毒的蔓延速度远比我想的要快。“叶景眼神落在桌面上,却看到了过去。
有一段时间,叶景的生命中只有两件事。
做科研、等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