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若者·揭谛菩提娑婆诃osasa 湖光》赫连奉月

7、大结局

　　濑奈一直在思考，自己等待的是什么，为什么等待，只是一个承诺，却没有对应承诺的人出现，记不得他的样子，记不得过往种种，甚至，连那时的心情，也记不得，恒常的时间，似乎除了等待，什么也不剩，还是，等待已成了一种习惯？那自己还要等吗？如果不等，那这千年的日子，我又是在做什么？想不清楚，又不得不想，看着牵着自己手的春野仙人的背影，濑奈忆不起来那是什么感觉，是否曾经，也有这么个人，牵着自己的手,可是那个人在哪里？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还是，只是我比较傻？头痛欲裂。

　　“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前面的人没有回头，只是紧紧抓住自己的手，知道他心情不好，“是因为朝海吗？”想起那个美丽的女子，灰飞烟灭那一刻的满足，为什么呢？

　　“你说，何为因，何为果？何为是？何为非？何为对？何为错？何为成？何为败？”冥途之上，那仙人又回复了满头银发，青烟缭绕，已是自己无法靠近，濑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看着那仙人变化的过程，眼中，有什么，正在慢慢消失。

　　“凡有所向，皆为虚幻。”轻轻叹了口气，那仙人转过头来，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你这是在开导我吗？”濑奈笑了，这个仙人啊，始终和地藏，是一样的。

　　但笑不语，抬眼，以至鬼门关前。

　　“找到了！找到了！”远远的，一个高大的鬼差风风火火地向他们跑来，春野仙人的眉梢微微翘起，“悠未，你是被火烧了屁股么？”

　　悠未大口喘着粗气，奔至近前，“仙人，那个跟你很像的，找到了！你们前脚走，他后脚就来了，出云大妈怕你们错过了，叫我来……”话未说完，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刷的一声从身边越过，然后又一道银白身影紧跟着飘了过去，悠未看着那两个瞬间闪的不见踪迹的一鬼一仙，不满的抱怨着，“还说我火烧了屁股！”

　　是他么？看着远处那人的背影，青色的长衫，长发如墨，濑奈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不敢上前，不敢发出声音，不敢叫他，似乎害怕这又是自己一场空梦，那人似是有所察觉，转过身来，细长的眼睛，精致的脸庞，他对他伸出手，轻轻的唤他，“纯。”

　　泪，无声滑落，濑奈伸出手，双手交叠，随即紧握，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他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人，任凭泪水模糊了视线，似乎这千年的等待，在这一刻，才会有一个答案，可是，又是如此的不真实，“我想不起来你。”

　　那人温柔的擦干他的泪，“你一直唤我——夏希。”

　　“为什么你一直不来？我等了近千年，为什么你一直不来？”

　　那人眼中满含愧疚，“我，早你一步，喝了孟婆汤……对不起。”

　　“水夏希，时辰已到，你该上路了。”出云大妈的声音难得的轻柔，说出的话却如此残酷。

　　握紧了那人的手，不愿放开，没有人忍心上前要他放手，春野仙人看着眼前的一幕，秀气的眉头越皱越紧，正欲上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仙人，非是身死之人，不可踏上火照之路。”悠未看着春野仙人，寸步不让。

　　紧紧交握的双手，终是有一人先放开，水夏希看着面前半透明的鬼，忧心的皱起了眉毛，“我要走了。”

　　濑奈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没有抬头，“你……忘记了吗？”

　　水夏希略怔了怔，“这么多年，我轮回多次，有些事，早已忘却。”

　　“你说……奈何桥上，不见不散。”还是没有抬头，看不到濑奈的表情，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肩泄露出深深的失望。

　　有些吃惊的看着面前这个已经被地府的戾气快要消磨殆尽的亡魂，他，就是为了这句话，等了千年么？心中涌起深深的愧疚，但是，他没有办法，“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这是个错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根本就不该答应，“忘了我吧，不要再等了。”不忍再看那人的伤心，水夏希头也不回的踏上火照之路，跨过奈何桥，越过三生石，拿起那碗孟婆汤，一饮而尽。

　　看着他化作一个光点，缓缓投入轮回池，这就了却了？“凡有所向，皆为虚幻。”轻轻呢喃，濑奈的声音里，已听不出任何情绪。

　　出云大妈叹了口气，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拽了拽春野仙人的袖子，“花妖呢？”

　　“灰飞烟灭。”

　　惊诧的张大了嘴，出云大妈大力的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哎哟！我说你这仙人傻，你不信吧！她现在灰飞烟灭了！我们拿什么去投胎啊！这投胎的少了一个，你要我怎么交差啊！你说怎们办吧！哎哟我的妈啊！我早就知道你们在瞎胡闹！不听大妈我的话吧，你看你看……”

　　“我去吧。”

　　一片沉静，出云大妈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我去。”平淡的语调，濑奈背对着春野仙人，轻轻的踏上了火照之路，已经，没有什么再值得等待了。

　　看着濑奈的背影，春野仙人淡淡的问了一句，“你许了那人什么好处？”

　　身边的老太太肃然全身僵直，知道自己瞒不住，唯唯诺诺的开了口，“水夏希，罪孽深重，本是只能投生修罗道，我许他……投生人道。”

　　“为何要骗濑奈那傻鬼？”

　　出云大妈眼中浮现一抹怜悯，深深叹了口气，“一百零九万五千零一天，仙人，他……太苦了。”

　　看着那渐渐远行的背影，春野仙人觉得，也许这样也好。

　　火照之路，开满了妖异的曼珠沙华，奢靡的香气可以唤起人生前的记忆，模模糊糊的，他们一起学武，一起秉烛夜话，一起跪在祖宗祠堂前挨罚，他看见自己抱着那人，看不真切，只是那人嘴角有血霍霍冒出，“奈何桥上，不见不散。”濑奈笑了，虽不真切，能唤起一些记忆，也算自己没有白等一场，站在奈何桥上，他停住脚步，对着彼岸的银发仙人笑了笑，“你们，果然极为相似啊。”

　　春野仙人看着濑奈的笑颜，一瞬间愣了愣，看着他跨过了奈何桥，经过三生石，“喝下孟婆汤，就结束了吧。”轻轻吐了一口气。突然，他看见濑奈放下了汤碗，缓缓走向三生石，身边的出云大妈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糟了！”

　　不明所以的看着那老太太焦急的样子，再看看桥那边的濑奈，他盯着三生石，本是半透明的身体一瞬间苍白如雪，纤长的手指颤抖地抚摸着三生石上浮现的字迹，指甲深深的化刻着每一个字，不能相信的睁大了眼睛，突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疯了一般拍打着面前的石头，“下一世呢？下一世呢？下一世呢？”不甘的喊着，直至石上慢慢浮现出一行红字，看着那字迹，濑奈颓然的坐倒在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低着头，先是小声，随即歇斯底里的狂笑，眼中流下一行血泪，凄厉的笑声，引得冥间百鬼恸哭，巨大的怨气，震得地府地动山摇，一片飞沙走石，然后，他渐渐止住了笑声，慢慢走回驱忘台，端起那碗孟婆汤，濑奈抬头看着那银发仙人，说了句什么，然后轻轻放手，瓷碗随之落地，摔的粉碎，那单薄的身影也随之消散，不知所踪。

　　耳边满是百鬼的惨嚎之声，听不见濑奈对自己说了什么，但是看着他的嘴型，春野仙人瞬间变了脸色，僵硬的放下遮挡沙石的手臂，春野仙人迈出了一步。

　　“仙人不可！”察觉到他的意图，悠未出云同时出手，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弹了出去，重重的摔在桥柱上，再看那仙人，以至三生石前。

　　“不可能的……”忍着撕裂般的痛楚跨过奈何桥，春野宁愿相信自己是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身上的仙力似被吸干一般，虚弱的跌坐在三生石前，看着石上慢慢浮现的字迹：

　　三生石记 濑奈纯 春野

　　第一世

　　两人为孪生兄妹，少时分离，成人后彼此不识，机缘巧合，相爱至深。乃后双亲相认，至亲不得结合。战起，濑奈纯战死沙场，春野一生未嫁，抱憾终生，终，不得相守。

　　第二世

　　两人为同窗挚交，日久，彼此爱慕，皆因同性为世人所不容，遂殉情而死，春野乃十世善人，死后飞升仙班，洗尽尘世过往，摒弃杂念，去情无爱，潜心修行，濑奈苦守奈何桥边三千年，终，不得相守。

　　“死后飞升仙班……洗尽尘世过往……去情无爱……”似乎在确认什么，春野艰难的读着那石上的字迹，每读一字，心脏便剧烈的抽痛，轻轻地抚摸着石上那两个名字，“濑奈纯，春……野……”舌根涌上一阵苦涩，泪水终是滑落，这三千年不曾有过的液体，带着咸涩的味道，字迹消失，春野失却了灵魂般，轻轻拍打着石面，“下一世……下一世呢？下一世呢？

　　石面上渐渐浮出几个红色的大字，愈见清晰，占据了整个石面：彼岸若花，曼珠沙华，花叶相错，业力不济，永不相见。

　　春野看着这几个字，笑了，笑容是那样苦涩，他看清了濑奈最后说的话，他说，“下一世，换你等我。”

　　疲惫的靠在三生石上，身上的力量一点一点消失，春野无力的抬起头，看着地府永无光明的天空，“值么？”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终章

　　地藏王菩萨漫步在纯白的曼陀罗华中，站在一株傲然挺立的纯白前，轻轻叹息，“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濑奈，你终是我所见过最硬气的鬼……你既脱身而去，为何要把这无边的恨意留给他？”那朵白色的的曼陀罗华面朝彼岸，向着那一片妖异的火红，一片静默。

　　彼岸，谛听愉快的在火红的花朵间打着滚，冥府无风，妖异的花朵轻轻摇曳，谛听低下头亲昵的蹭了蹭，恍惚间，似是那青衣银发的仙人，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脑袋，笑容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