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零》藏璟

11、子虚

　　“莱茵，真名萧囿。”

　　我放下手里的文件，抬眸看向长桌对面的男人。在我说出这两个字之后，我观察到他的眉心跳了跳。

　　“游寻，你曾经上报说，莱茵的真名叫做萧子胥？”

　　“当年我就特别说过可信度只有百分之三十。”他自嘲得说，“看来他确实在骗我。”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笑了起来，又问道：“你和他交手三年，感觉如何？”

　　游寻毫不犹豫地回答：“缜密。莱茵的思维缜密得可怕。三年前他悄无声息地潜入总部，窃取了编号为k35160的加密文件。但除了一个‘lying’的标志他什么也没留下。我一路追查，确让自己陷入了思考的怪圈。这是莱茵为追查者设计的局。”

　　“那么，你见过他本人么？”
　　游寻略一犹豫，说道：“见过。”

　　莱茵的长相不似游寻想象的那样，他瘦弱、苍白，好似疾病缠身。但他同时又张扬放肆，就像所有的天才那样。

　　他是以戏弄猎手为乐的猎物。

　　游寻第一次见到莱茵，是在海边。他们各自坐在两个长椅上，背后是沉落的夕阳。

　　游寻仔细打量着莱茵。这个最令组织棘手的对手，游寻怀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本人了。

　　除非…游寻眸子一沉。

　　“别喊人。多没意思啊。”莱茵笑得灿烂，但游寻只觉得像只狐狸。他慢慢地说着，好似胜券在握，“UW没有剩余的人手了，你的同僚们都有任务在身。何况我早已经布置了型号屏蔽器，你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络。天涯，此时此地只有你和我。”

　　天涯是游寻的代号。他沉默半晌，自然地换了一个姿势，问道：“你有病？”

　　莱茵愣了一下，游寻意识到稍有不妥，连忙又说道：“我是指，身体上的疾病。”

　　“没有呀。托你的福，身体健康。”

　　“你费这么大功夫引我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一，引你来其实很容易。你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抓到我的机会，不是吗？”

　　游寻无言以对，只好默认。

　　“二，因为…我崇拜你啊，传说中的天涯。”

　　游寻猝然发难，从长椅上一跃而起，掠至莱茵身前，双手箍向他的脖颈，想要制住他。

　　然而莱茵比他更快，游寻的额心被冰冷的枪口堵住，握住枪的莱茵含着一抹笑，但眼神冰冷。

　　“我的枪可是上了保险栓的哦。”

　　他站起来，慢慢朝前走，逼着游寻一步步后退。

　　莱茵不无遗憾地说道：“看来今天只能到这里了。”

　　他离开了。之后不到三分钟，支援便赶到了现场。

　　莱茵骗了游寻。组织里尚有空闲人员，也没有安装信号屏蔽器，那把手枪里，也没有子弹。

　　“你恨他？”我问道，“恨他那样戏弄你？”
　　“不，”游寻说，“说不上恨。”

　　“听，风的声音。”

　　“什么？”

　　“我听见风说，游寻是大笨蛋。”

　　莱茵哈哈大笑。

　　他就像一个爱恶作剧的孩子，游寻每到这时都觉得又恼火又好笑。

　　莱茵荡着双脚，在半空划出好看的弧度。又一阵风过，吹动芦苇荡，好像在窃窃私语。

　　莱茵会给游寻留下许多谜团，谜底就是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明明只需要几条短信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但他们却乐此不疲。

　　有一次，莱茵把地点定在了市中心的咖啡厅。游寻在那里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他。

　　又被骗了。游寻喝尽最后一口咖啡，如此想。

　　莱茵再次出现是在两个月后。

　　他又瘦了好多，面色也愈加苍白，但很有精神。

　　他先道了歉，他说：“那天突然有一场考试啦，又被导师叫去帮忙，一整天都兵荒马乱的。”

　　游寻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是因为这个，他惊讶地问道：“你是学生？”

　　“是呀，我还跳级了。”莱茵背着手，“这段时间接手了一个研究项目，忙死了。”

　　他们没再说话，在静静的密林里慢慢走着。

　　“喂，游寻。”莱茵突然招手，说，“过来。”

　　游寻依言俯下身去。

　　莱茵捧着他的脸，踮起脚，轻轻地吻了他。

　　“这是风让我带给你的。他还让我转告你，有人很爱很爱你。”

　　细小的树叶的影在莱茵的脸上摇晃，他半身浸在黑夜里，半身舒展在月光下。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就像受到了惩罚而双双变成石像的爱侣。

　　即使可能是假的，但月光早已允许他们相爱。

　　“有意思。你从未听过他说一句真话？”

　　游寻说：“我找遍城际范围内所有大学的在读生名单，没有他的名字。无论是萧囿，还是萧子胥。”

　　“原谅他吧。”我说，“对于死去的人，我一般都觉得可以原谅。”

　　游寻不可置信地撑着桌子站起来，提高了声音，“您什么意思？组织内有人抓到他了？”

　　我从文件夹上取下三张纸递给他。

　　“自然死亡。死因是心脏病。他把病危通知书和死亡证明都寄给你了，还有一封信。被我截获了，不过从快递员里截下来可没什么好得意的。”

　　游寻目眦欲裂，双手颤抖，脆弱的纸张哗哗作响。

　　病危通知书上的时间，恰好是莱茵失约的那天。

　　游寻在在读生中找不到他的名字，因为他早已退学。

　　游寻打开那封信，上面只有只言片语。
　　上面写着：
　　原谅我。风的嘱托是假的，爱你是真的。

　　我唯独没有看最后那封信，想必是莱茵的遗言了。只是不知道在最后的话语中，他会不会说真心话。总之，游寻是再不能亲耳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