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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楔子:菡萏化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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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山之首,名曰招摇,临西海之上,多桂与金玉。亦盛产白耳朵猕猴。
 有神,自西海来,婆娑着白袍带起一阵水雾,阳光里化作虹,无端迷了招摇山玉桂枝头一众白耳猕猴的眼睛,招摇山西海岸边顿时猿啼连绵不止。
 有一只猕猴,被唤作阿珂的,粗通人性,能道人言,既新奇又害怕,蹒跚着跑去招摇山玉宫报信。
 “祝余姑姑!”小猕猴四肢并进,匆匆踏进玉宫,刚化出一张人脸,白绒绒的猴子毛还未褪去,便与招摇山玉神殿的祝余元君撞了个满怀。
 “不得了啦,我门山来了个大蛇,那,那大蛇,头顶发着紫光捏,可见,是,十、十足的祥,祥瑞。”祥瑞一词,还是祝余教她的。
 祝余元君司招摇山教化,素来平易近人,当即笑着纠正这个化出人脸,却拖着猴尾巴的小怪物。“不可枉议上神。大神乃九重天大殿下,司水神洛言。”且那方大神腾云驾雾可比这泥猴四只脚跑的快,早已入了玉宫。
 阿珂尚在缠着祝余问七问八,祝余只望着一众拾阶往玉宫内殿而去的侍茶仙娥,笑答:“你且勤加修炼,来玉宫做个仙娥,就什么都明白啦。”
 嬉闹笑骂皆隔绝在殿外,白玉丹樨之上,巍峨玉宫之内,寂静无声。
 洛言长身而立,有如玉山,他望着眼前羸弱的背影,不过是一片少女的柔肩罢了,如何能想到,太白金星测算出她背负无上天机。
 那少女往玉案台的香炉里添了一炷香,缓缓回过头来。只见她额心一点朱砂,眉若远山,星眸丹唇,瞳极黑,有如墨翟,嘴角微扬,天生一副天真带笑的模样,偏作严肃不语状,竟是当世难得的端方神女。
 此神名唤撷玉,是统帅四海八荒里南山一系的上古山神,也当过一段时间女战神,上古神魔之战后在父神禁制里头沉睡了数十万年。后集十方山神神力苏醒,如今将将重新现世一万年,执南山系精神领袖,传闻神力丰沛,可与九重天司战一战。
 传闻,洛言倒嗤之以鼻。好比传闻司战神三头六臂,额上九目,目之所及,所向披靡;又传闻玉神身体之庞大堪比昆仑丘,一巴掌可以拍死司战,如今看,皆是谬论。想到这,他不禁失笑,司战还真不用玉神拍死,他已然把自己作死了。
 而眼前这少女,显然没有笑的心思,或许,她根本没有笑模样?
 “水神何事?”两人离得如此近,她分明可以开口说话,却用的传音之术,是一道雄浑的女声,听着倒真像名女将军,那声音绕着宫殿里冰冷的梁,说不出的冷漠。仿佛下一句,就是要他离开。
 可惜了,九州六合最正经的神,水神可当仁不让,论起公事,其人比玉宫更凉薄。只见他苍白的手心里升起白烟,双手一捧,一盏古琴漂浮在半空。
 “玉神识得此物?”
 七弦玉琴,何处惹尘埃。
 原本,任何事情在撷玉眼里,都像是一条星河,就让他平静的划过去,不动声色,她天性如此。然而在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了这琴弦破空,点燃熠熠目光。多少年前,她还是一块璞玉开始,就见过这把琴,琴做武器,她为礼器。她是那人悬挂腰间的玉,琴是那人佩戴身侧的剑,没有领地之争的时候,那人晨间会往石台的鼎里燃一株香,暮色在西海礁石旁听鲛人唱一段曲,他们都不会言语,互不交谈,真真是岁月静好。
 “云起。”撷玉到底开了口。她的声音水神第一次听见,竟与外貌极相配,软糯的甜里头带着一丝寒意。
 玉琴仿佛有所感应,清冽的琴音掷地有声。洛言不禁挑眉,这方琴,虽经他修缮,却如何拨弹、施法都无法出声,想来是琴已有灵,不愿发声。
 行至水穷处,复看云起时。
 风起云涌的上古,血肉模糊的记忆中,唯有一人把酒当歌,泪湿衣襟。那人走时,只带走了这把琴,她开了灵智,化了形,最后一战,她因元神受损,被留在冰冷的玉宫,禁锢在本体里,想阻拦拦不住、想哭泣哭不出,最终不知怎么留出了泪,再睁眼,已是如今的光景。
 “吾要云起,水神有何条件。”女神崛强的抿着嘴,可她心里的涤荡,却从颤动的眼睫里透露出来。
 洛言此刻明了,这少年老成的神为何不爱说话,她说话时,嘴角带着梨涡,微微露出来,就显得童稚多了,这样的行为,在他熟知的司战神身上也有,也不负此二人,相生相克的命数。
 “玉神只需下凡尘为道友度一世劫。凡人一生不过百年,玉宫里一弹指的时间,却能换得若叶大神最后一束元神的下落。”
 上古大神的时代早已结束,他们或勾心斗角入住九重天,或被混沌饕餮拆吞入腹,或在神魔之战挫骨扬灰。若叶大神是后者,但传闻匡扶天道的大神因顺应天道之故,最后一束元神火不会熄灭,散落在四海八荒,只需一个契机,便有复生的机会。
 这个下落旁人不知。水神却可能知晓,他掌管天下水源,流水所及之处,莫不是他的领地,雨落之地,无他不知的消息。
 但撷玉愿意相信他,是因为他拿出了君上的云起琴。
 十方山神,鸟首龙身,年复一年,拿骨血祭她修复元神,重生于世,他们想要的,也是探清君上的下落。
 “留下云起琴。”女神阖上眼眸,再睁眼,仍是平淡无波的模样。
 悬空的琴缓缓落到玉做的小几上,琴上施了太白金星的咒,不需洛言多说,只要玉神抚上,自然有太白金星万里传音教她如何做。
 这一段因果里,他要做的只是送琴,多说无益。
 “洛言告辞。”水神没有尝殿里的热茶,转背离去。
 殿门两开,却跌进来一只小猴子,憨态可掬,眼睛圆而大,白色的耳朵格外显眼,见着上神也不懂得行礼,上蹿下跳,局促不安。祝余自丹樨下飞奔而来,却追它不上,慌忙要拉着阿珂行礼道歉。
 水神不知道想到谁,心情大好,修长的十指拂过猕猴毛茸茸的头顶,笑道。“你可是,想学那战斗圣佛,大闹天宫?”
 阿珂受宠若惊,只觉得从未见过这么明朗的笑靥。倏忽眼前一道虹光,水神已自海上踏水而去。
 阿珂呆站在原地吃笑,身边传来祝余一身惊呼。“咦,小猴子,快随我进来换身衣裳,你竟完完全全化作人形了。”
 那厢玉神白玉似的双手,微微发着颤抚过云起的弦……
 正是菡萏化莲的季节,几家欢喜几家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