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听见回声》江城以西

7、第 7 章

　　“许奈奈，你真要报男女4*400米混合接力赛？！”

　　淮宜一中是个纯粹致力于学习的公立重高，对于除了学习以外的任何活动都抱着压着教育部底线的要求敷衍了事的心态。

　　理论上三天的运动项目以部分项目‘设备不支持’为由删减了很多，最后压缩成了两整天，其中还有小半天是运动会的开幕式。

　　4*400米男女混合接力赛是压轴项目，因为其比赛过程激烈紧凑，一向是整个运动会中最大的看点。
　　高二在高一后面比，经过几轮抽签，高二六班作为高二组的最后一组，当之无愧成了压轴中的压轴。

　　“怎......怎么了吗？”
　　大扫除结束后晚上还有三节晚自习才放月假，突然这么多人围过来，许奈奈完全不知所措。

　　“看不出来啊，瞧着瘦瘦弱弱的，竟然还能担当这种爆发力强的比赛！”前桌张媛由衷敬佩。

　　程可柠无比骄傲地揽住许奈奈的肩膀：“我们奈奈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哈哈哈.......”

　　班上女生参加运动会实在太不积极，梁屹只好按照学号挨个补齐了项目。

　　许奈奈补上的是三级跳，程可柠则是男女4*400米混合接力赛的第三棒。

　　程可柠虽然曾经是国标生，但跑步实在差的要命，自从听说这个消息后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吧唧，结果今天许奈奈突然说她可以替她去跑接力赛。

　　“许奈奈，你想好要跑接力赛了？”梁屹不确定地问，“我还没交表，来得及换。”

　　许奈奈点头：“不用换了。”

　　周围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过，我听说身体越轻的人跑这越轻松，说不定借这个优势直接就反败为胜了呢！”
　　“哎哎哎，败什么败，还没比呢！”
　　“笑话，跟高二一班一组能前三就不错了，我听说大学神跑最后一棒呢。”
　　“卧槽，林汀云跑最后一棒？？”

　　许奈奈眼睫不自然闪动。

　　梁屹半坐在桌子上挑眉：“许奈奈，你以前参加过什么项目？”

　　许奈奈犹疑地咽了口唾沫：“跳远。”

　　“跑步类的呢？”
　　“......体育中考。”

　　众人：“......”

　　在一阵死寂下，许奈奈瑟瑟问了句：“林汀云他......不是没参加过运动会吗，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看好他？”

　　这句话仿佛沸水滴入油锅，一下子炸开了花。

　　“这还需要参加吗？”
　　“我听说之前体育队的教练想要他跟随校队去省里参加田径比赛拿个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证，高考能加分，结果被他拒绝了！”
　　“学神还需要加分？再加都要超过满分了！”
　　“我男神是没参加过运动会，但他上过球场啊，四节全场无歇的得分后卫，贼秀！”

　　听到这语气许奈奈忍不住抬头。

　　发声的是个个子矮小躲在角落的女生，如果不说话都没发现那边还有一个人。

　　或许是女生的第六感，许奈奈想她应该就是年级群里最活跃的之一——【ωеη柔の最决绝】。

　　“哇，赵悦你说的是上次打二中那场林汀云替明炽上的小组赛吧？”马浩顿时激动，“没想到你也翘课去看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大神上场，那么多人围堵都能绝杀出围，四节不换人真的是球场铁人！”

　　班上其他男生一个个的也都激动地站起来。

　　“最关键是人家打的还是主力，那场很明显一直在耗他，都换了三个替补！”
　　“真没想到学神体力这么好！”
　　“这种耐力和爆发力别说一百米，八百米都能给你全程冲刺！”

　　三年一度的篮球联赛向来是全市中学生最期待的比赛，整个高中三年只能碰上一次，进入决赛的学校不仅能为校争光，学校更是会占用上课时间公然组织学生出去看比赛，因此，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学校能进决赛圈。

　　“哎，梁屹你不也是校队的吗，学神真没加校队？”
　　“你就庆幸吧，篮球班赛的时候他没参加，不然哪还有我们什么事？”
　　“一个明炽就把咱们都干没了好吗？？”
　　“管什么班赛啊，林汀云要是能替校队上场我直接投降！”
　　“张胜你能不能对得起点你的名字？？”
　　“哈哈哈......”

　　那场篮球赛许奈奈也知道。

　　痛经发烧的那天，她见到林汀云扶明炽来医务室。

　　他的脸颊因剧烈运动微红，额间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像被朝阳烘托的白云，少了几分清冷，更有些属于少年人的朝气和恣意。

　　彼时她并不知道他正结束那场人人称道的篮球赛，更不知道那只帮她倒过热水的手创造过这么多传奇。

　　许奈奈后来试图通过各种道听途说拼凑还原比赛的场景。

　　他干拔跳投是什么样？被很多人围堵后的绝地反杀又是什么样？

　　他在看到朋友被针对后，会露出除了淡然以外的其他表情吗？

　　......

　　“没事，重在参与。”梁屹还是写下她的名字，深看许奈奈一眼，“反正我才是直面大神的第四棒，一起加油。”
　　“好。”

　　晚自习铃响后人群四散，郑强拿着教案走上讲台，值日生喊了起立。

　　许奈奈口中跟着全班人一起喊老师好，视线却越过窗槛，投向对面北楼的高二一班。

　　......

　　*

　　月假过后，许奈奈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干洗店袋子去高二一班找林汀云。

　　“林汀云去帝都参加数学竞赛了，过几天才能回来吧。”门口戴眼镜的男生意味深长地打量她，直接将她归为过来送情书的一类。

　　许奈奈被扫视很不舒服，还是礼貌地回了他：“谢谢，那我下次再来。”

　　然而不幸的是，后面几次林汀云仍然没有回校，高二一班的同学们视线越来越灼热，毕竟在一中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找林汀云表白的女生实在太少。

　　“她就不怕放学后被盛越那位找人堵了？”
　　“我听说她是高二才转学过来，之前在下面小县城读高中，估计不知道这事吧。”
　　“啧啧，我感觉她要惨。”
　　“嘘——她又来了！”

　　许奈奈顶着无数好奇者的视线，捏紧纸袋边缘：“同学你好，我找........”

　　“林汀云是吧？”还是上次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他暧.昧地笑了，“他没回来，哎我说妹子，你也太执着了，学校不能早恋不知道吗？”

　　“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立马引起走廊上围观群众窸窣笑声。

　　现在正是晚自习课间，白天课间年级主任经常巡视没人敢出来乱逛，但到晚上即便是实验班也忍不住出来透气。

　　“我.......”没想到会被这么多人调笑，许奈奈脸色发白，后退几步，“我不是.......”

　　“听说你是远宁县高中转学来的，知道盛越中学吗？”眼睛男哼声，“有些人是你不能喜欢的，妹子，看你长得不错，要不要考虑换个人.......比如我，怎么样？”

　　“哈哈哈哈——张智你不要太自恋了！”
　　“哇你这也太欺负人啦！”
　　“妹子，话糙理不糙，咱们班长.......班长？!”

　　围成一圈的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眼睛男表情变了：“班、班长，嗐，我刚刚就是给这妹子讲明风险利害.......”

　　林汀云淡淡地扫视众人，他背着单肩包双手抄兜，最终径直停在许奈奈身前：“怎么了？”

　　周遭登时个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们竟然真的认识？

　　“没、没事。”许奈奈压住颤音，递过手提袋，脑袋快要埋到胸口，“还给你。”

　　林汀云轻声：“谢谢。”

　　许奈奈一怔，转身的刹那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不客气。”

　　........

　　随着运动会的日子越来越近，操场上几乎都是训练的人，梁屹也开始组织接力赛的四个人趁晚饭的空挡去操场上训练。

　　运动会在12.21日上午八点正式开幕，校领导发言过后就是高二一班的明炽代表全体运动员致辞。

　　“有什么好拍的？”
　　“真不明白这届女生们的审美。”
　　“明炽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狗。”

　　......

　　程可柠在身后嗤之以鼻，许奈奈安静地站在队列。

　　运动会期间学校默认大家可以带手机入校，因此不少女生正拿着手机对准主席台上的明炽，当然还有另一波悄咪咪地对准高二一班的队尾。

　　许奈奈抬头，林汀云高挑的身姿很显眼地撞入视线。

　　她很快移开目光，手在口袋里捏紧了诺基亚。

　　自从那天后，她已经不敢再往高二一班的门口多看了。

　　“......下面我宣布，淮宜一中2010年秋季田径运动会，开幕——”

　　校长总结收尾，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各班按班级在四面看台分区，高二一班刚好在一侧看台的首末。

　　“第一个项目是男子100米！我要去看我男神！”
　　“快快快，他是第三组！”

　　隔壁班几个女生结伴往看台下跑，许奈奈犹豫了一会儿，刚准备也跟着去，梁屹突然拿着记录本小跑过来。

　　“许奈奈，你是三级跳远对吗？”
　　“对，怎么......”

　　“快去检录处！”梁屹急道，“刚刚赛委会突然把跳远换到上午了！”

　　“现在？”
　　“对你快过去，迟了就取消比赛资格了！”

　　许奈奈被推搡着跑去三级跳检录区时人还是懵的。

　　“许奈奈、许奈奈，高二六班许奈奈到了吗？”负责检录的老师叫了好几声。

　　许奈奈跑得气喘吁吁：“到、到了！”

　　“好，去后面排队。”

　　“高二七班张青。”
　　“到。”
　　“高二八班赵玉。”
　　“到。”

　　......

　　沙坑和一百米赛道是操场的南北两端，和这边跳远检录处零星几点来比赛的运动员相比，另一边整个赛道已然围满了人。

　　许奈奈站在队伍的末端，操场上响起发令枪的回响。
　　她下意识朝围满了人的赛道张望，隐隐听到高昂的尖叫。

　　不知道响了多少声发令枪，跳远队列前面只剩了一个人。

　　“许奈奈，准备。”
　　许奈奈回神：“好。”

　　她收回落寞的视线，脱了校服外套，转而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赛道。

　　助跑、单足跳、跨步跳、起跃——

　　“11.47！”
　　记分同学惊诧，这是目前最高记录。

　　许奈奈捡起校服外套，又抖了抖鞋里面的沙子，轻喘息问：“可以走了吗？”

　　记分同学满脸佩服：“还......还要签个名。”

　　许奈奈在成绩后面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一百米赛道跑。

　　但她终究是来迟了一步，一百米预决赛都已经跑完了。

　　许奈奈到登记分数的地方询问：“同学，请问你知道高二的排名吗？”

　　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说：“喏，自己看。”

　　分数墙上男子组100米第一名的名字赫赫显目，高二男子组100米：1.高二一班林汀云，11″47。
　　是完全碾压式的成绩。

　　许奈奈仰视他的秒数，另一边记录三级跳成绩的志愿者也过来了。

　　那人举着手腕在分数墙另起一列，第一排刚好和男子组并行。

　　高二女子组三级跳：1.高二六班许奈奈，11.47。

　　“哇，这两个都是11.47诶！”
　　“太神奇了。”
　　“这不是我们班的吗？”
　　“我去，许奈奈，你跳远这么猛？”

　　越来越多看成绩的人围过来，六班的同学对着许奈奈无比惊讶。

　　许奈奈盯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数字，按捺莫名的欢喜：“运气好罢了。”

　　......

　　休息区没有多少人，毕竟项目压缩在两天比完，班上大部分有项目的同学都游走在田径场上。

　　许奈奈去主席台帮程可柠送了一次稿子，折回的路上忽然感觉到小腹下坠。

　　她猝然停顿。

　　今天是......21号，她的生理期好像就是这个附近。

　　......

　　殷红的内裤敲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许奈奈绝望地垫上卫生巾，确保裤子上没有脏东西后出了厕所。

　　她生理期前两天是最难受的时候，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巧，一天不差、严丝合缝地撞上两天运动会。

　　许奈奈沮丧地坐在楼梯上捂着小腹，连带着太阳穴也在锥刺发痛。

　　明天还有接力赛，他们练了那么久，总不能真因为她一个人掉链子。

　　许奈奈缓了会儿，面色苍白地站起来往医务室走。

　　戚校医对她还有印象。

　　“脸色这么差，又发烧了？”

　　许奈奈耳朵有点红：“没......就是来那个了，请问这儿有止痛药吗？”

　　戚校医恍然大悟：“有啊，这几天是你们运动会吧，你有项目？”

　　许奈奈点头：“嗯。”
　　又怕戚校医指责她生理期还剧烈运动，急忙补充：“是接力赛，我的队友们......都很努力。”

　　“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一个个最重义气了。”戚校医了然，从药柜拿出一盒布洛芬，“上次来的那小子，诶，我记得你也认识的，叫明炽，之前出车祸脚腕粉碎性骨折，去国外养了很久才痊愈，现在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非得说什么要为集体而战三天两头扭伤脚腕，不听医嘱迟早——”

　　“戚姐又在说我坏话呢？”

　　一道张扬的男声骤然传来，医务室的大门被推开，紧接着狭小的室内充斥满少年人的荷尔蒙。

　　“这次可不是我受伤啊。”明炽和另外几个人架着一个面色痛苦的男生躺到床上，“从看台上摔下来，没骨折，有擦伤，麻烦戚姐处理一下咯。”

　　林汀云最后进来，不偏不倚，正在她旁边。

　　唰——
　　许奈奈把布洛芬揣到怀里，沉闷的心脏陡然加速，呼吸都急促几分。

　　床上的男生疼的嗷嗷大叫，是那天在一班门口的眼镜男。

　　送人进来的基本都是一班的男生，她想到那天的难堪，又觉得好歹认识不打招呼实在欲盖弥彰。

　　许奈奈故作轻松地问：“你没去参加比赛吗？”
　　林汀云：“比完了。”

　　“好说歹说才勉强参加了个一百米和接力赛，可把我口水都说干了，”明炽出声打趣，“哎戚姐，你看我这次可真的没上场哦。”
　　戚校医白他一眼：“你最好一直这样。”

　　张智缓过疼劲儿，惊讶亮眼：“是你啊妹子.......”后面的话被身边另一个男生瞪回去，张智闭嘴，小心地瞅自家班长。

　　林汀云垂眼，掏出手机滑动两下：“非运动伤班费不予报销。”

　　“啊........”张智绝望哀嚎，其他人纷纷窃笑。

　　男生们熙熙攘攘地出了医务室。

　　林汀云依然在最后，他在柜台上放下几张一百块：“戚姐，多的先预存，有一班的同学受伤过来开药直接扣就行。”

　　戚校医正在给人换药：“哎......行。”

　　林汀云颔首，许奈奈也跟在他后面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赶上并肩。

　　不知哪来的勇气，分明昨天还决定再也不要莽撞。

　　“........你知道发水的地方在哪里吗？”
　　校运会学校会提供瓶装矿泉水，一般都是各自班上组织去搬。

　　林汀云停下脚步，俯视她：“你要去搬水？”

　　“嗯......我去帮帮忙。”许奈奈被问的心虚，“反正现在没项目了。”

　　早上班群里梁屹号召大家去帮忙搬水，她的确报了名。

　　林汀云沉默了会，给她指路：“绕过篮球场，再往左拐，那边有志愿者。”

　　“谢谢你。”许奈奈腼腆微笑，“那我先走了。”

　　林汀云点头：“再见。”

　　二人分道扬镳。

　　直到身后再没有其他人，许奈奈闭了闭眼，捂住胸腔急剧的心跳。

　　他今天穿的是那件黑色冲锋衣外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