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尽头依旧是你》夙愿安

1、Chapter 1

　　北京的夜，和厦门很是不同，墨色的天极是晴朗，看不见云的踪迹，间或可见一点星子，一点两点，闪着细碎的光。初雪还未消融，夹杂着枝叶，堆积在人行道的下沿，寒风袭来，卷起一叶枯黄的草，打了几个圈，随风远去。
　　散尽了白日积蓄的热量，柏油路面透着丝丝凉意，停下脚步，顾玥仰起头。月，银白中带着些许鹅黄，四下氤氲着一圈淡淡的雾气。
　　“再见了，舒宇。”
　　少女的声音，轻，若春日的柳絮，在风中消散，似乎从未存在过。
　　冷冽的风循着衣间灌入，打了个寒颤，顾玥拢了拢敞开的米色大衣。
　　这样，算是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了吧。

　　宿舍，连曦倚在桌旁，回复着朋友发来的消息。
　　“曦姐，你看我这妆化的怎样？”放下眉笔，剪梧转向连曦。
　　连曦抬起头，沉吟片刻：“眼线太浓了些。”
　　“青墨，你看呢？”剪梧又转向青墨，见她半天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
　　“啊，怎么了。”后知后觉，青墨摘下耳机。
　　“我这妆画的怎么样？”剪梧道。
　　“眼线太浓了些。”
　　接连得到两个相同的评价，剪梧转回镜前，细细修改。
　　扫了眼兴致勃勃的剪梧，连曦的目光落在剪梧身后空着的座椅上，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这两孩子，一个刚交到男朋友，一个刚失恋，这可真是。。。。。。一言难尽。顾玥这丫头，看似没心没肺，一副乐天派模样，实则，她的心，比谁都敏感。
　　脑中浮现出顾玥昨晚放下电话后，故作平静的样子，连曦恨不得直接把那个叫什么舒宇的撕成两半。看得出，于顾玥而言，舒宇真的很重要。
　　滴滴两声，宿舍的木门应声而开，顾玥匆忙进屋，关好门，原地蹦了几下，使身体略暖和了些。
　　“家人们，我回来啦，”顾玥道。
　　两个多月的相处，四人之间虽非亲人，胜似亲人。
　　“欢迎回来。”三人异口同声。
　　回到自己的书桌前，顾玥脱下大衣，一个顺手甩到床上，双手不停地搓着。自儿时起，一到冬日，她的手脚便极易冰冷。思绪不自觉又飘回到初中的那个冬日，彼时，她的手亦是冻得发僵，没写两三个字，便要放到嘴边呵一口气。第不知道多少次哈气后，一旁推来了一个热水袋。。。。。。
　　说了不再想他，怎么又。。。。。。顾玥猛地摇了摇头，拿起剪刀，拆快递。
　　“曦姐，我悟了。”剪开外包装，顾玥道。
　　刚结束不久的晚课上，顾玥终是将心里的酸楚告诉了连曦。强颜欢笑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理解。”连曦拍了拍顾玥的肩，“从前，我也是喜欢一个男生，很深很深，就像你现在这样。”
　　“后来呢？”顾玥问道。
　　“后来，”将顾玥垂下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我发现，他不喜欢我，甚至还喜欢其他女生，那段时间，我和你一样，很痛苦。”连曦眼睑微垂。
　　顾玥低下头，柔软的乌发又一次垂下，掩去了少女的哀伤。
　　“再后来，也是我一个朋友开导我，我才好些。再再后来，我自己想开了，也就好了。”连曦继续道。
　　“或许，我永远也没办法想开。”顾玥轻声道。
　　“我有一个朋友，她也是喜欢她的男闺蜜很多年，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后来，那个男生也习惯了他的陪伴，他们就在一起了。当然，在这之前，那个男生也交过很多女朋友。”连曦摸了摸顾玥的头，安慰着失意的少女。
　　顾玥不语，恐惧一点一点，在心中升起。她怕，她真的害怕舒宇在她说出自己的心思之前，就有了女朋友。她怕她这一生，都只能将这一份感情深埋于心底，无法说出。

　　“真的悟了？”连曦抬起头。
　　“嗯。”顾玥颔首。
　　“悟了就好。”连曦笑道。然，她心里明白，顾玥，并未真正放下舒宇，眼下的悟了，不过是暂时的罢了。一如她现在，不也还是放不下木云吗。思及此，连曦的笑容中，不由多了几分苦涩。这些男人，可真叫人讨厌呢。
　　撕开刚买的红薯干，顾玥按下了电脑开关，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输入一串字符。刚登上微信，舒宇的头像，就跳了出来。
　　顾玥抿了抿唇，点开了聊天框。
　　舒宇发来了一条消息：她今天染乐头发，要不要夸一夸。
　　那个她，正是舒宇昨日打电话时说他有好感的女生——云菲。
　　拿红薯干的手僵在半空。在她的印象中，舒宇，从未这么小心翼翼过，从未。嚼着香甜的红薯干，却如同咀嚼凝固的蜡块，呵，这便是古人说的食不知味吧。她真的，很想把舒宇抓过来打一顿。
　　对于舒宇的喜欢，顾玥一直极力压抑。然，每一回见到舒宇，她那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线，总是那么轻易的被瓦解，舒宇的一句问候，她便会失去所有的自制力。
　　她，想在他面前笑，想他开心，想更了解他。
　　而他，又是否已经觉察，却一直在装傻。
　　在键盘上打下“可以夸夸”，顾玥用力合上电脑，沿着竖直的铁楼梯爬上床，用被子蒙住了头。
　　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六年，六年的爱恋，终是注定了无踪迹了吧。

　　种下，鹭岛氤氲着弥散不开的热气。天，如无边的蓝色琉璃，有些许浮云飘荡。
　　如往昔一般，哼着轻快的曲调，顾玥踏入校门，却在迈入教室的那一刻，生了些许忐忑。今日，换了新同桌呢，终于，可以摆脱以前那呱噪的同桌了。
　　他，已经来了，正在座位上翻阅着什么。少年的发有些长，几缕不听话的翘起。
　　顾玥悄悄拉开座椅，坐下。似是觉察身旁多了一人，少年抬起了头。顾玥的脸登时飞起几朵红霞，不自然道：“是老师让我来的。”
　　少年淡淡“嗯”了一声，继续翻书。
　　这个新同志有点高冷呢。思索间，顾玥从书包中掏出语文书，兀自翻阅起来。她的心里很是欢喜。高冷就高冷吧，能清净一会总是好的。依从前他对舒宇的观察，约莫是个不爱与生人说话的。如此一来，相安无事，倒也自在。
　　不过，这相安无事，仅仅持续到了下午。
　　顾玥素来习惯在学校便将作业写完，偏生，她的脑子能力有限，偏生，今日的数学作业超出了她大脑的思考范围。在草稿纸上反复演算了几遍仍不得头绪后，顾玥将笔扔到桌上，一脸愁闷的拖着腮帮子发呆。
　　好巧不巧，目光的落点在舒宇身上，好巧不巧，舒宇也在写数学作业——虽然将将写了两道选择题。舒宇的成绩，一向是不错的。
　　打定主意，顾玥拿笔戳了戳舒宇，将卷子推过去，指着那道几何题：“这题怎么写？”
　　舒宇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将卷子翻了个面读了题目后，也开始了漫长的演算过程。半晌，他抬起头，一脸淡然：“我也不会，一起再想想吧。”
　　顾玥记得，当时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也没写出来，看来我的脑子坏的还不算太厉害。依稀记得，这道题是她先想出如何做辅助线的，当时，舒宇仍是一脸淡然，但，依顾玥现下对舒宇的了解，他的心里恐怕已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便是她和舒宇的开始，很平淡，却是她珍藏的记忆。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顾玥勉力抬头，手指在屏幕上画了个图案。
　　是薛溟发来的消息：：你怎么了？
　　薛溟是顾玥工作上的搭档，很是精明能干，走一步，能将后面的三步考虑得明明白白，恰弥补了顾玥有些迷糊的不足。二人又都是利索直爽之人，倒也颇合得来。
　　顾玥的目光落在牵头薛溟的背影上。看来，他是发现了今天的高数课，她没有和连曦她们坐一块。
　　“没事。”顾玥回复道。

　　曾经，顾玥以为，自己即使失恋了，也能很潇洒的放手，而今看来，潇洒二字，与她压根不沾边。是了，她本就是一个长情念旧之人，又何谈潇洒。
　　回到宿舍，将书包往地上一扔，顾玥无力伏在桌上。
　　舒宇，你到底，知不知道。
　　剪梧和青墨搬着一摞快递回到宿舍。一片黑暗之中，唯有台灯氤氲着温暖的橘黄灯光，灯光中，披着米色大衣的少女，似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却不时传出抽噎之声。
　　二人放下快递，悄声走到顾玥身旁，轻拍着她的背。
　　人这一生，都希望自己所爱之人能爱着自己。可，又有几人，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