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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苏宴宁觉得程之一是他的劫数。
      她是一个医学生,“谨慎”“理性”是别人形容她的词,而程之一就是她的不谨慎,不理性。
      少有的感性碾压理性的感觉。小心翼翼的伪装,谨小慎微的流露。
      苏宴宁明知会头破血流,偏想试试头够不够硬。

      二.
      因为哥哥工作的缘故,苏宴宁从北京转学到了杭州。转学的手续办完之后,已经是一月了,南方的阴冷比北方还苦。在这冷冬,苏宴宁遇到了程之一。
      程之一天生是上帝的宠儿,很好的家世,长相清冷,棱角分明凌厉,学习成绩也是顶尖。而苏宴宁和绝大部分女孩子一样喜欢着程之一。
      而程之一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人若离若近,忽冷忽热。
      高中三年,追他的女孩不少,他永远是那个耀眼的存在。
      苏宴宁第一次找他合照,是在一场球赛后朋友怂恿的。蓝天,白云,跑道,操场的风任性地吹拂,苏宴宁和程之一的视线聚焦着同一处的镜头。
      后来看到照片,叶菁告诉苏宴宁,程之一看你的眼里有星光。
      是啊,程之一就是那个能让她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捕捉到那个让自己顿时怔住,便在记忆里永久镌刻的人。少女的喜欢明媚炽热,但苏宴宁遮遮掩掩,总是止于唇齿,却溢于眼眸,悄上眉梢。
      有一天苏宴宁和叶菁去食堂吃饭,因为食堂人太多,没有连一起的空座,所以被迫分开坐。苏宴宁找了个靠楼梯口的餐桌坐了下来。对面的男生吃完走人时,苏宴宁抬头一看,就看到了程之一。四目相对,程之一开口,“这儿没人吧。”
      苏宴宁感觉瞬间心脏漏了好多拍,“没有”这个词好像就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唯一的反应就是摇头。他把餐盘放下之后就去打饭了,然后苏宴宁就快速地把碗里的饭菜扒进嘴里,结果一颗肉丸从碗里掉出来滚到了桌子中间。
      他打完饭从他入座的那一刻开始,苏宴宁就没再抬过头了,整个过程耷拉着脑袋,一颗一颗把饭粒送进嘴里。
      用那位观摩了苏宴宁干饭全程的朋友叶菁的话来说:
      “你那顿饭是我认识你以来,你吃的最斯文最淑女的一次。”

      三.
      高中生活注定水深火热,倒计时正在逼近,分数起起伏伏,原来的苏宴宁从不在意分数,即使水漫过头顶,也丝毫不慌。但是喜欢了程之一之后,她一笔一笔算着和程之一了然于胸的差距,算着那横亘的距离。拼了命的学,也拼了命的接近程之一。
      后来,班主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苏宴宁感动到了,见她很努力但是还是没进步,就给她建立了一个互助组,各科的学霸一周一次辅导苏宴宁学习。当然,有程之一。
      “这道题目的话不建议用这个公式,你试试看我现在给你的这个公式。”
      苏宴宁看着程之一修长的指节握住黑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轻松将原本繁复的式子化到最简。南方的冬天很冷,寒风呼呼地迎面刮来,苏宴宁想把窗户给关了,但是窗户卡起了。于是就抖抖身子放弃了,坐在旁边的程之一起身关了窗。
      苏宴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拿起笔,就开始算。
      “我懂了我懂了,谢谢你啊程大神。这样吧,我请你喝可乐!”
      程之一刚想说自己不喜欢喝,但是看着女孩喜笑颜开,在一旁叽叽喳喳,嘴角不可察觉的上扬,也就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苏宴宁第一次听他唱歌是唱薛之谦的《像风一样》,之前听到他讲话苏宴宁就觉得声音不错,低低的,认真讲话的时候很好听。那天,学校广播站正好在放这首歌,程之一就低低的哼起来。他侧过头,苏宴宁看向他的方向听他唱《像风一样》。少女的心随着一声声的低哼荡起不断地涟漪,目光追随少年,夹杂爱意。夕阳透过窗户,点缀了苏宴宁的碎发,柔和了他的面庞。

      四.
      一年后,当拿到和程之一同一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苏宴宁开心得像掉进蜜罐里的熊,一边大叫一边在床上打滚。
      那一年,苏宴宁和程之一去了上海。
      苏宴宁生日那天,两人站在茂悦顶楼天台看日暮下的东方明珠,苏宴宁侧头看他。
      “程之一,我们每年都来这里过生日好不好?”
      “好。”
      那一天,夕阳拉长了苏宴宁的影子,映在程之一身上,她突然感觉到了幸福,至少他们以这种方式有了肢体接触。
      他喜欢猫,苏宴宁也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了猫。
      他喜欢薛之谦,苏宴宁音乐列表全成了薛之谦的歌。
      苏宴宁在学校时每次遇到他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早就翻涌似海,无数次的回头都是为了他,但是他并不知道。
      他不知道苏宴宁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后来叶菁问苏宴宁什么会喜欢他。
      但喜欢一个人可能根本不需要理由。
      苏宴宁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点。
      无论是考上这个大学,还是学的这个专业,都是为了追逐他的身影。
      幸好暗恋无声,可惜暗恋无声。
      大学的要求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节目。苏宴宁会跳舞,这个重担就给苏宴宁了。
      那天,苏宴宁要和程之一出去吃饭,正好苏宴宁在舞蹈房排练,程之一刚到舞蹈房的时候,有一架钢琴静静地等在旁边,仿佛是在等他破沉寂一般。
      他走过来,翻了翻钢琴上的纸,无意中说了,“让我弹弹”。
      苏宴宁当时离他很近,随意地脱口而出,“弹啊”。
      后来他就坐到椅子上,开始弹起了钢琴。顷刻间,整个舞蹈房萦绕着《致爱丽丝》的琴声。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温暖的氛围渲染地恰到好处,□□而安静的背影与他平日在篮球场上的少年感形成巨大的反差,手指在琴键上跳动,殊不知又轻轻拨动了谁的心弦。
      曲毕,苏宴宁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这首曲子也太短了,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内心悄悄地颤动了一下,激起了小小的波澜。苏宴宁静静地望着他,不知不觉又出了神,后面的排练也就没了心思。

      五.
      当学校那片银杏树快要掉光了,一片又一片的黄色花瓣都落的快极了,寒风也瑟瑟的吹着,冷的忍受不了,大学快毕业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实习。学校便组织医学生团建。
      那天,阳光强烈,微风轻起。那是一阵在盛夏毫不起眼的微风,但能吹动苏宴宁的微风。
      一下车,苏宴宁就看到了程之一。还是那样,四周嘈杂喧闹,他深沉炽热。
      眉目挺括,俊逸非凡。
      当天下午天空湛蓝,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是冬天少有的暖阳,叶菁和苏宴宁坐在草坪上拍照。
      程之一走了过去,撑着把伞,在苏宴宁身边席地而坐,“你已经晒了两个小时了,在晒下去对身体也没好处,你一个医学生自己都不清楚吗?你坐过来一点,我给你遮太阳。”
      温柔的风吹进苏宴宁的耳里,耳尖渐渐地红了起来,慢慢地是整个耳朵,最后连她的脸颊,她的体温也逐渐上升,耳边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
      她鼓起勇气望着程之一的眼睛,他眼里的天空好蓝。
      苏宴宁往他身边凑,动作有点僵硬,心里却有点悸动。苏宴宁看向他,
      对苏宴宁而言,程之一就像朝晨那抹微光透过雾霭,进入林叶间的罅隙,温馨充满心尖。
      夜幕降临,由于太阳下山得很快,光线一下子暗了很多。大家熙熙攘攘回了酒店。程之一说要请苏宴宁吃烤串。

      六.
      在小巷子里绕了好几圈,程之一带着苏宴宁来到了一个小摊。
      一顿胡吃海喝后,都已经快凌晨了,苏宴宁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午夜暗沉,他的眸子亮如光,在清辉的月光下目光却不冷清。
      两人起身回去,走到一半,苏宴宁把相机落在桌子上了要回去拿,程之一准备跟上,苏宴宁直接挥挥手,一溜烟的跑了,“不用麻烦了,我很快的,别担心。”
      拿回相机,苏宴宁就哼着歌回去,看到前面站着三个拿着啤酒瓶的男人,一怔,瞳孔猛然增大,有点害怕的往后退,双腿却沉重得好似灌铅。苏宴宁蜷紧了手心,呼吸有些发颤。
      “有多少钱拿出来,不然你今天就完蛋了。”
      冷风簌簌有些刺骨,苏宴宁心一沉,一咬牙就将长发拢成一股,绑到背后。迈开腿往后跑,没想到进了一个死胡同。
      面前的几个男人目光嗜血,愤恨地盯着苏宴宁,恨不得掐死这个自己。
      她正怔愣,忽然一阵猛力席卷而来,她被扇倒在地,耳边轰鸣,眼睛模糊,嘴里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苏宴宁忍着喉咙处的拉扯感,十分干脆地抹掉了眼角渗出的泪水。
      “贱女人,都说了给我们,还跑,非要找罪受。”

      七.
      身后传来玻璃瓶破碎的声音,程之一瞳眸骤然紧缩,呼吸滞住。
      刚刚程之一在苏宴宁走后,不安感却越演越烈,就跟上了,没想到苏宴宁跑得着急,一下子就找不到人影了。
      刚听到声音,一回头,看见了苏宴宁被打得头发凌乱,瘫软在地上,脸上全是伤痕。
      苏宴宁在看见程之一那一刻,泪水肆虐。
      程之一想带苏宴宁去医院,那几个流氓拿着酒瓶威胁他,程之一盛怒之下,和那一群人厮打起来。
      苏宴宁看到有一个男人手里那把泛着光的小尖刀的时候,好像心跳一滞,蓦地,感觉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深秋的夜,有些寒凉。苏宴宁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站了起来,她的眼睛里透出一种绝望的孤勇,握住了正要戳到程之一胸前的刀柄。那个男人气急了,用力的把刀尖往她手腕一划,程之一看到苏宴宁隐隐渗血的手臂,猛地一踢,几个男看形势不对,又怕自己犯事,落荒而逃。
      程之一脑子猛地缺氧,看着她的伤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角湿润,声音略带一丝沙哑,抱起她,低喃,“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我带你去医院。苏宴宁,对不起。”
      只是冷风早已将苏宴宁的脸和手冻的麻木,倒也感觉不到多少痛意,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溢出,带着无力的绝望和悲恸,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辈子,程之一从来没有这么无措过。

      八.
      到了医院之后,医生说,苏宴宁右手手腕肌腱断裂,神经损害严重,就算手术成功,康复不错,也将宣告了她的临床医学生涯结束。
      苏宴宁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神游,目光呆滞。
      夕阳的余晖渐渐被黑夜吞噬。
      叶菁还有教授,亲戚都来过了,苏宴宁为了不让大家担心,脸上扯起笑容。
      程之一默默的守在一遍,等大家走后,良久,开口,“你后悔吗?”
      苏宴宁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被一抹无尽的酸楚覆盖,眼底泛起水雾,“幸好不是你。”
      程之一红了眼,眼神微顿,蜷紧手指,“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就不该带你去吃巷子里面的烧烤,没考虑安危,还让你一个人去拿相机。”
      苏宴宁空洞的眸底没有一丝涟漪,“不怪你,我自愿的。”
      “宁宁,我们在一起吧。”
      装作冷静了很久的苏宴宁眼底升起浓浓水汽,这句话曾经是她做梦都希望听到的话,宁宁这个称呼也是第一次,但是,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残废,配不上他。
      “程之一,你这是怜悯我吗?怜悯我成了残废,然后你就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照顾我,是吗?”
      程之一想要回答,不是的,却如鲠在喉。正要开口,就听到‘嘶’的一声。
      苏宴宁手腕上被划破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是破裂了,缓缓往外渗血。
      “如果你只是为了愧疚,那就不必了。”
      等程之一走后,苏宴宁几乎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泪水莫名地夺眶而下。
      程之一,对不起。

      九.
      到了晚上,苏忱来了。苏宴宁还没睡,颀长的身形罩住她。
      “宴宁,哥哥来晚了。”
      苏宴宁听出了哥哥的哽咽,忍着喉咙处的拉扯感,“哥,我没事。”
      苏忱比苏宴宁大七岁,高二那年他们的父母因为车祸双双离世,留下了兄妹俩和巨额遗产。亲戚的贪心这笔遗产都想要收养苏宴宁,刚毕业两年的苏忱把苏宴宁带到了上海抚养。因为工作的原因,也是聚少离多。但是苏宴宁知道,哥哥最爱的就是自己。
      “宴宁,哥哥知道你不能做医生了,当年你喜欢的是编剧,哥哥给你联系了最好的编导给你教你,也联系了一些导演,拿到了一些小说IP,你如果还喜欢,等你伤好了,哥哥就带你去见,你放心。”
      “哥,其实我很喜欢医生,我刚开始的确是因为喜欢程之一当的医生,但是后来的我真的爱上了这份职业,我都要毕业了呀......”泪水不知不觉间已经萦绕在眼眶,苏宴宁终于卸下一天的伪装,在亲人面前,无需伪装。
      眼泪决堤。
      苏忱无措的找了一圈纸巾,告败之后,狼狈的拿袖口不停的擦着苏宴宁断了线的眼泪。
      “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宴宁,你是哥哥的命,我又怎么舍得怪你呢。”苏忱眼圈红了,仰着头,抱着苏宴宁,忍着不让泪水滑下。
      在妹妹面前,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不能懦弱。
      “哥,你知道吗,当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从北京到上海的飞机上,你都一声不吭。”
      “傻宴宁,哥哥只是不知道怎么照顾你。选择把你带到上海,保护你,这是哥哥觉得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哥,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程之一,若是再来一次,我依然会为他挡下那一刀。”
      “哥,当年爸妈去世了,我觉得整个世界都灰暗了,我觉得上天苛待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但是,我遇到了程之一,那天我被男生堵在墙角告白,我都要哭出来了,那个男生非要我答应他,然后试程之一救下我。我心上顿时好像久旱逢甘雨,好久都没有人这么护着我了。”
      “哥,我以前总觉得真心的对喜欢的人,总有一天他会看见我的。就像湘琴直树一样。后来才知道,生活不是电影,爱而不得太寻常了。他不是直树我也不会是湘琴。冰山也会化,只是捂热他的人不是我。”
      “哥,送我去美国学心理学吧,我虽然做不了内科医生了,但是我想做心理医生。”
      苏忱听着苏宴宁絮絮叨叨,慢慢应下。

      十.
      苏宴宁做了一个梦,梦见所有人都希望做自己的监护人。
      自己就像是一个商品,任人选择,任人争夺。
      哥哥从上海飞回北京,风尘仆仆的赶回家,对着那群人怒吼,让他们滚。
      苏宴宁哭得岔气,哭累了就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待苏宴宁醒来后,一阵又一阵的幽香扑鼻而来,是腊梅,虽然想起了名字,但意识没有回笼,还想睡一会儿。
      等睡醒之后,哥哥早已经收拾好东西,订好机票,自己也和他去上海。
      哥哥说,南方很冷,是湿冷。
      他摘了许多的腊梅,因为妈妈素爱腊梅,这是妈妈的味道。
      “宴宁,妈妈就像这腊梅一样,与洁白共生。现在爸妈不在了,你就跟着哥哥生活,梅花香自苦寒来,过了这个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最后,苏宴宁捧了一大把的腊梅在怀中,和北京告别。
      然后就是程之一,程之一和她的一幕一幕就像电影一样,在这个梦境里循环播放。
      人可以深情,但最怕的,就是习惯,那种时间才能改变的东西,连梦境都很难左右。

      十一.
      程之一知道苏宴宁要出国了。
      出国当天,约了苏宴宁一起吃饭。
      程之一已经订好了位置,走到门口来接苏宴宁。
      等苏宴宁落座后,程之一又很自然地把菜单递给她,
      “这家店的烤鸭很好吃,你再看看,你还想吃点什么?”
      “都可以。”
      “苏宴宁,你这次出国还会回来吗?”
      苏宴宁动作一顿,点了点头。心头某处抽痛了一下,低头,避开与他的视线交汇。
      程之一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那我呢?你的未来计划里是不是没有我?”
      苏宴宁露出些许复杂神色,薄唇紧紧地抿着,岔开话题,
      “害,真遗憾,和你约定好的每年生日都要一起去看东方明珠的,今年怕是不行了。”
      程之一的心也因为她这句话,瞬间掉到了冰窟窿里,彻底冻成冰块。
      苏宴宁的心里也在淌苦水,低垂着眼睑不敢看他,酸涩和沉闷齐齐涌上来,蔓延到浑身上下每个角落。
      “程之一,别说了,我们以后就好好做朋友,我从高二开始折腾,现在都到大学毕业了,还没个好结果,我累了。”
      程之一长睫垂落,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声音轻到几乎快要听不见,“宁宁,我......”
      晚饭结束,程之一步行送苏宴宁到机场。
      那天月华如水,苏宴宁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对他说,
      “我和你说件事。”
      “说吧。”
      “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有些喜欢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目送她过安检之后,程之一心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又松开,空气灌进来缓解窒息感,最后伸出手,用手背擦干滑落的泪珠,朝她挥挥手,她也挥挥手。
      苏宴宁蓦然发觉,自己内心深处的最后一点点希望,彻底地被毁灭了。
      她想着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了吧,走在VIP通道,明明没有窗户,不知道哪来的一阵风,吹得心里凉凉的,被寒意一点点侵入骨髓,浑身只觉得彻骨的寒冷。脑子有点发木,裹紧身上的大衣,埋着头深呼吸,手腕上的伤疤就像是揭开了一样,疼到不能呼吸。

      十二.
      那天之后,苏宴宁为了彻底忘记程之一,完全投入到了学习之中。
      两年后,苏宴宁已经是美国一家医院的心理医生,正好这段时间很忙,所以脑子里留给程之一的时间并不多,正好能缓一缓自己内心翻涌的疼痛。
      但是每每想起,就像藤蔓失去了支架,做什么都软绵绵的,没有动力。感觉自己被分裂成两个,理性让自己撤退,感性却叫自己放肆,这一刻决定放弃,下一刻又想去尝试,假装已经忘记,暗地里却数着他离开的日子。
      夜凉如水,深秋的晚风撩拨起那白色天鹅绒窗帘,露出月亮的半边脸。
      洛杉矶下起了小雨,耳机里放着逃跑计划的海鸥,
      “我知道所有的伤痛都会过去,也明白有些遗憾会永远留在心里。但愿那海风再起,海鸥落在那礁石,我终于对着大海放声喊出你的名字。”
      她沿着沙发滑坐到地上,双头埋在双膝间,肩膀微微起伏。
      手背无力地覆上了眼睑,苦笑地弯起唇角,心下沧然。
      做了心理医生之后才明白,原来世界上有太多的悲戚,有太多的苦痛。
      可每当想起程之一就会觉得,医者不自医。
      叶菁说她变了,除了对亲近的人,对于患者和陌生人看起来冷漠又疏离。
      哥哥前些天和她说,该回国了。
      这些年麻痹自己,把自己困在洛杉矶,画地为牢。
      该回去了。

      十三.
      叶菁在机场接机,顺带告诉苏宴宁,今天也是高中同学聚会的日子。
      这次的同学聚会苏宴宁答应出席,是因为自己想见他。
      和他,已经两年没见过面了。
      程之一没有来,也不知道是路上堵车还是压根不想来的缘故。
      余鹿拿着酒杯就上前,带着笑,“宴宁,听说你读医之后还去美国进修心理学,现在也是美国赫赫有名的心理医生,真不错啊。”
      换做以前的苏宴宁,或许还能笑着回应。可如今的苏宴宁,最听不得这些带刺的话。带着一抹笑意,摇晃着酒杯,勾唇笑了笑,放下已经见底的酒杯,缓缓开口,“余律师,据说你的工作室最近在我哥公司做法务啊。”
      余鹿显然被苏宴宁的话震慑到了,但眼眸里还夹杂着些许恨意。
      大家看苏宴宁是真的生气了,也就开始打圆场。
      叶菁故意说苏宴宁妆花了,要带她出去补妆。
      “宁宁,你脾气是越来越冷了。不过你怼她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爽,她高中的时候就天天掐着大小姐的范,看着就不舒服,给你这么一说,她也就那么一回事。”
      “好了你别说了,就她,还真不影响我心情。你先回去吧,我先静静,待在里面耳朵要聋了。”
      叶菁虽然有点不放心,但是一想到太久不回去,一会儿会有一堆人出来找,更加影响苏宴宁的心情,也就让她在化妆间休息。
      待了一会儿,实在也是没意思。苏宴宁想着,出去看看这两年上海的变化。
      一出酒店,有一个小孩没注意路,猛地撞了过来,苏宴宁咚的一下从阶梯上摔了下来,腰部被撞的生疼,手肘处也擦破了皮,渗出点点鲜红的血,手腕刺骨的疼。
      苏宴宁倒是还没哭,小孩倒是先哭起来了。忍着刺痛安慰了小孩好一会儿,才起身去医院。

      十四.
      倒霉的是今天医院来了一个病患,情况危急,急诊科医生都去手术室抢救了。
      苏宴宁在医院大厅的座位坐了很久,越来越疼了,苏宴宁倒抽了一口冷气,她额前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浸湿。
      “程医生,医院大厅有个患者晕过去了,急诊科那边派不过去人手,您今天是晚班,急诊科徐主任麻烦你帮忙一下。”小护士急匆匆的赶过来,看到程之一深邃的眼眸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外科还是内科?如果是外科的话去找丁医生。”
      “听徐主任说是疼晕了,手肘擦破了,还有就是右手手腕之前有过旧伤的样子,徐主任说像是牵动了旧伤,之前应该是伤到了神经和肌腱。”
      程之一猛地抬起来了头,吓了小护士一跳,“女孩子吗?叫苏宴宁吗?”
      “不知道,不过她的手机未接电话叫叶菁。”
      还没等小护士说完,程之一就跑了出去。“额...程医生,她现在在哪个病房你都不知道。”
      当程之一瞧见苏宴宁脸色惨白地裹着薄毯蜷缩在床上,浅浅的呼吸声,还带着难受的哼唧声。鼻子一阵酸,想哭,想吸鼻子,却又怕吵醒苏宴宁。
      这是多久没见到苏宴宁了,其实,才一个月。
      自从苏宴宁去了美国,他一有时间都会去美国,来来回回,只是希望看她在美国过得好不好,不打扰,仅此而已。
      程之一苦涩一笑,帮苏宴宁扯了扯被单,拂了拂她的秀发。
      揉了揉她的手,她的手上有一条疤,从手腕蜿蜿蜒蜒的到虎口。
      那时候,很疼吧。
      苏宴宁,你真傻,傻到要自己承担苦痛。

      十五.
      苏宴宁又做梦了,沉浸在梦魇里,无法脱身。
      她梦见程之一来看她了,告诉她,他很爱自己。
      苏宴宁痛恨自己的不争气,在该离开的时候忍不住一次次回头。
      可她却想永永远远活在这个梦境中,永不离去。
      太感性总是不好的,思绪回到一个阶段就要承受那个阶段的所有心情。
      早上刺眼的阳光直直地照进来,她被迫清醒,揉了揉太阳穴,手上的刺痛还没有消失,疼得唇间发白,还是扯了下嘴角。
      原来,这一切只是梦。
      逆着光,当程之一穿着一身白大褂走过来的时候,像是走过了苏宴宁的一整个青春。
      两个人都愣住了,良久,程之一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好点了吗?这是小米粥,我喂你。”
      苏宴宁沉吟片刻,回复他,“还是有点疼。你是在这家医院工作吗?”
      程之一垂着眼眸,让人看不出情绪,“嗯对,你是不是手腕磕到了,伤口二次伤害了,这次要好好休养。”
      他的语调浅浅,就像是漫不经心的关心。
      “两年了,宁宁,你终于回来了。”
      清浅温润的声音恍若隔世般传入耳中,苏宴宁浑身的血液霎时凝固。
      空气凝结,她不由的屏住呼吸。就像是两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病床前,告诉苏宴宁,‘我们在一起吧’,这两年,夜夜魂牵梦绕,夜夜失眠,夜夜无他。
      苏宴宁嗓音微颤,鼻尖逐渐发酸,“程之一,我从小都没有耐心和毅力,都是半途而废。爸妈老说我没有耐性成不了大器。唯一坚持的舞蹈和钢琴也是在哥哥强制下才练到大学的。程之一,你还记得我当年没有说完的话吗?”
      程之一拿着勺子,吹凉粥,淡淡道,“记得。你在机场的时候没有说完的话。”
      苏宴宁一怔,随即心里浮起淡淡的惊喜,眸光微闪,“原来你还记得啊。”
      程之一点了点头,拿勺子一勺一勺喂着苏宴宁,声音柔和,唇角微微勾了下,眼里荡漾着笑意,“宁宁,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你是不是要和我说我喜欢你?当年的我不是怜悯,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了,高中开始我就知道了,我一直在默认,是我太胆小了。”
      苏宴宁听到这句话,将自己缩成一团,闷在被子里,眼泪将身下的床单打湿一片,过了片刻,从被窝里钻出来,“程之一,你就能肯定你对我的感情是爱情不是友情吗?”
      得到了程之一的肯定,苏宴宁才咧着嘴笑的璀璨。
      随即又抱着程之一哭了,湿漉漉的望着眼前的人,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鼻子酸酸胀胀,委屈得不行,“程之一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吗,我在美国我整天睡不着觉,我多想像现在这样抱着你啊。”
      “小哭包,对不起。”
      你看,原来青春里,还是有些东西是没法忘记的。

      十六.
      又是一年寒冬,护士站难得人少,大家喝着热水,谈论八卦。
      “诶,今天苏医生怎么没来,那边还有个患者要心理咨询呢。”
      “程医生和苏医生请假了,据说是苏医生的哥哥结婚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苏医生和程医生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哥哥才结婚啊。”
      “偷偷和你说,苏医生和程医生的小宝贝太可爱了,白白嫩嫩,奶声奶气的,乌溜溜的大眼睛,太好看的小妞了,好像叫程倾宴。当年苏医生来咱们医院的时候好像是手受伤了,然后是程医生接诊的吧,爱情不就这么来了。”
      “不不不,我听徐主任说他俩是高中同学,高中就是一个班的,大学两个人还是一个院的。”
      “我去......”

      十七.
      程之一,在我们的故事里,我们都是彼此的主角。
      假如你有耐心的等一个人,那不如种满地的星星,看星光和他哪个先来。
      苏宴宁很幸运,等到了她的程之一。
      程之一很幸运,等到了他的苏宴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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