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中香》亲桑七

5、回门

　　这一夜，沈清荷睡的倒是极为踏实。
　　天明，成亲第三日回门。
　　沈清荷早早的便被春桃唤醒梳洗打扮，春桃原是家里的陪嫁丫头，虽性子急了些，但做事倒也沉稳利落，铜镜中的沈清荷朦松眼眸还未清醒，她便手脚利落的给主子梳好了发鬓，随即又从首饰盒里挑出几只素净而又不失华贵的流苏钗子，妥帖的插入鬓发间。
　　沈清荷眯着眼睛瞧镜子里的妇人，这样的打扮倒是将她少女的娇憨掩的干干净净，多了几分她不爱的端庄大气，沈清荷只一眼就瞅的出她娘见她这样势必要哭，忙拆了素雅的钗子，又多戴了几支金钗银饰。
　　春桃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主子这是想让夫人看见她过的好，最好能让夫人少掉几颗眼泪。
　　春桃眼看着，心底是一片柔软。
　　清荷小姐从小就是位孝顺的，春桃觉得，这也离不开沈大人夫妻的悉心教导。
　　父母亲恩爱，家中又无妾室和其他子弟争宠，教养出来的孩子势必会少些心机眼和城府，清荷小姐无忧的无虑长大，和父母亲关系也是极为的好。
　　外间有侍女催促，说是太子来了。
　　春桃不敢耽误，忙看了圈沈清荷的衣着打扮，挑不出毛病后，她便跟着主子后面一道走了出去。
　　太子正立于窗前看的出神，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将枯枝上所剩无几的枯叶全都打落下来，一场雨后天气越发的冷，冻得骨子里都有几分瑟瑟发抖。
　　他今日倒是怕冷，身上披了层黑色披风，帽檐处一卷白毛如天边里未下下来的雪，听到沈清荷走出来的动静便缓缓转身，迎面走来时将手里的汤婆子塞给了她。
　　“殿下，我不冷。”沈清荷看他裹得比自己严实，反将推了回去。
　　她身子骨不差，再严寒的冬日都不会冻得厉害，从小她娘就笑她好养活，日后必定是长命百岁之人。
　　太子没有接，反推进她的手里，笑道：“拿着吧，不然也白费了太后娘娘的好意。”
　　他这话点的沈清荷如拨云见明月，原来那日在太后宫里的事情他都是清楚的。
　　想到这里，沈清荷倒是觉得自己在这事上愚笨了，面前的太子殿下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毫无根基的小皇子，只不过沈清荷没有想到，他的手竟然能伸到了太后宫里。
　　收拾妥当后，太子携沈清荷先去面见了陛下，陛下依旧是腻在清贵妃住处，寒暄几句便被打发了去，太子仪仗停在正宫门口，沈清荷随着太子款款出宫，她极力隐忍雀跃的心情，视线落在了车架上随风摇曳的流苏。
　　沈家离皇宫并不远，沈家夫妇早早的便站在门口迎接，天际上白的发灰，是大雨将倾之兆，人世间仿佛被蒙了一层灰雾，苍白的毫无颜色。
　　当沈清荷下了车，她一身的红色华服如此突兀，沈夫人率先红了眼圈，可惜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失态，只得强忍着泪水掐住了身边沈大人的胳膊，沈大人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可爱妻如命的他只得拍了拍夫人的后背充当宽慰。
　　夫妻二人朝着沈清荷与太子跪拜行礼，沈清荷活到这么大，哪里见到过父母亲在自己面前下跪的，一双眼硬生生浸出了泪，太子见状挽住她袖口下握成拳的手，将人拉了一道往府里走去。
　　进入府中，沈清荷才失态与父母亲相拥痛泣，太子孤站在一旁，他明白此时此刻这一家人是容不得他人打搅，便转身去院外逗着多嘴的八哥。
　　沈清荷与父母亲稳定了情绪后这才想起了太子，沈大人便连忙去请太子殿下进屋上座。
　　宫里限制多，虽说回门，但也得在午时就得回宫，沈夫人备上了一大桌子好菜，不断的夹给沈清荷，生怕她少吃了几口。
　　酒过三巡，沈大人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看着座上毕恭毕敬朝他敬酒的太子，顿时生出了几分舒坦。
　　赵家那小子让他在同僚面前颜面尽失，自家的娇娇女儿婚事差点没个着落，可陛下的一道圣旨又将他一把拉入云霄，他打心眼底明白，那沉迷女色的陛下哪里能有这个头脑，只能是太子自己的主意。
　　他举杯，敬道：“殿下，这杯敬你，以后臣等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话闭，桌上两个女人家脸色煞变。
　　太子倒是温润儒雅，酒气也未熏得他几分，他举起酒杯对着沈大人的青花陶瓷杯就是一碰，温声道：“岳父，一家人不必说客气的话。”
　　父亲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句话，沈清荷虽心底担忧，却也无力改变，自己嫁与太子，从不参加党派之争的父亲势必要做出选择，看着父亲发鬓间冒出的缕缕银丝，沈清荷只觉心底是一阵一阵的发苦。
　　原本再歇一年，父亲便能辞官归乡了。
　　世事难料。
　　茶饭后便是沈清荷归宫之时，沈夫人与沈清荷说着体己的话，太子便先行一步在院口等她。
　　沈夫人细细问了些太子殿下的事，得知太子如此体贴，倒是松了一口气。
　　末了，她看着自己的娇娇女儿，攥着手深深叹了一口气。
　　“清荷，听娘一句，太子毕竟是储君，今后后宫里无数嫔妃，他可不像你的方延哥哥，凡事，你自己收着点心。”
　　沈清荷沉眸，她点头道：“娘，我明白的。”
　　“方延那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糊涂了，明明你们之前处的是那样好……”
　　“娘，不必说他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沈清荷打断了她娘的话，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益，京中离沧州车遥马慢，一个人变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院里养的八哥生的可爱，滴溜溜的眼睛里下面是一抹明黄色的羽毛，他歪着脑袋细细的观察站在面前陌生的人，沈大人瞧他看的认真，便开口道：“陛下若是喜欢，臣送一只到宫里头？”
　　太子伸指逗了它一下，还未等他开口，八哥扑腾着翅膀叫了起来，清脆的几声“方延”、“方延”让沈大人神色一变，他连忙伸手拍了拍笼子吓得鸟儿乱窜，再看向太子时，面上笑容有几分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