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西北偏西

11、为第一次约会做准备

　　经过这件事情的冲击，有一段时间她的情绪变的很敏感，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
　　在近一个月的时间中我绞尽脑汁地写出像这样的诗词来安慰她。

　　《姑苏辙》
　　随夜妆太浓，慢思量，故落一席的香
　　窗前月太忙，微微晃，摇曳孤独的光
　　风吹乱了沧桑，半坡上，散落一纸彷徨
　　远处伊人，梨花徜徉
　　夫赶山欺海，路漫漫，饮尽几载春秋
　　风醉天涯上，画天下，海角一船离殇
　　流年度月封后，三尺间，沾染一叠凡尘
　　碎步花间，半壶浊酒
　　《破卷啼》
　　茶如秋，味难休，此境只应天上有
　　思念瘦，酣然一壶梦幽
　　墨如香，画难框，破卷才以飘远乡
　　孤影只，深情唯有君知
　　再待沧桑两双鬓后，白首与君侯
　　能否？
　　写完之后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写这样好———这就爱情的力量。
　　等抄着第二首诗词的作业本发下来时，里面夹着一份简信，上面用很隽秀的字迹写着一句话：“想跟你聊聊，时间地点你定。”落款写的是：“小刺猬”。
　　信纸是粉红的底色，上面浅浅地印着一个看不清脸庞，短发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孤单惆怅的样子。等我重读一遍的时候，信纸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后来我问过她为什么要用“小刺猬”落自己的款。她说，她看上去文静可爱的，其实脾气跟刺猬一样会到处扎人。
　　在那个比较保守的初中时代，男生和女生私自约会是极为敏感的事情，这是环境造成的；于自身，也不懂得更好地处理彼此的关系。家长和老师对于这类事情极为回避，没人教我们，也没有机会去积累经验，唯一的成长营养都是从电视剧电影、小说上获得的，但那些上面的处理方式都比较极端，“无巧不成书么！”。而在同一年龄段的女生要比男生在感情方面更成熟，更善于处理。对于男生是天大的事情，对女生而言很可能就只是一句话，而已。
　　我怀着无比激动和期待的心情，单是把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约她见面这两个问题就足足想了两三天，各种推演，各种否定。在教室一看到她大脑就立马忙了起来，就像有一个鞭子抽着的拉磨的驴，上课都没时间睡觉，整个人都神神叨叨的。而她好像要轻松很多，该学学，就是不怎么爱笑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破过的伤口愈合后会比从前坚硬，但就是变的不好看了！只会在课间偶然转过来看着我笑，眼神中的笑意和期待比烈酒还要醉人。似乎这笑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只属于我。
　　向阳作为我的朋友，还是同桌，当然不会看着我的状态越加严重，而袖手旁观。但他还是等我主动开口说，我则完全沉浸在自己寻找办法的氛围中，享受地无法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暗示和想要帮助的愿望。
　　直到周六的下午，我去他家玩，他实在绷不住，开了口。
　　“你这几天神神秘秘的，在琢磨什么？”听他说话的语气显然猜的八九不离十。
　　“什么神神秘秘，有吗？”
　　“把吗字去了！”
　　“唉，怎么说呢！”
　　“跟她有关系？”
　　“嗯！”
　　“哪一步了？”
　　“我准备约她！”
　　“我去，我们关系这么近我居然什么都没发现——什么时候约？”
　　“这不在想么！”
　　“你就为这件事情神神叨叨吧！”
　　“还能为什么呢！”
　　“她怎么说的？”
　　“时间地点由我定！”
　　“可以呀，这说明她完全相信你！”
　　“还不如她定，我直接去就成了，省的这样麻烦！”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周前吧！”
　　“还好，不算太早！”
　　“什么意思？”
　　“如果她一说你就定了时间地方约了，她心里面肯定会认为你对这件事情很随意，也就达不到更深一步的目的。像她这样，长的还可以，学习又好的女孩身边从来就不缺仰慕的男生，最吃对她不要太上心这一套了。上赶的不是买卖，先晾晾再说！”
　　“再晾多久？”
　　“也不能太久！否则等她劲头一过就彻底凉了！”
　　我看向阳分析的头头是道，便疑惑地说：“我们一起长大的，经历差不多，没有理由你比我懂这么多呀！”
　　“我是把时间需要掰成两半活的人，心里的事情也要多想一些，否则没有机会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向阳说的很自然。
　　每当向阳这样悲观地说的时候，我都不敢接话说，但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病人。他倒说的很坦然，感觉就像一个没必要回避也回避不了，说早会早说晚会晚，随时准备要过的节日。
　　“你感觉下周周六上午怎么样？”我转移话题问。
　　“可以！”
　　“那定什么地方呢？”这是最难的事情，定的太偏僻了容易让人家女生多想，没有安全感，也不好走。定的太热闹了会影响约会谈话的效果，还有可能遇到熟人。
　　“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好。我舅家在县城里，我表姐她们经常去一家咖啡屋，我去过一次，环境很优雅！”我听向阳说着。说实话那是第一次听到“咖啡”这两个字跟我的现实生活产生联系，之前的印象只停留在电视剧电影中。向阳说的地方倒也不远，我们镇子属于城乡结合部，距离县城也就骑自行车二十分钟的路程。
　　“行！就这样定了！明天周天先去踩踩点！”
　　“你的准备能不能让我也参与进来？”
　　“呵呵，不是已经参与进来了嘛！”
　　“呵呵，我怕我躺在病床上的最后那一下，脑子里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都没有！”
　　周天上午，我跟向阳骑上自行车就往城里的那家咖啡屋去了。我跟向阳路上聊了很多，关于他关于阿霞关于理想。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你在天方夜谭，却有人愿意认真地听，并鼓励你，好似比你更有信心。
　　我出生的县是被两排山脉夹在中间的一绺平川，有一百多公里宽，靠南边的是著名的秦岭山脉。秦岭山脉把暖湿气流隔住了，过不来，这就使我们县的气候跟南边的截然不同，全年干旱少雨。我们镇属于川区，自我有记忆村里人没有为吃水犯过难。但靠北边山上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我去过，没有自来水，全年吃的水全靠天上下雨储存在窖里面的。不管一家几口人都用一盆水洗脸，不是缺盆是缺水。反正每一滴水都在能想到的范围内被利用到极致。
　　全县人多地少，像我家只有我爸一个人的四分地，不管种啥都不够一家人吃。所以县里的人能读成书的都上了大学找了工作，没读成书的也都到南方地区打工了。留下来，出路很少。
　　县城基本处于全县的中间地带，被一条河流分为南北两个片区。我们村就在北区的城乡结合部地带。而要去的咖啡屋则在南区。南区比北区要繁华。有意思，把这个现象放到全国，也是南方比北方繁华。由北向南一过河界就能明显感受到———路宽了平整了、楼房高了外观好看了，连路上行人的穿着也都变的时髦了，都是城里的打扮。
　　不到半个小时我跟向阳已经到了咖啡屋。店门朝着县城的主路，绿色的招牌上落着粉红色的艺术体字——“约她咖啡屋”。我一看这个名字立马紧张了起来。自己的目的直接被写在了门匾上，这种意外没几个新手能招架住吧！放好车子还没走进去我就对着向阳尴尬地说：“算了，还是换一家吧！”
　　“怎么了？还没进去看呢！”
　　一路上所有的激动荡然无存，我抬头点了点招牌，泄气地说：“这还需要进去看吗？”
　　“约她咖啡屋！简明扼要，直奔主题！多好！”向阳仰着头调侃地说。
　　“是呀，就是太直奔了，所以才刺激人呀！”
　　“你这样一说也对呀！毕竟第一次！要不换一家？”
　　“换一家，换一家！”
　　于是我跟向阳蹬着自行车转着县城的每一条街道。看一家不好，他就说“约她咖啡屋”有多好！看一家不好，他就说“约她咖啡屋”有多好！反反复复。直到他说：“不能再走了，再往南就进南山了！”我仔细一看都到南区的城乡结合部了，转到头了。心想平时感觉县城挺大的，怎么找个地方就变的这么小，还找不到合适的。
　　我的腿开始发软，脚底板烧烫烧烫地痛。向阳也没比我好到哪里。腿撑住车子把头磕在车把上缓着乏。
　　“还去哪里找？”向阳有气无力的问。
　　“不找了，就去那里！”看着向阳累的快吃不消，我心里确实内疚，“不就是个店名么，有什么大不了，直奔更好！”
　　“想通就好了！”
　　往回骑的路上感觉没那么累了，有说有笑。
　　一走进店门，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干净、透亮、充满年轻活力，跟外面土里土气的环境截然相反。我想开这家店的老板一定在大地方生活过，要是在国外，一定是欧美，否则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品位和格局。因为装修和布局跟影视剧上演的那里的一样，主要是给人的感觉。在这样一个在北方随处可见，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县城开这样一家咖啡屋，并取名：“约她咖啡屋”。需要的不光是见识，还得有冲破世俗的勇气。
　　中间设置着一个扁椭圆形的调配间，隔着调配间一米左右围着一周吧台，旁边放着一对一对的高脚椅，其他空间设置一些卡座。椭圆形的吧台叫银河系，围绕在周围零星点缀的卡座按照围绕着银河系的各大星系的大体位置布置，依次叫小麦哲伦星系、大麦哲伦星系、仙女座星系......大概有七八个的样子。屋顶是星空的颜色，当一盏盏灯亮起来的时候，整个咖啡屋内部就像一个微缩的宇宙，让人心旷神怡，精神开阔。
　　“两位喝点什么？”一位身穿工作服的年轻服务生迎上来热情地问。
　　我被眼前高级新式的一切弄的有些眩晕，缩手缩脚，耳朵里只能听到好像从很远传来的轻音乐的声音。向阳果然是来过的，并不怯场。淡定地说：“先看看！”
　　“好的，请问是坐吧台还是卡座？”
　　“都试试！”向阳不慌不张地说。
　　“好的！两位先看看，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服务生依然热情地说。不像路边摆摊的，三两句听着不买就骂骂咧咧，没有好脸色。
　　“好的！”
　　我们俩先走到吧台，台面感觉很高，高脚椅更高。我学着向阳的样子笨拙地坐了上去。高脚椅还能跟着身体转动，但坐上去后发现台面跟高脚椅的高度比例刚刚好。等我慢慢适应了这些便调整好姿势，正坐在吧台前，看着上面标记的红红绿绿五颜六色的饮品栏目。
　　“喝点什么？”我边问边说，“今天哥们请客！”
　　“先看看！”向阳目光打量着四周，继续不慌不忙地说，“去卡座看看！”
　　我们俩边走边看着卡座门牌上标识的名字：小麦哲伦星系、大麦哲伦星系、仙女座星系......“就这个！”说着我们就坐进了仙女座星系卡座。位置只能两个人对面坐，空间不大，但根据星系名字的特点布置的很温馨。
　　“感觉怎么样？”向阳露出得意的神情问。
　　陌生的局促感慢慢退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舒适感，便赞同地说：“来对了，就这里了！”
　　然后我们把所有名目都看了一遍，仔细甄别明天要点的饮品和甜点。因为她应该也跟我一样是第一次来，难免会有跟我第一次来同样强烈的由于陌生产生的局促感，为了避免没有必要的尴尬，为她提前选好，实在是再贴心不过的办法。最后给她定的是卡布奇洛，给我定的是一杯加冰可乐，另外还选了一些共用的甜点。万事具备，就等下周周六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把咖啡屋当成自己家一样熟悉的感觉。
　　“点着喝些东西再走吧！多不好意思呀！”
　　“就是来踩个点喝什么，都不便宜，又不是再不来了！下次点”
　　我们走出店门，骑上自行车是先转到新华书店所在的那条街上再转回家的。习惯了，进城不到新华书店跟前晃一圈，心里不踏实。
　　路上，向阳说他一直想带阿霞去咖啡屋，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后面的日子。所以一直纠结着。
　　时间、地点都定了，最后的问题也来了———怎么给她回复呢？
　　首先写什么，怎么写！？我在本子写了又改，改了又重新写，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天，终于在周四定了最终稿：
　　简信已收悉，所提之事亦吾所愿，遂定于本周六上午十二点在新华书店门口见。是否妥行？为盼。
　　在简信中我没有提去咖啡屋的事情。
　　在尝试了所有体裁后，终于发现在不知道她谈话内容的情况下，公文的形式最为妥帖。太热烈怕灼伤人，太轻佻有失体面。又跑了几家文具店找了跟她简信纸风格类似的信纸。灰底色，上面浅浅地印个一个男生，好像在风中，很孤寂洒脱的样子。但按照向阳的说法，一看就是缺女朋友的！
　　就工工整整地抄在了上面。
　　到了最后一个关键问题。怎么送？那个年代移动通讯远远还未普及，何况还是农村，一个学校里用手机的老师都不多见。所以只能靠纸质信件传递信息。
　　她是把简信夹在作文本里发给我的，往我桌上递的时候，动作放缓了一些，看上去很慎重，这些不一样的动作给我传递了信息。当我看到简信后才找到了答案。过程自然大方、天衣无缝，堪称完美。所以我送她简信的方式要跟她用的方式相称，至少不能太差劲，最重要的是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星期四下午放学后，我跟向阳在校园里晃悠，就厕所去了四次，终于熬到值日生打扫完卫生，锁了教室门，没有一个人的时候。教学楼是四层的靠北朝南，有两个楼梯口，我们班在二楼靠西边的教室。于是我俩从东边的楼梯口上去直到四楼又穿过楼道下到二楼，这是我能想到的在这个结构简单的教学楼里最完美的隐蔽行踪的路线，如果楼的结构再复杂一点，我一定会设计的更为复杂。
　　门是从外边锁着的，窗户是从里面关着的，但我们有办法进去。我趴上窗户，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根细铁丝在一端折出一个勾，把手插在窗扇最边缘处使劲往外掰，等出现一条缝隙的时候，把铁丝带勾的一端插进去，慢慢调整位置，直到勾子扣到窗户里面的插杆时用力向上一拉，窗户打开了。
　　完全可以中午晚走点，也或等下午体育课教室里没人的时间，直接夹到她的书里，很简单。但我想越复杂越好，因为越复杂的事情需要越多的精力和时间完成，也往往更有趣。也给向阳多一些可以回忆的厚重经历。
　　我先翻进教室，向阳也跟着翻了进来。
　　教室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感觉很空旷，说话都带回音。
　　我走到她的桌前往桌屉里一瞥，桌屉很干净，东西也放置的很整齐，还散着淡淡的香味，让人心跳的速度更快，身体僵硬的挪动着。突然看到一本跟课本不一样的书，抽出一看，封面上写着《平凡的世界》（上），路遥著。这本书我听过，只知道讲的农村人过苦日子的事情。
　　“没想到她喜欢看这样的书！”我屁股搭在后面的课桌上，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书？”向阳问时，正在黑板上写着“到此一游”，刚写完感觉不好又擦掉重写，反反复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喜欢在但凡去过的地方留些记号。以此证明来过这里，来过这个世界。
　　“《平凡的世界》！看过吗？”
　　“寒假刚看的，写的真好！”向阳说。
　　“书还在吗？”
　　“在。”
　　“借我看看！”
　　“呵呵，你真舍得下功夫！”
　　“别废话！待会就跟你去取！”
　　“放好了吗？”
　　“好了！”
　　于是我们擦掉桌上留的脚印，翻过窗户，拉紧窗扇，使劲用拳头在窗棱处磕了几下，随着震动插干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一点点向下转着弧度，直到把窗户重新又从里面关上。———神不知鬼不觉。但黑板上依然留着向阳写的四个大字：“到此一游！”
　　我从向阳家取来《平凡的世界》，回到家饭都没顾上吃就钻到屋子里躺在床上看了起来。不断地想着她在看我看到的内容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渐渐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时令已进晚春，下午的天气正是不冷不热刚刚好的时候。燕子在屋檐下的电线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听着不心烦，反而让人心情舒畅。各种昆虫也活跃了起来
　　讨厌的苍蝇，虽然讨厌，但它进化的好，飞行活动的地方依人而迁，充分减少了与天敌相遇的机会。苍蝇的天敌也不敢时时刻刻出现在有人的地方，从相对的角度来说，人是苍蝇的食物提供者，兼职保镖。否则你去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肯定有苍蝇，没人的地方苍蝇少见。虽然人讨厌苍蝇，也会想尽各种办法消灭它们，但以人的笨拙和苍蝇的繁殖速度，远远不及其它天敌来的快，相较之下，苍蝇是绝对安全的。
　　天色还没暗透的时候，各家的男人小孩端着刚盛的晚饭，蹲在门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吃边聊，聊到兴起的时候连吃完再盛饭的时间都挪不出，便喊着小孩的名字。然后一个小孩两手抱着比头大的碗边往家里跑边喊：“妈妈，我爸说再要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