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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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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姚皎月病后几日,长安城内最有名的南倌满春楼来了个新人,名唤傅咏。刚开始,周徽华从府里的面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一下,但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几日后,其中一人陪着周徽华作画时,指着画中的男子偷笑道:
“殿下还说对傅公子不感兴趣,这画的都是他呢。”
周徽华的笔停了,她诧异地看向男子,迟疑道:
“你们常说的那个傅咏,与这画中人很像。”
面首肯定道:
“当然。昨日我路过满春楼是正巧看见他在外头的廊上,是长得一模一样。”
周徽华凝视着桌上的画,良久后吩咐道:
“给本公主拿封满春楼的请柬来,本公主今晚要会会那位名满长安的傅公子。”
“是。”
当晚,周徽华来到满春楼。还未开口,老鸨便笑着迎上来道:
“公主,傅公子正等着您呢。”
周徽华迟疑道:
“傅咏知道本公主要来?”
老鸨赔笑道:
“之前您和傅国公的那些风流韵事,长安城谁人不知。傅公子正当红,自然会从旁人口中听说一二,便一直在等着您呢。公主,请吧。”
周徽华半信半疑地跟着老鸨上了楼,当看见厢房内的傅咏时径直愣住了。老鸨悄然退下,傅咏摇着扇子来到周徽华面前,打量了周徽华半晌后嫣然一笑地拉她进了屋。二人直奔床上,性到浓时周徽华抱着傅咏又哭又抓,还不停地骂他为何要丢下自己。傅咏也不争论,只是用本领让周徽华更加沉沦。
只一夜,周徽华便被傅咏的本领和面容所征服。与他共度几天后,周徽华提出要给傅咏赎身。可老鸨的开价却让周徽华难以出手,周徽华后悔道:
“早知之前就不该为那些人花那么多钱。”
傅咏好奇道:
“她开了多少?”
周徽华为难道:
“十万两。”
见傅咏大笑起来,周徽华自卑道:
“我堂堂一个公主连十万两都拿不出来,你肯定觉得我很可笑。”
傅咏抚摸着她的秀发,自嘲道:
“我是在笑我自己,不曾想我竟如此值钱。想当初我为救母亲和妹妹的性命而自卖时才不过一千两,从扬州到洛阳再到长安,短短五年的工夫竟翻了千倍。”
周徽华认可道:
“你值得!在我眼中你是无价宝。”
傅咏亲了她一下,翻身下床后从柜中最深处取出一个盒子拿给周徽华,打开后得意道:
“这些年我也攒了些体己银子,你瞧瞧够不够补缺的,公主的钱还是留着救急吧。”
周徽华数了数正好是十万两,她亲了傅咏好几口,又奇怪道:
“你既有钱,为何不给自己赎身呢。”
傅咏叹气道:
“自我自卖后,母亲和妹妹便已没了音讯。如今我孤身一人,便是赎了身也会被旁人耻笑,还不如待在这里等待有缘人。天不负我,总算让我等到了公主。”
周徽华钻入他的怀中,边数着那些银票,边与傅咏卿卿我我。
次日,周徽华将那些银票甩在老鸨面前,傲慢道:
“可够。”
老鸨也不算算,只将银票收拢进怀中后便安排人给傅咏收拾东西,送周微华和傅咏离开。
傅咏入住公主府后是专房之宠,然而那些之前被买进来的小倌不仅没有嫉妒,还很听命于他。加之傅咏有经商之才,不过几月便将周徽华名下的铺子经营的有声有色、日进斗金。
周徽华看着账本,满意又可惜道:
“若我能在你落难时遇见你,你不仅不用自卖到南馆,说不定不能读书入仕,与我成真正的夫妻。可惜世事无常,你的八斗之才和万千手段也只能隐没于此了。”
傅咏不在意道:
“只要公主高兴就好。”
两人正浓情蜜意时,外面突然吵嚷起来。周徽华推开门,恼火道:
“吵什么呢!”
残香为难道:
“公主,是姚府派人来了,说要跟公主拿些银钱。”
周徽华可笑道:
“拿钱?他们姚家不是靠着婉德妃和周常平赚得不少嘛,怎么敢朝本公主伸手要钱的。”
残香低声道:
“正是为了八皇子。听说八皇子在扬州为了名妓打死了人,被官府抓了起来,姚府要筹钱把八皇子捞出来呢。”
傅咏跟着出来,迟疑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小人身在南馆也听说陛下并不喜欢这个儿子,不知此刻陛下是何意思?”
周徽华理所当然道:
“想必父皇此刻还不知道,若是知道只怕姚家该是直接去替婉德妃到扬州收尸,怎会敢来本公主这里要钱筹钱呢。”
周徽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吩咐道:
“如今宫门还未关。来人,替本公主梳妆更衣,本公主要去面见父皇。”
“是。”
傅咏看着得意而去的周徽华,边仰望星空,边叹气道:
“这局终于要了了。”
一名小倌来到周徽华身后,幽幽道:
“公子莫不是动心了吧。”
傅咏可笑道: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这心动不动又有何干。众生皆苦,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周徽华直接来到乾清殿,正准备前往坤宁殿的周卫涵疑惑道:
“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罢,宣吧。”
周徽华入内后,哭嚷道:
“父皇,八弟要死了!这是彻底要败坏皇室名声了!女儿既为皇室女,又为姚家妇,真是恨不得一条绳勒死自己。”
周卫涵严肃道:
“他犯了何法。”
周徽华抽泣道:
“他在扬州为了名妓打死了人,听说还是官宦子弟。父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谁知姚家抢先得了消息,不仅不向上汇报,还意图为其隐瞒,用银钱贿赂当地官员。若此事被百姓得知,皇家名声岂非因他而毁于一旦。”
周卫涵拍案而起,恼火道:
“竖子!早知如此,在当初他秽乱后宫之时便该直接打死。”
周徽华恭敬道:
“父皇,如今还不晚。父皇若亲自下旨赐死八弟,百姓不仅不会认为父皇狠毒,还会认为父皇治国严明,反而人人称颂呢。”
周卫涵欣慰道:
“朕从前薄待了你,不曾想你还如此孝顺。来人,传旨,加封昌定公主食邑八千户。”
周徽华见如今自己的食邑与周明鸳相同,欣喜若狂地谢恩。
晚间,乾清殿突然传出两道旨意:分别为将在扬州犯杀人罪的周常平赐死及加封周徽华食邑八千户。
赵济慈在坤宁殿的小佛堂燃起一柱香,又看着手中另一支未燃的香,漠然一笑。
项云喜、姜千欢、宋素云虽心有疑惑,但碍于宫门即将落锁,只能忍到次日。
上官云安闻知后先哄着周常福入睡,才来到西次间坐下,吩咐道:
“菡萏,燃烛、加水、研墨、铺纸。”
菡萏劝道:
“娘娘,时候不早了,不管有什么都明日再写吧。您身子不好,别熬坏了。”
上官云安不在意道:
“只是《往生咒》罢了。”
菡萏吃惊道:
“娘娘是要为八皇子抄经!娘娘与婉德妃本无往来,何苦如此让陛下不满呢。”
上官云安边抄写,边叹气道:
“我与婉德妃同样是母亲,虽说八皇子是论罪处死,但黄泉路上若无亲人为其抄写《往生咒》开路,只怕黄泉路上也走得不安稳。”
菡萏不满道:
“那是亲人该做的。婉德妃是其生母,就该她来做。娘娘何故好心,反惹人嫌。”
上官云安阻止道:
“别说了。八皇子骤然被处死,婉德妃只怕乱得很。她忙着为儿子叫屈,哪里管得了这个呢。我也只抄录十遍,你也别声张,只八皇子头七那日悄悄到宝华殿烧了便是。”
“是。”
陆文玉得此消息,也顾宫门即将落锁便兴冲冲地到了翊坤殿贺喜。一进门,便大声道: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厉盈辉让听琴给她上了碗茶,含笑道:
“妹妹同喜啊。”
陆文玉嘲讽道:
“娘娘,妾身方才来时看见姚皎月披头散发、衣袖褴褛地往乾清殿去了。”
厉盈辉冷漠道:
“罪子之母,陛下怎会再见,没有送她去掖庭已是隆恩了。”
陆文玉嘲讽道:
“若是无声无息、安守本分,怕是陛下会给她这份隆恩。可她跑到陛下面前疯疯癫癫,这份隆恩是不会赐下了。”
厉盈辉含笑道:
“妹妹虽说不甚得宠,不过陛下的心意倒是摸得很透。”
陆文玉郝然一笑道:
“娘娘说笑了,妾身惶恐。”
这时外面传来吵闹声,忠千外出一看后回来禀报道:
“娘娘,小主,陛下以教子不善,使皇室蒙羞为由将婉德妃废黜至掖庭了。”
陆文玉含笑道:
“三进掖庭,只是不知这一次姚氏有没有机会像前两次一样再出掖庭了。”
厉盈辉理所当然道:
“她如今身子不好,若就这样死在了掖庭,自是没机会了。妹妹,但你的机会来了,本宫会为你打点好的,你也该给你妹妹报仇了。”
陆文玉跪下,恭敬道:
“谢娘娘恩典。”
漏夜,陆文玉在忠千的带领下畅行无阻地进了掖庭,来到姚皎月被关的屋子。她推开门径直进去,见姚皎月正抱着周常平的衣服痛哭流涕,含笑道:
“你既如此想那个孩子,不如去陪他可好。”
姚皎月上前抓住陆文玉,逼问道:
“贱人,你也有份害死我儿子是不是。”
陆文玉见她力气极弱,又见她印堂发黑、瞳孔放大,一副将死之相,嫣然一笑道:
“是呀,就是我向嘉贵嫔献计,把你儿子引诱成了一个色鬼。”
姚皎月见害子真凶就在眼前,伸手便要掐死她。谁知反让陆文玉推倒在地,又见陆文玉从袖中拿出一条白绫,边往后退,边害怕道:
“陛下没说要杀我!你不能杀我!”
陆文玉冷漠道:
“你杀了我妹妹,便该知有今日一劫。”
姚皎月否认道:
“我没有杀你妹妹,那不是我做的,是有人冤枉我!”
陆文玉哪里能听进去,快步上前将那条白绫紧紧缠在姚皎月颈上,紧接着用力一拉。不过片刻,姚皎月便失了气息。
次日,坤宁殿:
项云喜正想细问昨晚之事,便见忠福快步进来道:
“殿下,姚氏昨晚在掖庭自尽了。”
赵济慈吩咐道:
“先放着,等八皇子的尸体回来了,母子一同入棺下葬吧。”
“是。”
项云喜附和道:
“殿下真是仁慈。若是换了妾身,只给他们一卷草席裹了扔进乱葬岗便是。”
赵济慈含笑道:
“应该的。姚氏虽被废黜,但八皇子还是陛下的子嗣并未被除名。姚氏既是八皇子的生母,送他们母子一同入棺下葬,也算是积德积福吧。”
宋素云含笑道:
“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嘉贵嫔,昌定公主既得了陛下的宠爱,如今姚家又遭难,不如请陛下下旨赐和离吧。以免姚家又借着昌定公主生事,把公主给连累了。”
厉盈辉含笑道:
“多谢谦妃关怀。昨晚姚氏自尽时,她的父母也都气绝而亡。姚家虽还有个姚叡,但此人正是和八皇子一同行凶之人,也跟着被抓,只怕不是死罪便是流放,也是无用了。如此,姚家便是散了。人死了,家散了,徽华只等再嫁便是。”
请安结束后,宋素云留了下来,询问道:
“娘娘,昌定公主?”
赵济慈含笑道:
“她活不了多久了。”
宋素云放心道:
“既然殿下已在决断,妾身便安心了。”
眼见厉盈辉和周徽华又炙手可热起来,庆成翁主府自然也宾客盈门起来,来的人都是为了周徽华再嫁一事。
庆成翁主挑了一个月,才把合她心意之人的名帖送到周徽华面前。周徽华却看也不看,拒绝道:
“我不打算再嫁了。”
庆成翁主一时语塞,当看见奉茶进来的傅咏时,不悦道:
“你是为了这个下贱之人。”
周徽华起身与傅咏站在一起,恭敬道:
“外祖母,徽华已经有了子嗣,自是不宜在此刻议亲了。”
庆成翁主立刻让人请来大夫,确认周徽华是已有身孕后只能将名帖收回,拂袖而去。
周徽华不解道:
“外祖母和母亲一直希望我有子嗣傍身,怎么如今我有了,外祖母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傅咏摸着周徽华的肚子,无奈道:
“翁主和娘娘当时想让您有子嗣,是为了争压姚家和八皇子,如今他们都没了,公主的这个子嗣来的便有些不太合时宜了。”
周徽华握上他的手,坚定道:
“这是我们俩爱情的见证,不是用来争斗的工具。”
傅咏叹气道:
“其实我有没有名分不要紧,我只是担心陛下不愿给这个孩子一个名分。也不求封他什么爵位,只求有个宗室子弟的名分可以傍身,将来读书入仕,了我不能完之心愿。”
周徽华含笑道:
“近来父皇非常宠爱我,等这孩子落地,定能如愿。”
傅咏将周徽华揽入怀中,沉默不言。
又过了七个月,周徽华接到请帖请她入宫看戏。
残香奇怪道:
“这不年不节的,皇后何故请您入宫?您如今肚子大了,之前又觉得累,还是不要走动为好。”
周徽华不在意道:
“这几日好了些,无碍,明日入宫吧。”
“是。”
次日入宫,才至畅音阁才便见周兰景、周常笑、周明鸳、周宝珠一同站在门口有说有笑。见周徽华来了,几人笑容更盛,纷纷上前道贺。
周徽华挑眉,含笑道:
“几位姐姐这是干什么,从来不曾如此谄媚啊。”
周明鸳恭喜道:
“恭喜妹妹,这次应该是觅得佳婿了吧。”
周徽华迟疑道:
“佳婿?”
周明鸳诧异道:
“妹妹还不晓得?昨日嘉贵嫔找到父皇,说妹妹相中了辅国将军容杰的儿子容澜,父皇恐怕会在不久就会为你二人赐婚。”
周徽华如遭晴天霹雳,也不顾腹中子便往翊坤殿跑去。可还没跑两步,便被残香拦下,只听残香慌张道:
“公主,不好了。不知为何那辅国将军的儿子带着人冲入公主府,要把傅咏公子他们都发卖了。傅咏公子们不堪再受辱,全部都自尽了。”
周徽华退了几步后泪流满面地摔倒在地,接着便抱着肚子直嚷痛。
周明鸳冷眼看着,吩咐道:
“你家公主要生了,还不快扶走待产。”
残香连连点头,带人将周徽华迅速抬往翊坤殿,并去太医院喊人。
周宝珠担忧道:
“瞧她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只怕母子难以保全啊。”
周明鸳冷笑道:
“时也,命也。”
厉盈辉看着被抬进来的女儿已经失了神智,一边呼喊着女儿的名字,一边质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欺负了我儿!”
残香重复道:
“是辅国将军的儿子,他不知为何带人冲入公主府,生生把傅咏公子他们逼死了。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傅咏公子是公主的心上人,又是腹中孩子的父亲,公主听说便如此了。”
厉盈辉闻言便栽倒在听琴身上,看着来来去去的宫女身上沾着不少血迹,伤心道: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三个时辰后,稳婆抱着个襁褓走了出来,跪在厉盈辉面前,道:
“公主产下孩子后便撒手人寰,奴婢们无用。”
厉盈辉抱过襁褓,看着小小的孩子,泪如雨下。
赵济慈此时入内,吩咐道:
“给昌定公主好生发丧,既然她生前那样喜欢那个傅公子,便以夫妻之名一同合葬了吧。”
又来到厉盈辉面前,安慰道:
“妹妹莫要过于伤心,毕竟还有外孙要抚养长大。”
厉盈辉迫视赵济慈,质问道:
“是不是你干的!”
赵济慈嘲讽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重要嘛。”
厉盈辉骂道:
“皇后,你可真是个好皇后!我会好好看着你是如何登高跌重,死无葬生之地的。”
赵济慈冷漠道:
“既然嘉贵嫔不想活了,便送他们祖孙上路吧。”
听琴将厉盈辉扔在地上,恭敬道:
“奴婢遵旨。”
厉盈辉吃惊地看向听琴,正要说话时却觉得颈间一痛,接着便陷入昏迷。
赵济慈来到乾清殿时换上了一副伤心的面庞,她直接扑入周卫涵的怀中,悲伤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的好难受。妾身看着嘉贵嫔扑在昌定公主身上痛哭的样子,还有那一出生便失了父母的可怜孩子,实在是心如刀绞。”
周卫涵安慰道:
“你还是真是菩萨心肠,竟为他们落泪,你忘了他们是何等狠毒之人了。”
赵济慈伤心道:
“人死如灯灭,陛下便不要追究了。妾身来前见嘉贵嫔因悲伤过度昏了过去,不知醒来会如何。若有什么不好,那孩子是交给庆成翁主抚养,还是别的宗亲?”
周卫涵吩咐道:
“直接交出去给庆成翁主抚养,七个月大的孩子怕是也难养活,就不要给宫里再添秽气了。”
“是。”
当晚,翊坤殿传来厉盈辉因悲伤过度而中风的消息。不过两个时辰,庆成翁主也因遭受太大打击而去世,那个孩子也在几天后离世。半个月后,厉盈辉在床上用剪刀自我了结,结束了灿烂又悲惨的一生。
随着她们的死,泰安朝轰轰烈烈的宫斗落下大幕,从此陷入宁静,直到迎来下一位君主和他的女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