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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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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兵队在收到叛党聚集的消息后立马出动了兵力,外头沉重的步伐声此起彼伏,枪声在远处断断续续。
被软禁的黄远清一时也无法从模糊的r语中判断出具体情况,但不管所谓的叛党是谁,他都不会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有人吗,有人吗,快开门!”
看守的r兵在听到拍门声后,凑上前问道:“什么事?”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守门的士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
“什么……”士兵的话未说完,脑后一个重击,整个人就倒地而去。
另一个r兵在听到屋内的动静后也迅速跑了进来,但哗啦一声碎响,眼前一黑也失了知觉。
黄远清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器,颇为庆幸的松了口气。
松田这娘儿们,为了防止他逃跑,把屋内一切能使的东西都带走了,唯剩下两壶她带来的清酒,正好派上用场。
他迅速换了鬼子军装,藏了枪械,锁上门,伪装成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样子,然后将帽檐下拉遮住面容,隐进夜色里。
另一边,齐宵刚放下电报听筒,邱月明再次确认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可靠吗?”
“放心吧,沪市一直有我们的同志潜伏,如果黄少校的身上真的携带着某些对r方来说特别重要的东西,那么无论如何,我方都一定会尽力营救他出来。”齐宵道。
邱月明并不了解政治,她也不知道这两方有什么区别,只是从前听人说起赤色党时,总伴着惊惶的神色。如今走投无路,只得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齐宵身上。
见邱月明神色忧虑,齐宵宽慰道:“我知道,外头有很多抹黑我们的说法,但是,月明,这些绝对不是真相,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了解到什么是真正的赤主义,相信我,那会改变你所有的想法。”
邱月明不太理解地看向齐宵,齐宵拍了拍她的手:”放心,现在双方合作,都是一致对外的。“
就在这时,外头的车声打断了二人的说话,邱月明跑出门外忙问道:“怎么样,救出来了吗?”
张允琛看了一眼手表道:“我现在去外白渡桥那等着,你早点回去,这件事情太危险,不要连累了自己。”
不待她应答,汽车已绝尘离去。
邱月明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惴惴不安,远处百乐门的霓虹将她的身影也拉得忽长忽短。
突然西南方传来枪响,惊起枝头的夜鸦。她赶紧合十双手,暗自祷告今夜能平安度过。
“邱小姐!”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道细微的声音。
“邱小姐!”那声音又响起,邱月明回头才发现从巷阴影里走出的是季三小姐。
“季小姐?”
季三小姐的神色有些局促,她从包内掏出一个证件塞到了邱月明的手中道:“这个是通行证明。外白渡桥那有很多r军守着,你把这个给黄远清。”
“你也认识黄少校?”
季文韵点了点头,没多说,便快速离去了。
季文韵的仓皇,邱月明是能理解的,从沪市沦陷后,许多原□□的官员都投降了r军,而季厅长便是其中之一。
但不管季厅长的风评如何,季小姐此刻的所作所为倒是让她心中多了分敬意。
*
外白渡桥的巡逻灯一束接着一束扫来,不远处某辆车子的轮廓正从黑暗里逐渐清晰,随着后方传来的枪鸣与追捕,车子在拐角处一个打转,邱月明就被天旋地转地拉上了车。
后方的追兵没有停下,子弹打在车面发出当当当响动。
“不是让你回去吗!”张允琛开着车质问道。
“我有东西给你们,这个。”
“通行证明?”黄远清从邱月明手中抽出,惊喜道,“你从哪儿搞到的?”
“是季三小姐给的。”
“表妹?”
他们是兄妹?
但没一会儿,邱月明便发现黄远清的胳膊上渗出暗红之色:“你受伤了?”
“还好,对了,刚才引开先兵队的是你们的人?”
“是齐宵的朋友。”邱月明道。
“齐宵?你还有赤色党的朋友?”
“管他什么党,如今保住你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张允琛道。
然而,张允琛话落却让黄远清率先破口骂道:“张允琛,你个王八蛋!”
“黄远清,你有没有搞错,我好心好意来救你,你还骂上人了。”
“我骂的就是你,你把月明小姐祸害成什么样了,你个见钱眼开,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谁忘恩负义了,谁见钱眼开了!黄远清我他娘的真后悔来救你,早知道就该让r人把你丢黄浦江里去喂鱼。”
“好了,别吵了,现在不是吵的时候!”邱月明道。
二人安静下来,因为此刻大家都瞧见了,前方就是外白渡桥的巡逻处。
“请出示证件。”
黄远清会r语,穿的又是r军装,于是主动打开窗户递出证明。
巡查的r兵,反复打量了一下他的脸,不知是哪里不对劲,他们又要求打开门,检查车内。
黄远清一把勾住邱月明,将她的头按下,藏住了臂上的血迹,然后傲慢地对r兵道:“混蛋!看什么!”
“对不起,长官。”
黄远清的瞪视起了一定作用,原本还心存疑虑的r兵只好收起关卡,让车子顺利驶过了外白渡桥。
“亏你不是r人,你要是个r人,没准得糟蹋多少良家妇女。”张允琛道。
“你什么意思张允琛,咱俩到底谁更差劲呀?就你对月明做的那些事情……”
“我对她做什么事情了,我和月明之间跟你有半分钱关系吗?黄远清,你自作多情什么!”
又来了,邱月明扶额,只觉得这吵吵闹闹的一路很是头疼。
好在折磨终有结束,在过了苏州城,逃离r军的驻扎后,张允琛将车停在了花旗洋行的门口。
“就到这里吧。我得回去了,要不然r人会怀疑我的。”
花旗洋行的旗帜在楼顶飘扬,他可以通过一些美国朋友尽快返回上海。
邱月明推开门,外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向她伸出。她盯着那只曾为她戴过翡翠镯子的手,有些忘不掉的过去总从会回忆里晕开。
“啪!”黄远清走下车,胳膊肘推上车门,一只军用手套狠狠抽在张允琛手上:“张少爷还演呐?十里洋场的戏码还没唱够?”
“黄远清,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哪凉快哪待着去。”
黄远清扭头讥笑一声,随后拽住邱月明的手:“月明小姐,武汗行营里头正缺医护员,你上回在军队里头干得不差,正好这回——”
“我不去。”
邱月明抽出了手,对黄远清道:“黄少校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您贵为军务要员,何必往舞女脸上贴金。”
“月明!”
张允琛想制止那些话,可邱月明还是对上他的目光道:“张允琛,逃避不代表没发生,掩盖不代表都过去,这些你不都知道吗?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话音刚落,黄远清突然一拳砸在了张允琛的脸上:“他娘的,原来那些都是真的,张允琛,你混蛋!”
“我混蛋又怎么样!总比你趁人之危,夺人所爱要强!”张允琛擦了把嘴角的血迹站起身。
“夺人所爱?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该直接带着她从上海撤退,还能被你小子糟践!”
“黄远清,你有完没完!”张允琛也同时反击了黄远清。
邱月明见二人争斗不止,头又疼了起来:“别打了!你们俩这像什么样子!”
然而面前两人都没有理睬她的话,邱月明也不想继续这出闹剧了,她扭头自顾离开道:“罢了,你们打死一个算一个,横竖杨公馆的男人多着,不缺你们二位。”
“月明!”终于,黄远清先停下了。
他一步上前,扯开衣领,向她袒露身上的弹痕:“看见没,能活到今天的人,不讲究那些,你要愿意,今天就和我走,我可以以姑苏黄氏的名义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不会先抛下你!”
邱月明转身对上他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清廷早没了,不都说要向洋人学习新时代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真那啥……咱从良就是了。”
与此同时,黎明的天光把张允琛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邱月明的裙摆下,那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寸熄灭。
邱月明站在原地没再接话,选择的天平在她心中摇晃,而下一秒黄远清却率先将她拉上了车:“没什么好犹豫的,不受他那鸟气,我们走。”
汽车声中,那些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邱月明从后视镜里瞧见张允琛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远,她最终别过了头什么都没再说。
回到武汗之时,黄远清一路支撑下的旧伤开始复发,很快就住进了军医院,kmt里派人来过几回,这其中当属中桶的人最为敏感,他们对于黄远清能从r军掌控下的上海逃出表示莫大的惊讶,似乎在他们看来这里头总该藏着些许不为人知的交易,让邱月明替黄远清感到了愤懑不平。
“他们就是这样,改明儿还会有调查科,稽查处,情b统计处等等,多不胜数的部门来一一与你核查询问。”黄远清见怪不怪道。
话出口,黄远清便后悔了,他察觉到了空气里的静默,邱小姐不喜欢将那些不好的事情被人一遍遍翻出,诚如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仿佛就已经知道了她做过什么。
黄远清握住了她的手:“月明,我在这里呢,你不用怕,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吧。”
门外,诺伯正带着一束百合来看望黄远清,不过似乎他来得不是时候。
邱月明的目光扫向外头,她从黄远清手中抽出了手。
“我去给你打水。”她端起搪瓷盆向外走去,在经过诺伯身边的时候,他们颔首作礼,一时间又仿佛变成了最疏远的朋友。
*
她坐在丁香树下的长椅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站在她的身后:“什么时候回来的?”
邱月明朝病房的方向瞟了一眼:“你们说完了?”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上校先生和黄远清的关系很是不错,如果因为某些军务而探讨十分长久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找到了双氯乙硫醚。”
诺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被保存完好的试管,那里头似乎还晃荡着某些异样的东西。
“这是?”邱月明伸出手,却被诺伯喝止,“别碰它!”
她缩回了手。
“这是双氯乙硫醚的实验小样。在空气中可分解为有毒气体,杀伤性十分强,我们通常叫它黄十字毒剂。”
诺伯的话让她有不好的猜测:“这个可以用来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做,只要是杀人的。”
邱月明的心中一骇。
“这种东西最早是在d国迈耶被发明出来的,早年我曾在d国军部里听人提起过,r国曾经向我们进口过一台气体合成机器,但直到今天,黄把它交给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会发生什么。”
她寒冷的咽了一下喉,难以置信:“可之前不是有公约说禁止使用这种东西吗?”
“是的,但是战争中你最无法低估的就是你的对手,为了达到目的,一切皆有可能。”
“怪不得r人要在沪市全面抓捕他,太可怕了。”邱月明叹了口气坐进椅子。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他伤口感染了,直接送进了手术室,可是今早中桶的人就来了。”邱月明说。
对于kmt内部的政直问题,她在沪市也曾有所耳闻,但真正遇见,方才意识到人心的猜疑有多么可怕。
“你还会走吗?”诺伯问她。
邱月明不知道,这次是黄远清带她回来的,他给了她从张允琛那得不到的承诺,那么她还会走吗?
诺伯见她没有答话,心里好像知道了什么,其实刚才在门外时他就应该明白,而这是最好的结局。
许久,邱月明开口向他问道:“如果,如果我就此留下来,那么上校先生,你们都会为我而感到高兴吗?”
诺伯看着她,两根乌黑的长辫温柔地垂在胸前,一身白色的花边衬衫,把她衬得又宛如初见时那样干净纯粹,她就坐在那里,任阳光穿透密叶洒在她的脸上,皎然又含蓄。
这才是他印象里的邱小姐,那个摔倒在他车前,不谙世事又稚气未脱的学生,是谁让她过早的透析了人生的磨难,是谁让她绘上了俗世的脂粉,她那样美好得就应该宛如从故事里走出的中世纪油画,又像歌德诗文里描绘的字字句句的浪漫。
她属于一切他对她美好的希冀,一切对东方的遐想。
所以,他愿意让她回到属于她的,应有的,正常而纯粹的生活中去。
“我会的,我会为你而感到高兴的。邱小姐。”
“我知道了,谢谢您,上校先生。”她说。
晚间的月儿挂在窗外,给病房里投入了一点微微的温润,黄远清的高烧终于退下,邱月明守在他的床边,给他唱起久违的家乡歌曲。
“月明,你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对吗?”
邱月明点头。
“那么我也愿意对你付出我的信任。所以,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你可以选择说或不说,但我都会相信你。”
“你说。”
静谧的房间内,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过了一会儿,他才决定开口:“你和希普林上校,你们是不是曾在沪市见过?”
邱月明楞了一下,她的心中明白了,她点头。
“那你们……”
邱月明摇头。
黄远清吐出一口气,他释怀了:“我信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信你。”
他主动牵起姑娘的手,道:“月明,你留下来,我娶你!”
很轻的语气,落在空旷的病房内,却让邱月明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你愿意吗?”
愿意吗?
张允琛说百乐门不适合她,上校先生说她该有美好的家庭,安稳的生活,而黄远清说他愿意娶她。
这样一场众人都觉得最完美的结局,该是她最好的归宿吧。
夜色里,他们无法看清彼此的神情,是高兴,是喜悦,亦或是难过,但邱月明攥着衣裙的手渐渐松开了。
“好。”
黑暗里黄远清握住了她的手。
*
出院的那天风和日丽,邱月明抱着一捧开得正好的玫瑰在医院门口等待着黄远清。
“这束玫瑰开得真好。”他说。
那是黄远清特意命人订的,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一束漂亮的红玫瑰代表什么含义。
“我要结婚了。”
希普林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Herzlichen Glückwunsch!”(祝福你)
她听不懂德语,又也许他并不想让她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