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城》山猫伯爵

2、骑士篇一【哀悼】

　　我是一名骑士。

　　我叫凯文·斯蒂尔。

　　这十年里，我失去了我的一切。我的祖父，我的牧，我作为骑士的准则，就在刚刚，我又失去了我的国家。

　　我苏醒于一片紫罗兰的花海之中，在那些或紫或蓝靛色的娇艳花朵之下，是无数腐去的尸骨，锈化的兵甲。

　　精灵就如同他们的神灵一般，自私，冷漠，睚眦必报。可是我的牧 ，曾经并非如此。他曾是那样可爱，热爱着身边的一切。这包括破土的嫩芽，仲夏的风，面包和烤肉，林中的鼯鼠，以及每一个曾给予他善意的人。可现在，他变得愈发得像那些尖耳朵恶魔……

　　当然，这都怪我，没有一直在他身边……

　　我已经逃避了足够久，造成了足够多的伤害，留下了足够多的遗憾。是时候给这一切，一个交代了。

　　我擦拭好我的剑——那柄前任大公赐下的“食光女郎”，用我逝去战友的衣角。

　　我看向太阳，任凭阳光灼痛我的双眼。
　　我收剑启程，面朝南疆！

　　……

　　“混沌之中，安东尼张开双臂，于是，江海开始奔流，海洋填充末地。
　　海洋平静之时，李伯塔斯踏动六蹄，于是，陆地开始升起，神风吹向各地。
　　陆地平稳之时，奥罗拉扇动羽翼，于是，晨光开始照耀，污秽湮灭褪去。
　　光明平和之时，约兰达掀起裙衣，于是，草木生长，繁花绽放，鸟兽繁衍，生生不息。”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沿途找了家酒馆打算住下。恰巧撞见一个土色长袍的吟游诗人高声吟唱着《创世神说》。

　　他似乎想以此赚到今晚留宿的钱。可惜，几乎没人会为了这篇从小听过无数遍的启蒙长诗买单。显然，这其中包括我。

　　我走到吧台前，要了一个房间，又点了一份晚餐。晚餐包含一份黑麦面包一中杯鹅血酒加一份芦鹅血香肠。后两者是福斯塔帝国北部的特产，几乎每一家酒馆都会提供这两种特别的血制食品。

　　和酒馆主人闲聊了几分钟后，我放下十四枚铜币，转身走向我的房间。帝国的币制是一枚福斯塔金币等于25枚福斯特银币等于400枚福斯特铜币，没错，这愚蠢的进制让人头大。

　　我躺在酒馆的床上，在无尽的回忆之中，寻找一丝睡意……刚才和酒馆主人的对话中，我大概了解了当前的局面。精灵们并没有赶尽杀绝，绝大对数的伤员都被帝国收编，成为福斯特帝军的一部分。包括我在内的十三名圣骑士，七名加入了帝国，四名成为佣兵，一名卸甲还乡，一名失踪——身中腐化箭矢的我尽是腐朽的气息，被帝国的人认成普通死尸并不奇怪。不过……我摸了摸完好如初的右肋，略感疑惑。

　　帝国北部的清晨不及骑士之国寒冷，即使是深秋，也只是稍有些凉意。起身穿戴好盔甲，我径直走出了房间。清晨的酒馆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冷清，我略带诧异地环视一周，点了份黑面包，匆匆吃完推门离开了酒馆。

　　一群乌鸦结伴盘旋在酒馆上空。那叫声，就和，嗯，和昨晚吟游诗人的吟唱一样糟糕。腹诽的同时，我默默抽出了腰间佩剑，剑柄传来的轻微刺痛感，让我愈发警惕。

　　一路上，乌鸦愈发密集，树梢岩石上随处可见。一对对猩红的眼睛诡异莫名。

　　“像面纱罩着蜿蜒曲折的冥河
　　和惨绿的群山……
　　古老的围墙里，长眠的秋天
　　使万物死气沉沉，像我们的命运
　　那样，令人不安。世界也一片灰暗。”

　　乌鸦们落在各处，竟纷纷张嘴的唱起诗歌，那沙哑滑稽的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魔力。一阵难言的倦怠冲刷起我的理智。那是一种世间再无留恋的感觉。似乎死后的永眠，才是我真正的向往。

　　“愚蠢贪婪的叛徒！丢尽了斯蒂尔家族的颜面，你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我抬起头，祖父的脸孔浮现在我面前，那带着刀疤的坚毅面庞上，满是轻蔑与嘲讽。

　　“他是精灵的奸细！烧死他！把他的骨灰埋进马粪里！”
　　那些曾给予我温暖的人们，一个个出现在我面前。街尾面包店的乔治亚夫人，嘶声大喊着咒骂的话语；尔莎太太的双胞胎女儿，高举起手中燃烧的火把……

　　解脱的念头让我近乎疯狂。我咬牙用佩剑撑起身体，握紧那柄受过主神恩泽的“食光女郎”，骤然抬剑前刺。

　　长剑穿过一个个虚幻的身体，忽的刺进了什么东西。痛苦骤减，我难忍呻吟出声。幻觉逐渐散去，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土色长袍的瘦削男人——昨晚的吟游诗人。

　　“哀悼！”男人喊出了一个很特殊的词汇，它不属于任何语系，甚至不符合已知任何种族的发音习惯，却又能让人瞬间理解到词语的含义——这是“神言”。

　　我迅速握剑上挑，在他重唱哀悼诗之前，解放了他的灵魂。

　　牧的脸孔，逐渐在我的脑海中浮现……金色柔软的碎发，轻薄半透明的尖耳，那双永远透露着温柔的淡紫色眸子……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还没有还清，欠下的。

　　……

　　自创世之后，四神高居主物质世界之上，魔神囚于污秽罪孽之渊。祂们均不再直接地用力量影响世界，转而通过一种特有的方式——“神言”。

　　四神离开世界前，创造了各自的眷族，并将自身的教义，留在四本启示录当中。骑士在五岁的时候，就在祖父的带领下阅读过《光明启示录》的拓本。启示录记载着教义的同时，也投射着神灵的意志。

　　阅读过启示录的信徒，便有机会在某个特殊的时刻，领悟其中部分，从而掌握一种神言。念出神言时，人会获得对应神灵投注的部分力量。对于光明神奥罗拉的信徒而言，领悟神言，就意味着迈过了圣骑士的门槛。

　　这十年里，我领悟了两种神言。这让我即使在帝国的贵族中，也有着一定的威望。

　　可让我领悟它们的人……
　　我望向巨橡森林的方向，仿佛穿过树木山峦的阻隔，能看到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