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吾北毛杨

1、序章

　　天边最后一缕火烧云消散，天色渐晚，一声巨响惊起鸦雀四散。

　　塔楼之中，灯光打照在灰白色的石阶上，男孩的闯入，注定今夜这里将不得安宁。

　　脚步声、交谈声……以及机械碰撞发出的噪声令男孩惊惶不已。

　　一阶、两阶……

　　眼看便要到达顶楼，男孩突然双手紧紧揪住胸口，跪倒在台阶上，斜倚着墙面，额头上冷汗直流。

　　回头去，烟灰色的机械放射出的光照着男孩的脸，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

　　男孩爬起来后又扶着墙勉强迈了几步，可被石阶绊倒，身体顺着台阶向下滚落。虽然伸手护住了头，但难免嗑破皮渗出了血。台阶上的沙石在他额头上留下浅浅的印子，与细碎的头发混在一起。

　　身体受到墙壁的阻碍停了下来，男孩挣扎了会，又两手撑着石阶向上爬。他望向那令他恐惧的源头，灰败的眸子里噙着泪水。

　　却怎么也不肯落下，他不再动作。

　　从开始到现在，他就像在海滩上搁浅的鱼。跳起来扎挣几下，落在他人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他任由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把他架起，沿着台阶拖了下去。白大褂手中拿着一支注射器，他不知道那白大褂正走向他，眼里只有那支愈来愈大的针管。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光，溢出几滴液体，在空中一瞬既逝。

　　氯丙嗪生效了，男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只记得睡醒后，天黑了。

　　行走于尸骨之上，尸体之下是建筑的残骸，再往上，黑暗笼罩着他。

　　——你总是喜欢在地上爬行，为什么不试试站起来？

　　——孩子，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压抑了，就站起来罢。

　　——没有必要害怕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你要明白，终归有那么一天，你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那个才是真正的你啊。

　　老人的话他一直记着，童年时扭曲了意思，现在他到是知道了，还是那时候活得太窝囊。

　　想到这里，少年咧嘴一笑，站起来的感觉挺好的。他上前几步，拎着脖子将那浑身被他刻满了花纹的尸体提起来端详，末了又拿着刻刀在尸体手臂上来回比划，“季叔叔，这副刀片不错。以后就用这个牌子了。”

　　季怊看着他有些瘆人的笑，默默的点了点头，“以后都不换了？这不符合他的风格啊，这是突然转性了？”

　　他越补越离谱，少年一句“如果还有比这更好的”，砸碎了他的八卦之心。

　　少年眯了眯眼，季怊显然有些失望，低下头的同时叹了口气。

　　四周寂静，风路过稀疏的树叶的动静都被无限放大。

　　“季叔叔，下回我想试试活人。”少年想想又补了句，“没开玩笑。”

　　季怊愣了愣，心想：这小祖宗又发疯啦？

　　他小声说：“活人犯法的。”

　　少年疑惑的瞥一眼季怊，“我知道啊。本星最近不是研究出一款药品吗，到时候找几个活人试药——签个合同条子就管不着了。”

　　“吃死了也没关系，死了赔点钱。”

　　季怊：“是这样不错，但这事需要和院长商量下，我一人不好定夺。”

　　一月后，夜多昼少。

　　新广大酒店，M-a3-xd_G7009号套房。

　　两只沾上血的白手套随意地搁在茶几上，他抬手摘了眼镜后捏了会鼻梁。

　　门开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逐渐消失，门外站立着几个蓝制服的实习警察，带头的亮出证件，中气十足道：“M-a3星球新东市公安局办案，萧先生，您请跟我们走一趟。”

　　萧暮雨笑笑，“可以拒捕吗？”

　　手铐落下，答案明确。

　　—公安局

　　萧暮雨坐在椅子上拨弄手铐，搞的审讯室内叮叮当当的乱响，“警察叔叔，我有一个问题。”

　　“嗯，你说。”对面的警察说。

　　“你们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啊？就派几个实习警察就想抓我。”萧暮雨说。

　　“你觉得我们看不起你吗？”警察指了指门口的特种兵。

　　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个条子。

　　“局长好！”那警察立即起身到门外待命。

　　局长说：“小萧啊，你这一共进来多少次了？就不能让你叔叔省省心吗？”

　　萧暮雨不以为然：“怎么？我叔又找你了。”

　　局长看他那样，知道他不想跟自己说话，也不自讨没趣，告诉他外面有人等他，端着个不锈钢的大茶缸就走了。

　　——

　　办公楼一向人迹罕至，除了教授和一些教授眼中的好学生会来送个资料什么的，没什么大病的学生一般都不会来。

　　二楼楼梯口，一群学生围成圈将中间皮肤有些黑的少年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一会就找着了公认的话题。

　　“那个萧暮雨怎么又犯事了。”

　　“老徐，他犯什么事啦？”

　　“听说是炸了校安全系统被条子拘留了。”

　　“不是吧，早上我还看见他的。”

　　“徐暨衡，方便透露下过程吗？”蹲在少年正前方的一个学生笑嘻嘻地问道。

　　“钱不是问题。”

　　徐暨衡低下头支支吾吾的，他说话一向流利，也许是觉得这事损人利己的，犹豫了会儿，也不知该不该再往下讲。

　　见他不做言语，众位听客也等不及了，就开始瞎起哄，反正是午修，谁也管不着他们。

　　未等徐暨衡出声，一道张扬的声音无礼的插了进来：“不用麻烦徐同学了，到我这来，免费！”

　　不知是因为身边的学生都走光了，还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徐暨衡低了许久的头抬了起来，他瞥见了少年转身时嘴角的微笑，也读懂了他眼底的嘲讽。

　　他蹲在地上蹲了很久，直到办公室里走出一个清瘦的少年。

　　少年皮肤白晰，顶着头杀马特发型，嘴角微微扬起，一双桃花眼正满意的看着已经站起来的徐暨衡。

　　正是刚刚八卦的主角萧暮雨。

　　萧暮雨愉悦道：“你做得非常好。”

　　徐暨衡有些不明所以：“我并没有按照你说的办——”

　　“哦，对了，”萧暮雨打断他的话，“我非常看好你办事的效率以及——考虑下周末来我家？”

　　“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单指挑起徐暨衡的脸，端详了会儿，又放下，道：“ Bye .”

　　只留下红着脸愣在原地的徐暨衡。

　　萧暮雨走进三班后，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坐上凳子后，再次吵闹起来，只是没有刚才那样热闹了。

　　坐在萧暮雨旁边，隔了一个走道的男生伸着脖子望着他说：“萧哥。我听说你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不是真的？”

　　萧哥掏了掏口袋，丢给他几块大白兔，点开一个黄色的软件，慢吞吞道：“我干过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多着呢。魏哿舟，你说的是哪个？”

　　魏哿舟有些激动道：“就是你炸系统的事，是真的吧？”

　　萧哥点了点头应声，魏哿舟立刻一脸崇拜道：“膜拜大佬，高人竟在我身边啊。下次带我一个呗，萧哥。”

　　“放心，应该不会有下次了。”萧哥两手飞快点着光屏，很快光屏传来声“Tuan Mi”，页面上现出“胜利”的金色字样，全场最佳仍是“萧萧暮雨子规啼”。

　　魏哿舟显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萧暮雨不再给予理睐，他也只好放弃。

　　午修过后，教室才安静下来，学生都趴在课桌上补觉，等着第一节课的教授喊他们起床。整栋楼死气沉沉，不过是打个铃的时间。

　　枯燥的历史课出了点小差错，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门口来了位不速之客。

　　萧清道瞥了眼角落里蒙头看光脑的萧暮雨，脸色不妙。

　　他示意教授出来，教授扶了扶眼镜框，轻咳了声，望向同学们道：“我不在的时候请大家安静自习。”

　　教授刚出教室门，教室里便炸开了锅，同学们你聊你的，我聊我的，不亦乐乎。

　　不少学生都看向了萧暮雨，见他若无旁人的敲打着光屏，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他们都等着看戏，结果当事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教授一进门，课堂上立马安静了下来，他道：“萧暮雨，院长请你出去一趟。”

　　萧暮雨抬头望向教授道：“我能问为什么吗？教授。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我学习。”

　　最后两个字咬的特别重，他特意瞥了眼窗外正看着室内的萧清道，果不其然萧清道脸黑了。

　　教授只道：“有事。”

　　却没有挑明何事。

　　此时的萧暮雨与刚才似乎变了幅模样，应声后，十分乖巧的跟着萧清道走了。

　　一路上萧清道的脸黑如锅底，萧暮雨倒也老老实实的，没怎样气他。

　　约莫十几分钟后，达学生会。

　　自打萧清道看见萧暮雨上课还打游戏时，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一关门他就双手撑着桌子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吗？”

　　萧暮雨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上，左手托下巴，翘着二郎腿，“我知道啊。”

　　萧清道见他吊儿郎当那样，气道：“你父亲将你托付于我，不是让你在这玩乐的。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来本星是学习的！”

　　萧暮雨眯着眼，看来萧清道脑子不咋样，他确定自己没说过这话。

　　“叔叔，”他顿了顿，“我没说过这话。”

　　“还有，我学的是异术，不是艺术。本星没有办立异术院。”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站住！”萧清道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看来，那件事必须要跟自己的小侄子商量一下。

　　萧暮雨站住脚，回过头问：“干嘛？”

　　萧清道拿出柜子里的一沓简历，拍在桌布上，道：“过来坐。”

　　“挑挑你的结婚对象。”

　　这回轮到萧暮雨干瞪眼了。他道：“小叔，你知道我不喜欢女人的。”

　　萧清道对他的表现不以为然，老神在在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也老了，没多少日子了，必须要帮你物色你未来的对象。这些都是我找的，可以托付终生的人类精英。”

　　“有男有女，你就随便挑一个看得顺眼的。剩下的我来安排。”

　　他自己说的有声有色，险些就唱起来了。

　　萧暮雨随手抽了张，瞄了眼性别后，举到中年男人面前，道：“我经过深思熟虑，就他吧。”

　　男人抓住纸张后，语重心长道：“彭时令啊，你确定吗？”

　　“不然呢？”萧暮雨坐下后挑了挑眉。

　　“嗯！不愧是我侄子，眼光真不错。这个彭时令啊，帝国学校毕业的，是总统面前的红人。”萧清道乐呵呵的，眼睛成了小月牙。

　　“就是家世不怎样，是个伪星系时代的旧贵族。”

　　萧暮雨：“嗯。还有事吗？”

　　“有啊。”

　　萧清道把椅子向前挪了挪，正色道：“你上周末把那个安全系统炸坏了，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为了表示歉意，你将会在明天的升旗仪式上被送到辽夜道反省。”

　　萧暮雨不悦道：“我记得校方的安全系统不止一个吧？”

　　“的确，但是总统先生他不知道啊。他让你去辽夜道顺带捎些血液样本回来，总统先生怀疑“植日”近期的异常和辽夜道里的东西有关。”

　　“首星那边会来人和你一起，三个月。”

　　萧暮雨站起来，“可以，我回去准备一下。”

　　看着他打开门，萧清道突然道：“等一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走到男生面前交给他，“你的那个太丑了，男孩子怎么能带那么丑的。”

　　萧暮雨把袖子拉下，道：“谢谢小叔，再见。”

　　萧清道也应和，“嗯，去吧。”

　　萧暮雨走后，萧清道坐在椅子上翻看着那沓简历。

　　下课，教室里没多少人。“植日”发出的光透过窗户，投在桌子上一格一格的。

　　角落里，魏哿舟坐在萧暮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萧暮雨偶尔侧首看他两眼。

　　魏哿舟带着哭腔道：“萧哥，你就告诉我嘛…你是怎么从萧老头那毫发无伤的回来的。嗯？你说话啊，萧哥，萧哥，萧——”

　　萧暮雨许是被问烦了，退了游戏，道：“他是我小叔。”

　　魏哿舟愣了一下，道：“哦，这样啊。”

　　一会儿，他又道：“但这也不对啊，我记得你说过，萧老头是你最大的叔叔，现在怎么说是又小叔了。”

　　萧暮雨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魏哿舟，“我只有一个叔叔。”

　　“我再给你一句忠告，脑子不好就去医院换，S-B型的脑子医院库存很多。”

　　“萧哥，我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医院派来的推销员。”魏哿舟说，“你动不动就叫我去医院看看，我就没见过你去过哪怕一次医院，就连路过也没有几次。”

　　萧暮雨望了望他，“你想多了，谁告诉你我没去过医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