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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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王莫喧轻轻翻过院墙。
正如林逸渲所料，这两天他天天夜探公主府，已把情况摸了个大概。
华年公主府坐北朝南，占地极大，风水极佳，规模堪比一座行宫。一进大门正冲的就是安乐厅，安乐厅东西两侧是一众厢房，皆是装修的富丽堂皇，极尽奢华。造房的材料皆是选用紫檀、楠木、黄花梨等名贵木材。园中高阁回廊，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就连客房之后下人住的偏房也是一水儿的楠木。总之就一个字，贵！
公主府分内外两院，外院是客人来往留宿之所，王莫喧自己也住在外院，他这两天四处打探，发现一个怪事，外院不管东西厢房住的客卿都是男子，来往侍候的也都是小厮，除了之前见过的两个侍女和华年公主自己，他再也没见过其他女子。
郢都有传闻，华年公主荒淫无度，尤其喜爱美貌少年，不仅整日在安乐厅与世家公子厮混，还在府里养了一伙面首。此举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京城百姓人人皆知，茶楼酒肆竞相传唱。
王莫喧想起早上他去听的墙角，公主虽常常召见，却对人都淡淡的，多半也只是饮酒取乐，还次次隔帘相见。各位面首们虽对此有些微词，但公主府每日锦衣玉食养着，也没人出去乱嚼舌根。众男宠日常只在外院接受召见，皆没进过内院，只有一人最得公主欢心，不仅见得公主容颜，更有自由出入内院之权，甚至有几回还被公主留在内院过夜。
传言这位公子俊美非凡，公主喜爱异常，甚至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脸，令他整日带着面具见人。二人整天形影不离，公主除了进宫都带着他。其亲密爱护，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
王莫喧听了这些话，只有一个念头：这位华年公主真是个狠人。
传言中那个得宠的青年应当是那个黑衣侍卫。可据他所见，林逸渲虽然确实对他信任非常，可二人相处是却并无逾矩，分明就是一对主仆。虽说一个年轻姑娘身边总跟着个侍卫是不大妥，可传言也不至于如此难听，以林逸渲的地位与本事，若是她想，平息几句流言应也不是难事。可偏偏这流言被添油加醋传的如此不堪，加上公主府又确实养着一群男人，他只能认为：一切都是林逸渲故意的。
故意在公主府养面首，故意与侍从举止亲密，故意令流言愈传愈烈。
王莫喧能猜出，林逸渲如此只是她掩人耳目的方式罢了，可是她在掩盖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这么一位尊贵的天家公主，不惜放弃女子最重要的名誉，不惜被世人唾骂、令天家蒙羞，也要去掩盖、去保护？他猜不出来。
于是他决定自己去找答案。
他穿一身浅灰衣袍，贴着墙根，向内院一路疾行。
前两天他被公主传去安乐宴后又单独召见这事儿已经传开了，府上仆从也许是误会了什么，一连给他送了许多鸡零狗碎，衣物、玉佩、折扇等一应俱全，完全把他当成了公主的新面首。
王莫喧不想解释也没人听他解释，就心安理得地用起那些东西来。可巧送来的衣物中有一件黑色窄袖胡服，他就当夜行衣穿了两天。今日出门时他本也想穿，却又换了下来。
大半夜，穿夜行衣闯人家姑娘内院，即使对方是声名狼藉的华年公主，他也觉着怪怪的。
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莫喧躲在一丛灌木后，看着不远处的矮墙。按照这两日的探查，翻过这堵墙，就是公主府内院了。
等巡逻的侍卫走过，他偷偷摸摸站起。他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像极了采花贼。
王莫喧脚尖一点，翻身上墙。
他扒住墙头，刚探头想往里看，就听见身后清冷的声音说：“王公子这是饭后消食？”
一瞬间，王莫喧想掉下去摔死的心都有了。
“可惜了，这墙不够高，就算掉下去，以王公子的身手，也不会摔着的。”
王莫喧缓缓缓缓转过头，看见不远处，大渊华年公主手提琉璃宫灯，盈盈伫立，嘴角含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王莫喧恶狠狠地想。
他在墙头趴了片刻，故作轻松往下一跳，站定，还不忘掸掸身上的灰。随即风度翩翩地边走边说：“正是消食。”
他走到林逸渲面前，一挥衣袖，继续他苍白的解释：“今日晚饭有一道东坡肘子，味道甚佳，不觉多吃了些。晚间便觉得有些腻腻的不消化，于是出来走走。”说着，做出苦恼之态，“公主府上好景致，就是这宅子太大了，王某走着走着失了方向。见走了许久还没找到出路，一时…一时冲动，想翻墙回去，这才…这才在殿下面前失仪，请殿下海涵。”好不容易编完，冲着林逸渲作一揖。
“哦，原来如此。”林逸渲做出理解之态，“这地方确实大，王公子以后出来散步可以叫个小厮陪着，就不会迷路了。”
王莫喧此刻心中“终于圆过去了”、“还好穿了这件衣服不然都没法解释”还有“这么扯的理由她竟然信了”等想法来回切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王公子半夜翻墙怎么不穿那件黑色胡服呢？虽然这件也很好看，可要是穿着那件，说不定我就看不见你了。”
王莫喧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然而他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缓了一缓忽然跪下，一本正经地说：“其实草民深夜冒犯，是想向公主禀报岳恒土匪一事。王某无功无德却多日蒙公主照拂，深感愧疚，又不得公主召见，所以出此下策。其实岳恒土匪是……”
林逸渲看着那张时而黑如锅底时而红得出血的脸，心情更好了，笑意又深了几分，不以为意的说：“你是想说，岳恒土匪来自落霞关，而且在落霞关之战时受了我兄长招安，是吧？”
王莫喧心想这厮果然利用这两天派人去岳恒探查了，暗骂一声狐狸，面上不显，立马又说道：“是。可草民还想说，那伙土匪之所以能从落霞关全身而退，到岳恒继续为非作歹，皆与朝中一人脱不开关系，那人就是……”
“那人就是我二皇兄林浩轩啊。”林逸渲轻松接话。
王莫喧猝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淡风轻的林逸渲。
不可能，他想，她不可能知道。
当年的事及其隐秘，各种细节痕迹都被那人抹除干净，即使她麾下再多能人，也不可能从岳恒查出真相，除非……
“这就是你的底牌吗？”林逸渲望着他颤动着的瞳孔，表情带上一丝玩味，“你还想说，既然本宫一直对兄长之死存疑，本宫二哥又与岳恒土匪相关，所以当年成王林墨轩通敌之事，是有人陷害，是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王莫喧面前自称“本宫”，仿佛立时脱胎换骨，整个人带上一股天家威严，“然后你就可以趁本宫震惊之时毛遂自荐，表明只杀几个土匪不足解你心头之恨，愿协助本宫查明真相，然后就能顺理成章留在本宫身边。”她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理地上跪着的王莫喧，“虽然本宫现在不清楚你的目的还识破了你，但不得不说一声，好计策，好算计。”
王莫喧没有再看她，他知道，这一局，他输了。
他沉着脸，说：“公主好厉害。”此刻，他脸上没有表情，又说：“小人有一事不明。”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林逸渲又笑了，“你想的没错，这不是我查出来的，这是我猜出来的。”她又用回了“我”字，仿佛已经消了气，语气甚至有些俏皮。
王莫喧也是聪明人，他听懂了林逸渲的意思：
华年公主皇室中人，与二皇子骨肉之亲，不说天天相见，也相处多年。加上皇上对此事态度暧昧，日久生疑，她怎能瞧不出端倪？又派人探出岳恒土匪来自落霞关，一来二去，又怎会推断不出土匪与二皇子有关。
“公主聪慧，是小人无知了。”王莫喧轻道一声，似赞赏，似佩服，又似叹息，他说：“任凭殿下处置。”
暗查公主府，欺瞒林逸渲，冒犯林墨轩……王莫喧知道，林逸渲不会让他活着出公主府的大门。
“处置？”林逸渲思考了半晌，道：“也对。男子本就不可擅入公主府内院。何况夜深露重，姑娘们都睡下了，王公子此时往内院来，确实是大大的不妥。小忝。”林逸渲略微提声，接着奕忝就从矮墙的另一面——也就是内院，飞身而来。
王莫喧顿时明白，就算他在林逸渲出声喊他时没有停下，墙那端的奕忝也会将他擒住，这是一个局，他输得彻彻底底。
“夜深了，王公子不熟悉道路，你带他回房，禁闭三天。”
王莫喧不可思议地抬头，奕忝恭敬称是。
她不杀我？王莫喧心想，她又想干什么？
他站起来，在奕忝“请”的姿势下，朝着他房间走去。
王莫喧走了两步，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问林逸渲：“男子不可擅入公主府内院。”他指着奕忝，“他为什么就可以？”
奕忝双眼微张，一向冷淡的表情隐隐有崩裂之势，似乎满心觉得这人不可理喻；连身经百战的华年公主都愣住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看着刚死里逃生就在正主面前打听八卦的王莫喧，那厮表情如常，已经从刚刚的生死一瞬中缓了过来，且已想好了后招。他并不觉得这问题失礼，反而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仿佛真的在等一个回答。
林逸渲笑了起来，语气轻浮且暧昧，仿佛又变成了安乐宴上的浪荡公主，她道：“怎么，你吃醋啊？”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径向而去。云层遮挡，空中月色忽暗忽明。
暗流涌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交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