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红尘》花笺成凤

1、千年老妖怪

　　老旧的木梁上还留了点灰红的漆，地上的尘已有几毫米高，上边还搁着些碎报纸，仅有两层的破烂客舍整的像个寒风中的妖怪，正口的大门，便是那血盆大口。

　　半掩着的门往里，大厅中凭空落下四人，一少年旋身落地，面容沉静。一青年正着身，一脚先落地，另一脚再慢慢踩在报纸碎屑上。

　　另外一男一女就没这么优雅帅气了。

　　男生直接“pia ”地摔在地上，震起尘灰，整个人上演了“五体投地”的标准动作。女生也狠狠地掉到男生身上，一屁股坐他腰上。

　　“艾玛！爷的老腰啊，痛痛痛！”杀猪声在空荡客舍中回响。陈苏溢脸一红，“方思文！你叫什么叫，你一大老爷们能不能硬气点！”

　　青年摸索着地上的报纸碎，想从里面获取有用的信息，对那边的吵闹充耳不闻。少年瞧见便也走过来，半蹲下身，“庄先生。”

　　青年动作顿了一下，继而继续寻找更大块的纸屑，也不在意手沾上灰尘，“关同学，叫庄雎就好，不要叫先生。”

　　关鸠颔首，脑海里却回想着刚刚头痛欲裂的感觉。本来他所在的大学好好的整着元旦晚会活动，结果新调来的校长热衷于做事的仪式感，在到零点的时候非要亲自敲钟。

　　特别是他还请来了一些所谓的风水大师啊，庙里的老和尚啊，降魔除妖的道士啊一堆人，校长还迷信地说是为了学校的美好未来。

　　接着钟声响起，然后不知为何，他和一同学一道士就出现在这座十分像古代建筑的客舍里了。

　　噢，还有一个给学校捐钱的好心人。尤其为难他能记住自己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学生”的名字了。

　　关鸠盯着庄雎的后背。

　　好心人，给学校捐了一堆课程需要的费用。嗯，特别是做实验的。

　　理科出生的关鸠表上面无表情，心里表示很淦。

　　整理一下，进入这里的人共四个，自己和庄雎，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女道士，看她的表现对这种情况似乎游刃有余。关鸠掀起眼帘，看陈苏溢观察周围环境。

　　一个同学，但方思文和那个女道士好像认识，应该也不简单，而且他心比较大，现在还在和陈苏溢叨叨吐槽。

　　这地方等会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四人中又有自己和庄雎是正常人。

　　然而下一秒，关鸠就看见庄雎无声无息地捏爆了一抹突然出现的幽幽绿色鬼火。

　　他依旧面无表情，好的，得出结论，这个也不是正常人。

　　绿色鬼火爆开，发出一瞬的微弱绿光，打在庄雎的脸上。

　　关鸠忽然发现庄雎的瞳色很淡，近乎银色，眼瞳中心还有些发白。他轻抿了下唇，偏头瞅后边儿，陈苏溢和方思文两人还在吵吵，没有注意这边。

　　嘭——

　　庄雎刚捻起一片比较大的碎报纸，顶上的房梁就塌了下来。

　　关鸠下意识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之间萦绕着并不显眼的蓝光，竟直生生地接住了那半截发黑的朽木。

　　正互相叭叭着的方思文和陈苏溢静了下来，下一刻又默契地一起鼓起掌来，“好！好！”喊的同时方思文还连带着吹口哨。

　　然后下一瞬整个客舍就因为太过了老旧而塌了，埋了这心大两人和佛系两人。

　　关鸠：……

　　废墟中，一道金光撑起了周围的废木材，只见陈苏溢一手拍着身上的灰尘，一手举于头上，手心上空悬着符纸，符纸绽开的金光形成透明屏障，屏障上还有木屑滑下。

　　关鸠默默站起，无意间看到庄雎摸了摸略宽的袖口。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铃铛声？进入这里之前……好像也听到了差不多的声音？

　　但还没等关鸠深思，方思文就发出惊呼，只因为客舍外环境全景展现在了他面前。

　　眼前是本该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街道。

　　为什么说是本该呢？因为此刻的它空无一人，明明摊子都还摆着，路边的酒楼都还亮着灯，里面还传出饭香。

　　但太静了，连呼吸声都没有。

　　还有怪异的一点便是，所有建筑，都是古风的，活像关鸠四人穿越到了古时的某个朝代。
　　陈苏溢举起的手先是蜷起，后又猛然张开，符纸发出的金光更甚，把顶着的木屑都给震开。然后陈苏溢就小心翼翼地把符纸给收起来了。

　　“这位先生和同学，不用慌张，这应该只是某处幻境，无意中拖我们进来，待我等会解了就行。”

　　说完一回头，陈苏溢就一拳朝着方思文脑瓜子去了，“叫什么叫！大惊小怪，从小到大爷爷给咱看的幻境还少吗？！一个小小幻境困得住姐吗？”

　　方思文卑微哀嚎。嚎了一会后，又小声地哔了一句：“你从哪看出他两慌张了的？”

　　问出这话的结果就是方思文不仅收获了一个爆栗，还得到一句“叫你拆你姑奶奶的台！”

　　“姐修行了这么多年，可不止会些三脚猫功夫，看姐带飞他们！”陈苏溢邪魅一笑。

　　方思文瑟瑟发抖，并为这个幻境里的鬼怪们默哀了一秒。

　　关鸠就静静听着，不想说话。

　　吱呀——

　　一户人家的门慢悠悠开了，还刚好就是街道对面正对着他们的一户。

　　陈苏溢一把把方思文摁下，让客舍废墟掩住他的身形，另一只手在背后朝庄雎关鸠向下挥了挥。

　　两人却早已在陈苏溢挥手前挡住了自己，还各自朝陈苏溢伸出了手，准备如果情况不对就立马把陈苏溢拉到他们后边去。

　　推门的手像筑成客舍的枯木，一点水分都没有，纯是皮包骨，苍白的不像人类。

　　待那“人”的整个头探出，借死角偷看的方思文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忍住了想要干呕的冲动。

　　那是个已经不能只说是老的“人”了，他的头上没有一根发丝，发皱的皮就那样露在外面，还有些许肉瘤分布在脸上，大大小小，皆都皱巴巴的。

　　眼白上全是密布的血丝，眼球中的瞳孔近乎绿豆大小。嘴巴干瘪瘪的，毫无气色，一张脸看着像是死人。

　　在这样寂静的地儿，和这样的人对视上……

　　方思文：妈妈我想回家。

　　“我们这已经好久没有外人来了……”“老人”的声音嘶哑又尖锐，像是用尖锐的物品在玻璃上划拉一样，加上拖长的尾音，在此情境下格外悚人，“罢了罢了，来者是客，进来坐坐吧……”

　　陈苏溢眯眼一瞧，眼中闪过金光，然后就着方思文的屁股踹了一脚，低声道，“起来，这人不是鬼也不是妖。”

　　方思文委委屈屈揉着屁股起来，你有家族遗传的天眼你最有理！

　　他回头向关鸠庄雎招手，“庄先生，关鸠，快跟上！”

　　说完便扭头追上大步大步走的陈苏溢。

　　后边两人一同出来，并肩走着。

　　关鸠还发现庄雎并没有纠正方思文的称呼，他这会儿正紧闭着唇，唇色好似有些发白。

　　“庄……庄雎？你还好吗？”关鸠张合几下嘴，最后还是小声开了口。

　　庄雎回以一个笑容，“有些冷而已。”他的笑并不夸张也并不勉强，本就清俊的面孔加上这样令人如沐春风的笑……

　　饶是本就自己长的和庄雎不相上下的关鸠看到他的笑容的时候脚步也顿了下。

　　那边，老人努力扯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嘴巴咧开，一张血盆大口就出来了，两眼眯的弯弯的，像被强行封上的细缝。

　　方思文追上陈苏溢，抓着她的衣角，看到老人的微笑后汗毛直竖，冷汗直流，缓缓咽了口口水。

　　老人打开木门，就这月亮的光能看见他的布衣服饰，但开门声嘎吱嘎吱中夹杂了骨头扭动的声音，这声就能吸走人全部的注意，就更别想人去细瞧他的穿着了。

　　四人横穿过街道，接近了老人那房子，老人眼珠子本直直盯着走在前边的陈苏溢方思文二人，待他们走近后才发现原来后面还有两人。

　　老人艰难地挪了下自己的眼珠子，借月光打量两人。谁知，眼珠子一挪上去，就停住了。

　　他颤抖着唇瓣，口开的更大，“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叫声凄厉尖锐，直刺人耳膜，老人颤抖着从手边拿起什么东西，一把扔向关鸠。

　　他扔出的是一盏烛火，烛火掉在关鸠脚边，他一把拉住庄雎的手，带着他飞速退后几步。

　　那火甚为诡异，明明周围仅有大理石石板，没有任何可燃物，它居然就那样烧了起来，还欲烧欲裂，原来橙红色的它还变成了绿色，将庄雎关鸠团团围住。

　　“妖怪！妖怪！”老人把门全部打开，他的背后黑漆漆一片，他的屋里除了那盏烛火竟再没点灯。再瞧身上，枯骨撑起布衣，他的头往下竟全是白花花的骨头，也就手上还有一层皮。

　　周边房子窗户边也出现了人，好似是被老人的叫声唤出的，他们的脸紧紧贴在窗户上，挤的面目狰狞，骇人不已。

　　“快！快进来！”他向陈苏溢和方思文招手，“快点啊，我在一千多年前就见过那妖怪了！他活了一千多年，根本不是人！”

　　陈苏溢见状立刻停下，“那活了一千多年的你呢？”她拉着方思文退后，狠狠咬破食指，向绿火甩出几滴血。

　　老人瞳孔猛缩，他颤颤巍巍摸向自己身上，“没……没有，我是人啊，我是人！”

　　陈苏溢嗤笑，“幻境罢了。”可下一瞬，她就发现，火居然没有熄灭！

　　不对，不对！像这种不带半点灵力的低等幻境里的诡异事物，修道家里的血脉仅需一滴血就可以解了，更别说她还挥洒了好几滴。

　　方思文也意识到了不对，他看向关鸠和庄雎，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紧紧盯着两人，背后被周围房屋里的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努力忽视那种发毛的诡异感。

　　陈苏溢呆在原地，拉住方思文，“不对，这里太不对了！”

　　她抓上方思文的手，另一手再次从口袋摸出刚刚那张符纸，甩向空中，可符纸悠悠晃晃，一点也没有刚刚金光涣散的模样，只是如同普通纸般落在地上。

　　陈苏溢心下忽感慌张，她急忙悬空画咒，可画下的几笔不一会就散了，根本成不了型。

　　方思文握紧陈苏溢，发现她手心里全是汗，还在微微颤动，她的情绪怎么可能那么快崩溃？！他家姑奶奶往常可不是遇到点挫折就能被打倒的人。

　　关鸠庄雎二人被火围住，看那边老人还在叫喊，关鸠下意识扭头看身边的庄雎，扭完后又因为自己的动作怔了怔。

　　庄雎对上他的双眸，“怕吗？”关鸠听到他这样哑着嗓子问他。

　　“不怕。”

　　接着庄雎就蹲身，沾灰在火焰包围圈中间画一些繁杂图案。

　　“我知道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幻境！”方思文看着那边两人动作，脑中灵光闪过，终于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便惊呼起来。

　　他拽着陈苏溢果断转身狂奔向老人那儿，“那个人没有撒谎！”刚想挣脱开方思文的陈苏溢闻言怔住了。

　　她信任他。

　　老人没有撒谎，关鸠就是活了上千年。

　　只是关鸠自己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