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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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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辣的阳光被枝繁叶茂的丛林悉数拒之门外。
言一带着鸿尔在树枝间急跃,他一脑袋的枯枝败叶与束发揉杂成一团,黑布短打也不知何时被荆条倒刺划出了好几个口子,面颊和脖颈都染上了零星的血印子,像是银装素裹里灼灼如炬绽放的腊梅,他丝毫不以为意,觉得脸上有汗欲落不落抬臂挥胳膊囫囵一抹,傲雪冬梅图就成了一只大花猫。
他左顾右盼间找了一棵长势喜人,膀大腰圆的高耸长树,运掉自如地踩着他那登平渡水的步子来,三两下就到了树冠。
东南方向幽黑的城墙已盘踞成了一条望风披靡的巨龙,他的欢喜还未及眉梢就觉得五脏六腑拧成了一条要沥干水分的毛巾,皱皱巴巴地纠缠在一起,淤积了一日的积血就这样鬼使神差地吐了出来。
“小族长,你没事吧?”
鸿尔就跟在他身后,见状忙里忙慌就要上前一扶,本就不甚粗壮的树枝哪里料到有朝一日会被两人轮番践踏,“咔嚓”一声,就发出了生前最后的哀嚎。
好在这是棵不计前嫌的树,不时用繁茂的枝条扶上一把,才没让二人给英年早逝的树枝陪葬。
“刚才没什么事,现在有事了!”言一呜呼哀哉地爬起来,见到摔得不痛不痒的鸿尔正坐在地上尴尬地挠着头,不但不心生愧疚,看见他灰头土脸居然还有几分笑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东南方向揶揄道:“已经看见黑色城墙了,约莫再赶一刻钟的路就能到奉明了。”
“奉明?”鸿尔如招雷击,他三两下跳上树冠,果真顺着言一手指的方向看去已出现了黑色的城墙,他咚的一声就重重炸了下来,不由分说就强拉硬拽地拖着言一往回走:“你不是说去附近的小镇吗?怎么跑来奉明了?”
今儿已是言一连哄带骗拖着鸿尔出谷的第二日,言笃明现正被气得七窍生烟,他昨夜离开时只简明扼要地在床头留下了六个大字:“出谷寻人,勿念。”
他清楚在茫茫尘世中寻找失踪的族中暗探亦如海底捞针,但真要找就需到一个五湖四海汇集之地。族中典籍上就有记载这样一个地方——奉明城。
奉明城乃百年古城,以繁盛冠名于世,城中驻守奉明门,是曾经的百家之首,但物极必反,盛世已显颓势,被后起之秀的熙辰、零和、停风摇鞭直追而上,呈四家分庭抗礼之势。
昨夜他们出谷后言一就一直在琢磨如何诓骗鸿尔一起去奉明城,鸿尔是出了名的前怕狼后怕虎,想要拉上他还需找一个万不得已的由头,他正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时由头自己就送上门了。
是一只吃了炸药的蛇妖,见到他们二话不说就一尾巴抡了上来。
这蛇妖修为高深,他俩出其不意砍断了他半截尾巴,言一也结结实实吃了一尾巴。
蛇妖暴怒硬是追了他们这两只泥鳅一天一夜,逃窜之余言一生了个心眼,美滋滋地将鸿尔往奉明的方向带。
“你别扯我!”言一甩了几下被扯疼的胳膊肘,激将道:“你怎么现在就怂了!我看你的胆子还没有你家看门的小花大!我问你现在往回走又遇见那蛇妖了怎么办?我们可是砍断了他尾巴,他现在肯定发了疯地想把我们找出来千刀万剐。”
小花是鸿尔家里的花斑狗,是典型的狗仗人势,鸿灵不在时它就老老实实缩在角落里,见到言一也不敢吠一声,但它鼻子灵得很,许多次言一惹了祸带着鸿尔藏起来时都被这狗东西找到,那时它就站在鸿灵身边,狐假虎威叫得是一个气势磅礴。
“你的胆子才没有小花大!”鸿尔对那胆若豌豆的怂狗也一样嗤之以鼻,但想到凶残暴虐的蛇妖又陷入了纠结,很是没有骨气地问,“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们先不说会不会遇上蛇妖。”他见鸿尔自己钻进了圈套,眼睛就亮了起来,顺势揽上鸿尔的肩,像个吃人的狼外婆徐徐善诱,“大石头,我们出来已有好几日了吧,你阿姐现在肯定提着棍子等你了,这回没有半条命真不算完了!”
鸿尔听完脸色立即黑了大半,他鼓起的双颊全是懊愤与委屈:“可是你......你说偷偷出来半日没人会发现的!”
言一伸了个懒腰,一派气定神闲继续道,“偷偷出来半日自然不会被发现,可我们这可都被蛇妖追了一天一夜了,他们肯定已经发现了。”
鸿尔萎靡蹲下,已然一副天塌的模样。
“你现在回去是受罚,玩疯了回去也是受罚,大石头,你觉得哪个比较划算?”他跟着鸿尔蹲成一排,不急不徐地拍着鸿尔的肩膀,语气中满是洋溢出来的蛊惑,“你可还记得咱们族学中先生可曾说过,奉明繁盛,长街十里喧嚣不断,各色小摊依街而摆,酒肆茶馆偶有说书唱曲好不热闹,长夜掌灯如白昼直待后夜渐静又逢早市起。怎么样?你难道就不想去看看?”
一面是摆脱不掉得责罚,一面是新奇与刺激,蜜饯与黄连,不待多想,鸿尔很快就有了抉择,他一副大义凌然视死如归的架势道:“去!为什么不去!”
可才说罢那气势又如断崖:“先说好了,可不是我不肯回去!都是那该死的蛇妖还在守着我们,我才回不去的!”
言一心笑,你阿姐才不会关注这个,但面上还是十分捧场连连应声:“是是是,回去我给你作证,若不是那蛇妖作祟,我肯定被你生拉硬拽拖回谷去。”
鸿尔呆头呆脑听不出打趣,信以为真道:“那是自然,回去你可一定要说起!那走吧,我们去奉明。”
他说完躬身借力就欲要跃走,将急不可耐一笔一划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
“你等下!”言一按耐住跳脚的冲动,一把扯回鸿尔道,“你族学上可都是在睡觉?我们是半妖,身上是有半妖气息的,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信不信很快就会被除了吊在城门上让人瞻仰?”
鸿尔叉着腰转身,回怼得理直气壮:“我又不打算出谷,记这些做什么!说去奉明的是你,说去不了的也是你,那你说怎么办?”
言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生出的理直气壮,大人不记小人过地从怀中掏出块墨绿的玉石就朝他脸上丢去:“我何时说去不了了?喏,我将敛息的术法种在了玉中,你把它带在身上就能敛住半妖的气息,但记住了!一定要随身带着,要是掉了,我们可就死定了!”
这玉石中间还打了个孔,穿了一根红绳,鸿尔将它套进脖子后不满地嘟囔:“早点拿出来不就好了?磨磨唧唧的。”
言一气笑了,一下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起身留下一句:“快点走吧!磨磨唧唧地像你阿姐一样!”
“你才磨磨唧唧......”
鸿尔正欲回怼,秉承着谁先哑火谁输的原则,忽察觉道一股激荡的妖气在空中弥漫开来,要说的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言一也顿住了身形,面上没了先前的稀松。
两人敛息凝神,半晌后,言一才轻声开口:“是那蛇妖的气息,气息波动很大,像是在与人缠斗。”
鸿尔蹑手蹑脚地像个夜里偷盗的贼,谨小慎微地一寸一寸挪到了言一身边,压低声音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跑。”
“跑什么?”言一来了兴致,犹如见了腥的猫,他容人的气量算不上大,向来是受到的气,遇上的堵都会想方设法地还回去,“这已是奉明的地界,说不定他遇上的就是奉明的人?这蛇妖一心想宰了我们,不去给他添把火那还不便宜他了?”
二人身形如神猴越林,他两自小就顽皮捣蛋,为躲避长辈责罚生生练出了这八步赶蝉的轻功来,虽不光彩却很实用。
还未到就先闻一阵激烈的金石之声入耳,那蛇妖惹上的是一队二十余人的车队,现在正横刀乱刃打得一塌糊涂,言一没有咋咋呼呼地冲上去斯打在一起,而是拉着鸿尔躲在了附近一棵较为粗壮的大树后,静观其变。
蛇妖下身是断了半截的殷红蛇尾,上身却是个皮肤黝黑的壮硕男子。他面上嘴角几乎咧到了耳后根,即便不做表情也似在诡异地笑,让人毛骨悚然,魁梧奇伟的胸前刻满了晦涩莫名的古老图腾,若隐若现的火星缠绕期间。
打斗间不断有人被带着炙热烈焰的断尾抽飞,可见蛇妖虽然受了伤,但是战力还是不容小觑。
“这奉明的修士也不经打呀,看来先生说的也不全对。”言一分析战况小声嘀咕着,“这若是出去掺一脚,铁定是买一送一,算了,看来今日这蛇妖运气不错。”
他意兴阑珊要拉着鸿尔退走时,只见一把长刀自马车内呼啸而出,刚劲霸道!钢刀在空中打出了个豪横的弧度,撕搅着和风愈演愈烈,最后竟直直朝着蛇妖的天灵盖砸去。
蛇妖的长发已被凌冽的刀风刮得七颠八倒,双颊上竟已隐隐出现了道道血印子。
“好霸道的刀功,看来有转机。”
言一身形一滞,又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好戏。
蛇妖惊愕失色,若任凭这长刀落于脑门上,那下场就是利刃切瓜——一刀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