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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   自从何兆文来找了自己后,一整天聂江风的心绪都难以平静,他不愿意看到何兆文一步步走向深渊,可是沈振声是他如今在这世上最信任最关心的人了,他也是万万不愿意做出一点伤害他的事情来。想来想去,他便决定,今天干脆直接将这件事告诉沈振声吧,若他同意何兆文的做法,那便假说是自己瞒着沈振声在文件上盖的章,也好保全何兆文的面子,不至于他日后见到沈振声时心里有什么疙瘩。可若是沈振声不同意——那自己便代替何兆文求他吧,沈振声对自己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自己这样放软了姿态求他,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打定了主意,聂江风就去沈公馆了。
      可没想到,这几天沈振声没来找他,竟是去了外地。
      “沈爷去了广东,明日就回来了。”李妈好几天没在公馆里见着聂江风了,沈爷心情也不好,她便也不敢多问,因而今天见着聂江风回来了顿时喜上眉梢,拉着他就嘘寒问暖,担心他自己照顾不好自己:“小少爷您就在家里等着沈爷吧,这些天你不在,爷又不好好吃晚饭了,有一顿没一顿的,你可得好好说他。你也是的,好好的公馆不住,到哪里去了呢,你看你不在我平日里做点好吃的都没人欣赏了。”
      聂江风好几日没回公馆,除了沈振声,他最想念的就是李妈了。他此刻虽然心事重重,却也因为李妈的关怀而觉得沈公馆比起自己住的青年会馆倒更像自己的家了,心里顿时就暖了许多。可是转头又想起他来找沈振声的目的,心里的大石还是沉甸甸的。
      “不行啊,要是他明天才回来就来不及了。”他小声地嘟哝着,李妈还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忙问他说了什么。
      “李妈,我有些饿了,要不您给我做份点心吧。我先上楼拿点东西,一会来吃。”
      “诶,好好,我赶紧去做。”
      把李妈支开后,聂江风便上了二楼的书房。沈公馆对聂江风来说是不设防的,这个书房他无数次和沈振声一起在里面读书、办公、下棋,却从来没有想今天走进这间屋子这样犹豫。他多希望此时自己熟悉的那个人正如往常那样坐在那张椅子上,等待着帮他解决他的困扰。可是时间紧迫,他真怕自己晚了一步,何兆文会遭遇什么不测,此时也只能先在抵押书上盖个章作为权宜之计,明天得赶紧来跟沈振声说清这件事。这么想定了,聂江风找到沈振声书桌抽屉里的那个保险柜,他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几次见到沈振声打开这个保险柜,保险柜的钥匙就放在他的枕头底下。
      聂江风果然在沈振声的卧房里找到了钥匙,顺利从保险柜中取出私章。沈振声从来没有防备过他,也从没在他面前对自己这些重要的财物遮遮掩掩过,聂江风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阵温暖,沈振声这人看似冷厉,可其实对于自己信任的人,他是可以把命交给对方的。上次老五的事情,他表面上手段虽然狠辣,可聂江风却清楚地知道他那几日他总是在夜里起身,许久后回到卧室,身上依然留着浓烈的烟草气味,后来还私下里差人给老五的媳妇儿送去了一大笔钱。对沈振声来说,曾经陪着他一起闯天下的老五,在他心里不仅是帮手,更是兄弟、亲人,他断了老五一指,也无异于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此痛,一个在身,一个在心。
      聂江风想了许久,终究是把私章放了回去。他拿出了桌面上的钢笔,在书桌上鼓捣了一阵,才拿上文件离开书房,临走时还不忘把书房里的东西全都恢复了原状。
      “聂少爷,我做了你爱吃的酒酿丸子,诶,诶,你这是又要去哪呀?”李妈端着刚刚煮好的点心,却看到聂江风又风风火火第从楼上下来一副又要出门的样子。
      “李妈,明天沈振声回来了先别跟他说我来过。明天我再回来找他。”说罢,聂江风拿着文件急匆匆地出门了。
      聂江风走得太急了,他并没有发现沈公馆大门外的街角处,停着一辆他很熟悉的黑色福特轿车。在车后座里,沈振声的面色凝重,目光如狼一般紧紧盯着那个跑出沈公馆的瘦长身躯,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叠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照片里何兆文的手揽在聂江风的肩上,看上去十分亲密地在交谈着些什么。
      “你确定他答应兆文了?”沈振声猛地吸了几口香烟,连日的奔波让他此刻声音有些粗哑,但他的话语里却似乎毫无波澜,只有嘴里的香烟上狠狠咬住的烟嘴透露了他心中的烦闷。
      阿威有些犹豫地说:“跟着何少爷的人说听得很清楚,何少爷让聂小少爷在一份文件上盖上您的私人印章,成事后就联系他。”
      阿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振声的声色,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沈振声想知道的似乎不是这个,于是补充了一句:“不过是何少爷主动约的聂小少爷,手下的人跟了一路,除了在咖啡馆说话时靠得近些,两人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
      沈振声心下冷哼了一声,连阿威都知道自己介意什么,可这聂江风却依然毫不避嫌地私下去见何兆文,两人还这样亲密的接触。他素来不是小气的人,可是对于聂江风,他就是有那种不想要他和任何人亲近的心理,有时候就是聂江风和原来报馆的那些旧同事联络频繁些,他都有一种自己的宝贝被人觊觎的感觉。不过他相信,何兆文无论动了什么心思,也不会去碰他的人。
      “你派人继续跟着他,见到兆文出现了,就找个借口把他支开,不能让他们俩见面。”沈振声沉声说。
      “是。”
      聂江风在餐厅等了许久,何兆文却没有出现。他的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是何兆文自己将事情解决了,还是有了什么不测。他一路找去了何家,才被告知何兆文在银行临时有事,今日无法赴约了。本来想再劝劝何兆文,告知他自己的决定,眼下却又要拖延下去了。他出来见何兆文之前先回家里取了份地契,那是在聂树海赶他出家门前给他和他母亲的那套房子的地契,从母亲过世后,他怕触景伤情便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房子。虽然这份地契恐怕也解决不了何兆文这次的危机,但他无法欺骗沈振声,纵使赌上自己的全部,也不能让沈振声的船行去冒险。他他瞧了瞧手上的另一份文件,他上学时就很会模仿别人的签名,有时候学堂让父亲签字,聂荣山根本就顾不上他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他便开始模仿着聂荣山的笔迹签字。这些日子来,他与沈振声吃住办公都在一起,不自觉地就对他写名字时的一笔一划刻进了脑海。他在那份担保文件上模仿着沈振声的笔迹签了个名字,他想着要是没有事情发生,何兆文还上了钱,文件便能退还回来,不会有人知道这事,可若有万一,这船行真落入了别人手里,他便出来承认这文件根本就不是沈振声签的,那么沈振声还能保住船行不至于受到损失。
      管家见聂江风也未说明来意,便主动问道:“聂小少爷,咱们少爷说,您有份文件要交给他?您可以交给我,由我转交给他。”
      “啊……哦,那好吧。”聂江风盯着手中的一份地契和一份文件左右看了看,如果今天能见着何兆文,他是想要把自己的地契借给他,能帮一点是一点的,可他也知道,这份地契比起何家面临的欠款恐怕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犹豫来犹豫去,聂江风终究将那份签了名的担保书交给了管家。

      这一边,沈振声手中的雪茄就快烧到手指了他才从车里出来。他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情和聂江风留下心结,经过那么多事,和阿威说的一样,他打从心里根本就不相信聂江风会做对他不利的事情。初时的气消了后,他就带着阿威到青年会馆门外去等聂江风了——闹了几日脾气,今天他就是绑也要把人绑回去。
      青年会馆里的管事早已对这位沈老板已经很熟悉了,便没有阻拦让他进了聂江风的房间里去等人。这个聂江风离开聂家后独立生活的小房间里,每一处都是他一点一滴布置出来的,从第一次进到这间屋子时,沈振声就觉得这里和聂江风这个人一样,干净、精致,充满了能让自己放松下来的舒适气息。忽然,沈振声就觉得这几日积压的对聂江风的思念冲上了脑子,他不想去想何兆文到底叫他做了什么,不管是什么,只要他没有厌弃自己,他就要听他的解释,要把他押回自己的身边,要狠狠地咬着他的脖子问他怎么忍心抛下自己。
      他想立刻见到他!鬼使神差地,沈振声就打开了聂江风书桌上放着的那本相册,他每次来其实都能看见这本相册——一看就是贵家长大的小公子,平常人家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进上一次照相馆,可这位聂家小公子居然能有一本相册——往常沈振声从没想过要翻看,因为他知道对聂江风来说,从前的生活里根本就没有他沈振声这号人物,他连自己几番暗示过的以前救过他的事情都丝毫不记得,于是便本能地抗拒去了解在自己介入之前聂江风的世界。可是今天,大概是莫名的不安全感太过强烈,他第一次翻开了这本相册。
      令人意外的是,相册里保留的竟然都是聂家的合影。也不知道是不是聂家的传统,每年都有一张聂家的大合照,工工整整地标注着每一张相片的时间,聂荣山永远穿着军装不苟言笑地坐在中间,沈振声一眼就认出了聂江风的母亲,因为她那双带着江南烟雨气息的干净的眼睛原封不动地被聂江风继承了,从聂江风还被抱在怀里开始,他们一直站在相片里最旁边的位置。忽然看到聂江风小时候还有点肉嘟嘟的样子,沈振声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紧闭了一天的嘴角忽然就露出了笑容。他像对真人那样戳了戳聂江风照片里白嫩嫩的脸庞,如果此时他真的在自己身边,一定会愤愤地瞪起眼睛,控诉着别向对待个小孩那样欺负自己。
      “噗呲”沈振声想起这个画面就笑了出声,把在一旁等着他的阿威吓了一条,心中默念声哥这个阴晴不定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振声再往下翻便看见了聂江风在南洋公学时候的相片,和沈振声最狼狈的记忆里的第一眼就吸引了自己的那个身影重合了起来,浓重的书卷气息,一双活跳跳的眼眸,对什么似乎都有无限好奇。相片里居然还有何兆文的身影,沈振声听他们俩都曾说起过,两人曾是学生会的学长学弟,看来这便是他们那时学生会的合影了。何兆文那时是学生会长,自然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张照片里,聂江风站在何兆文的斜后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并没有看着镜头,反倒落在了何兆文的方向。
      沈振声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因为聂江风的那个眼神里实在是有着太过明显的笑意,他记得有时候聂江风谈起闫易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那是他崇拜一个人的时候会露出的神色。忽然就不想再看了,沈振声刚想把相册合上,就见一封信从相册的夹缝里掉落下来。他俯身拾起,信封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几个大字闯入他的眼里,是聂江风手书的“何兆文学长亲启”。
      墨水痕迹的周围已经有些泛黄了,看的出来并不是近期所写的,也许是在大学时聂江风和何兆文往来的书信,大概因为什么原因这封信并没有被寄出去。沈振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就有了一个念头,只要打开这封信他就能知道那张相片上聂江风对何兆文露出那样的神情的原因。他把自己本该持有的礼节和高傲都抛到了一边,克制不住自己地打开了信。
      可是当他真的看到了信里的内容,他无比后悔自己一刻钟前做的这个决定。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聂江风会无法拒绝何兆文的求助,知道了为什么他在刚与自己相识的时候会那样抗拒自己却不拒绝何兆文的帮助,知道了相片里那个笑容的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原来,从大学时代开始,聂江风就喜欢何兆文。可是他从没跟自己说过,他们两个人在自己的面前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他像个傻子一样追求聂江风。一个是自己的朋友,一个是自己的爱人。
      手中的信纸被狠狠地攥成了一个纸团,沈振声留下了一个冷厉的背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青年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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