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收容集》柠檬要成仙

2、难忘

　　季凌没有义务去管一个陌生人，所以当霍单坐在长椅上后，他顶多就是多看了两眼，而后把弟弟带上了车。

　　“季禧，系好安全带。”季凌坐在驾驶座上，侧出半边身子望向后座的弟弟。

　　季禧脸上的泪还没干，他用白白胖胖的小手抹了两下后把安全带扣上了。
　　季凌这才发动汽车，汽车调头时他的视线从霍单身上一扫而过。
　　他倒在长椅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季凌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但是很快就被弟弟稚嫩的声音给拉回来了。

　　“哥哥，我今天想去奶奶家睡，外婆睡觉把我搂太紧了，好不舒服。”季禧很快就忘了刚才发生的事，一路都在和哥哥季凌吐槽在外婆家过周六的日子。

　　季凌正巧赶上一个红灯，他停下车，拿起手机冲后面晃了晃，“你吐槽外婆的话都被我录下来了啊，我马上就发给外婆，你以后就别想让她给你买玩具了。”
　　季禧白了他一眼，“你发了我就把你找人假扮女朋友的事情告诉妈妈。”

　　事实确是如此，上个星期为了取消杨女士安排的相亲，季凌特地花钱找了个女生来应付她。

　　“小兔崽子，算你赢，互相保密，听见没有。”
　　季禧嬉笑着点了点头。

　　车窗外响起一声闷雷，阴沉了一天的天此刻终于下起了雨。

　　把季禧送去奶奶家后，坐回车里的季凌又想起了那个在楼梯间遇见的男人。
　　二十一世纪了，那个年轻漂亮的男人竟还随身携带一个老年机。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大雨倾盆，雨滴击打车窗，吵的人心烦。
　　窗外风也大，树木摇曳百态，叶子落了满地。

　　他会不会还在椅子上躺着，他那时看上去像是喝醉了，会不会走不动了，秋天淋一夜的雨会发烧的。
　　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季凌开着车原路返回。

　　霍单本在长椅上睡着，然后就被这场突降的大雨浇了个透心凉。
　　被冷醒的他支着胳膊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胃还是很痛，他想吃点东西，可是他连坐都坐不起来。
　　雨势还在变大。

　　雨水在他脸上流淌，令人窒息。

　　这个时间几乎不会有人出来，空荡荡的街道只有一排路灯照亮，没过多久，路灯也会灭。
　　他将在黑暗中挺过今晚。

　　霍单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要沾白酒了。
　　他自暴自弃般的倒回椅子上，闭上眼睛任由大雨击打。

　　周围环绕的只有落雨声，相比热闹人群的嘈杂声，霍单还是更喜欢这个雨声多一些，能让人暂时寻得几分安逸。
　　他又讨厌下雨，因为雨天总是会让他想起悲痛的往事。

　　不知何时，脸上雨滴粗暴的抚摸停了下来。
　　是雨停了吗…
　　霍单缓缓睁开眼，水雾朦胧间看见了那个男人，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伞大部分都遮在了自己这边。

　　霍单嗓子似有火烧，哑的厉害，他囔囔道：“我在做梦吗？”

　　季凌：“没做梦，本人今天好心，不忍看你在这里淋一夜的雨。所以，特地跑来把你送回家。”

　　听到家这个字眼，霍单眼里的神色黯淡了些，他发白的嘴唇一张一合。
　　他说：“家？早没了。”

　　霍单早在五年前就没有家了，他所居住的地方不过是一个供自己龟缩的空壳，没有温情与爱。
　　冷清的让人害怕。

　　季凌没往那个方面想，只当他是与家里人闹别扭了，虽然他看起来已二十有几，“是与家里人闹脾气跑出来了吗？”

　　霍单打了个哆嗦，要换成平时，他肯定不会与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但是今天喝醉了，他想倾诉，想把这些年来埋藏在心里的压抑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霍单垂下眼帘，“没有家人，他们都死了，只有我一个。”
　　喝醉酒加上淋了雨，他脑内混沌，继而已滔滔不绝的把五年前的那场事故又全盘托出了一遍。

　　霍单的声音忽大忽小，又有雨声的干扰，季凌听不太真切，他蹲下身，才隐隐约约的拼凑出来他的故事。

　　季凌作为一个听众，在听完他的故事后心里也没来由的痛了几下。

　　五年前，同样是如今夜的大雨滂沱的晚上。
　　载着霍单的家人的车冲进了河里，雨声掩盖了汽车冲撞围栏的声音，隔了三个小时才被人发现。
　　然而车里的人早就被水泡肿了。

　　霍单的爸妈还有弟弟全都在那场事故中离去，他们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却独独少了个弟弟的尸身。
　　四岁的弟弟坐车都是被妈妈搂着的，出事之后他一定被水流冲走了。
　　霍单总感觉，弟弟还活着。他这么想也仅仅是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给自己带来生活的动力。

　　一个四岁的小孩怎么可能在深不可测的河里存活下来，谁都心知肚明，但霍单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霍单说这些话的时候眉头紧锁，看得出来他在隐忍些什么。
　　雨水划过他的眼角，看上去像是哭了。

　　季凌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生离死别，无法与霍单共情，只是觉得他很悲伤。

　　季凌问：“你叫什么名字？”
　　“霍单，霍元甲的霍，单于的单。”

　　＊

　　季凌在霍单哼哼唧唧的指路下把他送到了出租屋门口。

　　霍单趴在季凌的背上，双手软软的垂在他的身前，缓过来后意识也从清醒变得混乱。
　　“钥匙在我上衣口袋里…”

　　温热的夹杂着淡淡酒味的气息打在季凌的脸上，他呼吸一窒，扭头看向把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霍单。
　　只见他闭着眼睛，眉头舒展，稍卷的漆黑的头发盖住了整个额头，还在往外滴水。

　　季凌摸钥匙的时候摸出了一堆信封，这让他对这个人更加好奇了。
　　这年头还有人用书信往来，真令人捉摸不透。

　　霍单整个人湿漉漉的，季凌也不知道把他放在哪里好。
　　他的这个出租屋不算小，有一厨一卫还有一室一厅，就是添置的东西少的可怜。
　　仅有一张床和一张沙发，别的看样子都是出租屋里自带的。

　　霍单：“我想洗澡。”

　　季凌送佛送到西，帮他找好衣服后又亲自为他放好了浴缸里的水。

　　季凌原本想做完这些直接离开的，但是考虑到这是个喝醉了的醉鬼，要是洗着洗着没了意识，一不小心滑进水里憋死了怎么办。
　　所以，还是守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