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吟》月不寐

34、三十二章 凄清穿梧桐 闲话动杀机

　　画棠看着乘风在师曲寞身边说个不停，自己暗暗的叹气，只在手中摆弄小雪的毛毛。
　　轩辕魔进来，画棠还在沉思之中。还是乘风先表示不满，他才如梦初醒，忙向轩辕魔行礼。
　　轩辕魔将乘风丢到一边去，在师曲寞身边坐下。乘风瞪他，他也不甚在意向师曲寞说道：“前面不远就是梧桐山了，我知道曲寞是喜欢那一整片梧桐林的。如今正是山上黄叶纷飞的时候，不如就在梧桐客栈里住下来，逗留几日再走。反正此次出行，也是早了好几日的。”
　　师曲寞懒懒的应了一声。这次出行，师曲寞和轩辕魔是不同的，对轩辕魔而言，星洲武林盟是目的地，到了那里，一切方才开始。而对于师曲寞而言，这一路上游览才是正事，到了武林盟，一切便都结束了。
　　轩辕魔见画棠还在，便不似先前那样柔和，说道：“退下吧。”
　　画棠膝行退至车门处，向轩辕魔行礼退出。乘风老大不高兴，嘀咕道：“一来就要画棠走。”
　　轩辕魔便说道：“既然你想和画棠一起玩，不如就去陪他吧。”
　　乘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师曲寞道“去吧。”
　　乘风有些意外，抱着兔子离开了。轩辕魔笑道：“这孩子都被你惯坏了。”
　　师曲寞道：“这种小事，不劳教主大人操心。”
　　轩辕魔笑道：“我知道，乘风在别人面前是最懂礼数的，不过是和曲寞一样，不把我放在眼里罢了。”
　　师曲寞懒得理会他，靠着车壁沉沉睡去了。
　　轩辕魔很少见到师曲寞的睡颜，那是一种比他醒着时还更让人心动的样子，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大约要算师曲寞沉睡的时候是顺从而温和的，不会和他这个教主和师兄针锋相对，也不会对他的感情嗤之以鼻。轩辕魔甚至有一种近乎可怕的想法，若是这个人一直在自己面前睡下去就好了。他轻轻一笑，这个想法便稍纵即逝。掀开窗帘，看向车外。车外是大片的草原，原上的草像一个年近不惑的人一样，夹杂着苍苍的白发。
　　他放下帘子。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总有一天，他也会像这片草原上的某一株草一样，枯黄凋零。可是他并不惧怕。
　　草原上，车队正在行往中原武林。迷苍教的教主雄心勃勃，而左使正在沉睡。

　　从迷苍山出发，过了迷尔草原，就是梧桐山。梧桐山上来往的人不多，只有一家客栈，是中原人所开，就叫梧桐客栈，价美物廉，别无分号。
　　迷苍教的人浩浩荡荡而来，在客栈中引起不小的波澜。已经很少见到这么多人一起出现了，况且从这些人的服饰气度上也可辨别出一二富贵骄纵气象来，更遑论其中杀气凛然，不是好相与的。小二远远的看见，就去叫掌柜。
　　掌柜出来一看，只是笑了一声，说道：“来者不善。”
　　小二也不在意，道：“不必担心，我们也不是好人。”
　　掌柜道：“和气生财，客气些。”
　　小二点头哈腰道：“哎！”
　　车队走到客栈前时，掌柜已经等候多时。迷苍山侍卫前来，在马上问道：“老伯，敢问你家掌柜是哪一位？”
　　掌柜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贵客从何方来？”
　　侍卫在马上拱手道：“请恕在下眼拙”，并没有一丝觉得自己眼拙的模样，“在下是迷苍教轩辕教主之侍卫，我家教主与师左使要在贵处逗留几日，不知方便与否？”
　　掌柜笑道：“原来是轩辕教主到了，真令蔽处蓬荜生辉。在下久仰轩辕教主大名，怎敢怠慢？若是不嫌简陋，就请轩辕教主与师左使将就住下，在下这就让人准备最好的客房。”
　　轩辕魔叫醒师曲寞，先让他从车上下来，自己随后才下。那小二分明早已猜到师曲寞的身份，却还是笑道：“喲，这位轩辕教主眼光可真是不俗，连蓄养的娈童都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难怪要二人同乘了。”
　　掌柜道：“我嘱咐过你多少遍了，来这里的人虽然少，但是没一个是等闲之辈。管好你自己的嘴，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说得没一点嘱咐小二的模样，倒是一副看戏的情形。
　　果然话音未落，一把细窄小刀飞来，直逼小二眉间。掌柜后退一步，免得殃及池鱼，笑看小二应对。小二向来是如此惯了的，自然早有防备，下腰躲开了去，只是不曾料及刀上寒气如此凌人，眉间被伤，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只这一招，小二就知道惹着一个厉害角色，不敢再大意，果然不等他起身，四把飞刀又至，分上下左右而来，无处躲避。掌柜伸手夹住右面一把，寒气霎时间蔓延开来，两根手指上爬满冰霜，手上也微微的红了。小二乘机往右边躲，避开三面飞刀，架起轻功飞逃而去，瞬间不见了人影，只有梧桐树梢被碰到处簌簌地响，飘下几片落叶。
　　掌柜夹住飞刀，向师曲寞笑道：“好刀法。”师曲寞正要穷追不舍。轩辕魔拦住笑道：“不过是个爱多嘴的人罢了，就是要杀，又何须曲寞亲自动手。”
　　被他这一挡，小二早不见了踪影。这小二常年在梧桐山上，熟悉无比，若是有意躲藏，师曲寞这个初来乍到之人自然是无从寻找的。于是也不答话，瞪了轩辕魔一眼，推开他，往店内走去了。经过掌柜，掌柜双手将飞刀递上，笑称原物奉还。师曲寞冷哼了一声，进入客栈去了。小二又暗搓搓的回来，招呼众人进店。
　　迷苍教众人倒也井然有序，先是整理好了轩辕魔与师曲寞的客房，其他人各自都有住处，掌柜和小二也不必太忙，掌柜便说小二道：“这回可惹着个厉害人物了。”
　　小二道：“都说这位师左使听不得人拿他玩笑，因此想试试。”
　　掌柜道：“这下可试出来了吧？以后还是管管你这嘴要紧！”
　　话音未落，正巧碰上师曲寞从房中出来，小二见了，忙从掌柜手中抽出那把飞刀，仔细端详，惊讶道：“哎呀！这可是一把好刀啊！用的是迷苍山下百炼的精铁，雕的是迷尔草原上长生的白草，淬的是云南孔雀胆的剧毒，传说师左使人如月华，心如蛇蝎，原来是真的！”
　　这次小二不等师曲寞发作，边说边逃也似的往外跑，瞬间就不见了人影，声音还飘飘然而未去。掌柜十分无语，冲着师曲寞笑笑。
　　师曲寞出来，是因为不想待在房间里。这也要怪这家客栈，说什么为轩辕教主和师左使准备了天字一号房，师曲寞是没看出来哪里像天字一号房了，在迷苍教中，就连侍卫的住所也比这好上一些。里面家具陈设一律皆是粗制滥造的，除了表面看上去有些意思，实际不敢细看。不过出门在外，条件艰苦些也无妨，师曲寞并非娇惯之人。倒是轩辕魔老毛病又犯了，觉得客栈中帐缦床铺之类不够和软，过来告诉师曲寞“这里的东西不大好用，让人把车上的搬下来将就些”。
　　师曲寞道：“不必，江湖中血雨腥风尚且不惧，一床不和软的被褥又有何妨。”
　　轩辕魔笑道：“江湖风雨不可避免，一床蚕丝倒是现成的，哪有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
　　师曲寞道：“我又不在乎这个。”
　　轩辕魔道：“让人拿上来吧。”
　　吩咐人下去车上拿东西。
　　这边轩辕魔还没离开，乘风就跑进来，说道：“公子，外面说房间不够用了。乘风要和公子睡。”
　　师曲寞本想回绝，不过看见轩辕魔在这里，又说道：“好。”
　　轩辕魔道：“何必非要和你家公子睡？和画棠挤一挤也就是了。”
　　乘风便站在师曲寞身边，说道：“画棠不习惯和别人睡，乘风就要和公子在一间房里。”
　　轩辕魔不大高兴，乘风便挑衅一般地看着他。师曲寞有些烦躁，便出来了，想去山间走一走。
　　轩辕魔回到自己的房中，还没坐稳，方流云便求见，将打探来的密报送了来。轩辕魔一看堆得山高的密报，正想说怎么这么多，又一想是师曲寞下的令，只好又拿起来看。
　　方流云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轩辕魔，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晚间时，乘风早已睡了，师曲寞坐在桌边擦笛子，直擦得温润明亮，犹是夜中，便起身开门走出来。
　　轩辕魔还在房中看密报，不过看得漫不经心。他知道师曲寞在担心什么，曲寞怀疑山上有人暗通玉菡宫，却不知问题正是出在他的身上。秋断弦自一开始接近师曲寞，便抱着另外的目的。这件事情说来也巧，当他第一次知道有秋断弦这个人的时候，就暗中注意过他，究其原因，则是嫉妒。那时师曲寞与于封之间亲密不再，轩辕魔心中时有些暗喜的，在他看来，终于有一日，迷苍教会是他的，曲寞也会是他的。似乎这已经成了一种定局。在迷苍山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像他一样离师曲寞那样近了。秋断弦的出现让他的嫉妒之火几乎燃烧了自己的心，他一面不动声色，一面暗暗地查秋断弦是何许人也。他从一开始就否认了秋断弦对师曲寞的真心，可惜他没有证据。感情的事情无法取证，而秋断弦看上去的确也温文尔雅、容貌迤逦，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而且他十分狡猾，狡猾到若不是因为嫉妒，轩辕魔也很难看出他的狡猾之处。
　　还有一份私心，轩辕魔不想做那个打碎师曲寞幻想的坏人，他不愿意师曲寞恨自己。他直觉秋断弦暗中勾结玉菡宫对迷苍山不利，可他没有证据，包括这次玉菡宫的行动，他也找不出蛛丝马迹证明这是秋断弦的缘故。况且师曲寞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迷苍山上也许有人做这件事情。只是将此事托付给方流云，是万万不可的。
　　在迷苍教，密堂堂主向来是个游手好闲之职，只要方流云方大公子不关心他的职责，就是最大的尽职尽责了。无论大小头目，都有自己的密探，师曲寞有，轩辕魔自然也有。他自从玉菡宫打上迷苍教的那一日就已经让银刃暗中探查是何人所为了。在那之前秋断弦来过，但是只见了师曲寞，除此之外并无可疑行迹，轩辕魔也无话可说。
　　他听见师曲寞出去了，于是也放下手中的密报，起身出门。这仿佛成了一种习惯，师曲寞不喜欢别人和他在一起，他就远远的跟着，远远的看着，然后装作自己也不过是出来随意走走的样子。他很想和师曲寞说说话，可师曲寞总是不能好好和他说话，像一只猫，只要看见他，就把全身的毛都炸起来。可是轩辕魔觉得师曲寞是这世间唯一能与他交心的人了，只是师曲寞不肯罢了。即使是他最宠爱的乘风，师曲寞恐怕也只拿他当孩子，当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