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年少》遐思而想

3、第三章

　　这是栋很有年代的老楼，触摸灯已经坏掉，楼道内黑黢黢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空。一股发霉的味道窜进鼻子，让人很不舒服，直想打喷嚏。
　　段一小心的跟在林苏身后，刚想扶住旁边的楼梯扶手保持一下安全，就被前面的林苏抓住了手腕。
　　“这里住的人家很少，大多都搬走了，扶手很脏，我领着你吧。”
　　段一咽了咽口水，心跳快了半拍。
　　他的视线顺着林苏的手臂向下，在月光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泛着象牙白的手，握着他的手腕。在带领着他……
　　这是第一次，除工作以外，有同龄人和他身体接触，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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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爬到四楼，林苏停下，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一扇破旧的门。
　　段一跟着进去，说实话，他有些震惊。
　　屋内很整齐干净，看的出是很认真的整理过。但陈旧的家居，有些鼓起的地板，昏暗的灯光，以及他刚刚在楼道里闻到的发霉味道，无不告诉他，林苏过的不太好。
　　他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样的环境，他不知道怎样给予他认为的唯一的朋友帮助。
　　段一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淡定的向里面走去。
　　“奶奶，我回来了。”林苏像往常一样。
　　老人听到声音走出来，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苏苏，这是你同学吗？”
　　“嗯，他一会儿送我去工作。”
　　“是苏苏的同学啊”，老太太很是开心，“这是苏苏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快坐快坐。”
　　这是林苏第一次带同学到家里啊，那他也算很好的朋友了吧。
　　段一很听话的顺着老人的手坐到沙发上，笑眯着眼睛听老人讲述林苏儿时的故事，甚至讲到了一次林苏和同学打架差点处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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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苏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听着奶奶的笑声和段一乖巧的迎合。
　　奶奶真的很孤独，她不习惯这个一贫如洗的地方，一般连房间都不想出，所以每天见到的人只有他，段一的到来让她很开心啊。
　　但林苏不知道的是，奶奶开心的最主要原因是，在这个负担很大的家庭中，他终于有了朋友。
　　林苏简单炒了油菜，凉拌了一个土豆丝。
　　“吃饭了，”他将凉拌菜端到餐桌。
　　“来了！我来盛饭。”
　　他端着盘子，愣愣的看着段一跑向厨房。
　　……这就是朋友吗？
　　林苏本以为段一会吃不惯他的粗茶淡饭，但没想到，段一竟然吃的很干净，他做了很大一份，最后没有剩下多少。

　　饭后。
　　林苏为奶奶准备好药，准备背上书包和段一离开。
　　段一道：“我刚刚想了想，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的，你要不今晚住我家吧。”
　　“啊？”
　　“对啊，现在帮奶奶准备好早午饭吧！明天晚上再回来。”段一觉得自己想了个很周到的办法，推着林苏向厨房走去。
　　……
　　林苏在段一的盛情邀请下把老人家的饭做好，奶奶自己真的怎么用微波炉加热，平时的午饭也是他早上一起做好的。然后把明早的药准备好，就被段一拉着离开。
　　“奶奶再见！以后我还会来看你的。”段一抱了抱老人，告别道。
　　“奶奶，今晚我就不回家了，明天晚上再回来。”
　　“快去吧去吧，我又没有得痴呆症，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奶奶很希望苏苏可以和朋友多相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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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苏，你要去几栋？”段一在车上问。
　　“你喊我什么？？？”林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可以吗，我听奶奶这样喊你，很好听。”
　　“你……算了，你随便吧。12栋。”林苏想让他别这么喊他，很奇怪，但又觉得自己一大老爷们儿，没必要因为名字矫情。
　　“正好在我家旁边哎！一会儿你可以直接来我家了，我把伞留给你，一会儿直接敲门就好了。”
　　林苏拿着伞，看着对面，段一飞快从车上跑下来，输入密码进入屋子，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步路，但还是淋湿了。
　　林苏顿了顿，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可以让一个仅仅认识一个月的人这么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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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别墅，江太太见林苏来了，连忙递给他一杯刚刚煮的姜糖水。
　　“真麻烦了啊，本来这天气是可以请假的……”
　　“没事的阿姨，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况且小江明天就要考试了，我肯定要来的。”
　　“阿姨，”林苏犹豫了一下，“姜糖水可以在给我一杯吗？刚刚一个朋友送我来，住在对面，他也淋雨了。”
　　“当然可以，”江太太赶快去拿了个瓶子，装了满满一杯，“赶快去吧，千万别感冒，你们都高三了，身体要紧。”
　　“欸，我听说对面新搬来的是个小明星啊，和你是同学啊？”江太太突然想到。
　　林苏解释：“嗯，他和我一个班。”
　　然后便撑起伞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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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一因为把伞给了林苏，所以送下车到开门这一段路还是淋了点儿雨。
　　一开门，他一手扶着鞋架，赶快把鞋子脱掉，拿了旁边的毛巾使劲蹭了蹭头发，就直接回了二楼房间。
　　刚准备拿着睡衣去洗澡，就听见有人敲门。
　　段一跑下楼，一打开门，便看见林苏拿着一个水瓶在门外。
　　“嗯？不用补课了吗？”
　　“没，还没开始补了，阿姨煮了姜糖水，给你送一点，别感冒。”
　　“给我送的吗！谢谢你！”林苏真的对他太好了，竟然特地跑过来。段一心花怒放。
　　“嗯，没事，我回去了，一会儿回来，再见。”
　　……
　　两小时后。
　　林苏和段一坐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段一摸了摸鼻子：“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经纪人只打扫了一个房间……”
　　“没事……他肯定也是没想到有别人能来。”林苏无所谓，“我今晚睡沙发就绪。”
　　“不行啊！晚上很冷的，咱俩一起睡就可以的，我房间的床很大，还有另一套枕头和被子。”段一迅速拒绝，并拉着林苏向他房间走去。
　　“等等等等，我现在客厅写会儿作业，还有点儿作业没做。”
　　“正好我也要做，等我上楼拿书包！”段一转头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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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苏做完作业，今天忘记带课外题了，看了看时间，才11点半，打算看一下错题。
　　他无意一瞟，发现段一在旁边好一阵子没动笔了，一直盯着一道题目。
　　“我教你吧，”他将段一的试卷向他扯了扯，“这道题，要做一下辅助线……”
　　帮段一处理完整张试卷，已经12点半了，他最后说道：“我觉得你需要注意一下，马上就要月考了，考试的时候不需要全都按顺序做，选择填空的最后一题你就先直接跳过，别浪费时间，把基础分拿到是关键。”
　　空气一时安静，正当林苏觉得自己有些说太多，想结束对话时，他听到段一突然吸了吸鼻子，一时间声音有些哽咽的说：“谢谢你，真的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段一说着抬起头看着林苏，鼻头眼尾都有些泛红。
　　真的……不愧是演员，哭都能红的那么好看。
　　不知是不是换了环境的原因，林苏毫无困意，他犹豫了一下，问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疑惑：“你好像将朋友看得很重，张口闭口都是朋友，为什么啊？你在演艺圈没有朋友吗？”
　　“是啊……”段一觉得自己没有朋友这个事情其实很丢人的，“我从小都没有什么朋友。”
　　那一刻，段一很想把自己一直以来的难过都倾诉出来：“从我小时候起，就一直在各个片场拍戏的，小学还好，功课简单一些，请一些老师给我讲课，很快就学会了，所以我没有怎么上过小学，只是每学期去两周左右，根本来不及交朋友。初中更忙碌，连去学校的时间都没有，只去参加了中考。圈里的朋友……我之前有过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们相处的很好，但是，因为我们年龄相近，拍戏方向也差不多。有次，一个很著名的导演，要拍一部有望拿国际大奖的电影，通知我俩去试戏。我当时并不知道也有通知他，于是很高兴的和他分享，然后……”
　　“你就被陷害了？”林苏听得有些生气。
　　“嗯，”段一点点头，“我的饭里下了大量的泻药，没能去试戏，然后……我看到了最终的订角名单，是他。”
　　段一回忆起那天他去找他，质问他，希望得到一个解释时，他说的话。‘对！是我，怎么样，别装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不会真以为咱们这圈子有真正的朋友吧，你也不会真的不知道你抢走了很多我喜欢的角色吧！每一次，每一次我的经纪人都告诉我，你看上的那个本子，导演订了段一。你知道我什么心情吗！’
　　他一时间哑口无言，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都没能成功。他从未想过，他一直珍惜的朋友，一直恨着他。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怀疑，难道他未来都无法有一个真心对待的朋友吗？利益真的那么重要吗？
　　……
　　段一从回忆中抽离，冲林苏笑了笑，“没事，都是之前的事情了，不过从那时候起，我就不会从工作内交朋友了，可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女生朋友更是不行，被拍到多说几句话都能编成我们在交往。久而久之，我就到现在也都没朋友了……不对”段一认真看着林苏，反驳自己，“现在你是我的朋友。”
　　林苏看着他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有些出神。
　　记得小的时候，他好像有很多的朋友，那些朋友总喜欢跟在自己身后，有什么家里从国外带回的高档玩具也是十分愿意和自己分享，那时的他从来不觉得朋友是那么重要得的存在。甚至有点好笑的是，五六岁的他还曾稚嫩的父母抱怨过，“为什么他们一直跟着我啊，有的时候我想自己一个人玩玩具，他们总叫我和他们做游戏，可以不太喜欢做游戏，那么吵。”
　　然后呢，妈妈总是摸摸他的头，说他长大就懂了。
　　幼小的林苏就想啊，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呢？长到可以和爸爸一样，每天穿着漂亮的西装，保护家人……
　　再后来，家里出了事情，他真的长大了，突然的长大，不得不长大……
　　那时他在读小学吧，他还记得那天，年幼的他很明显得感受到家里得气氛不太对，平时照顾他的阿姨也不在了，妈妈一边抱着他一边抽泣着，旁边放着三个大大的行李箱。
　　“我们是要去旅行吗？现在不是还没有放假吗？爸爸呢？”
　　“嗯，我们一会儿就出发了，不过这次旅行的地方有点特别，我们要去一个小小的，但是很漂亮的房子住一段时间。最近不需要上学了，妈妈帮你请了假，我们要换一个新学校了。“妈妈红着眼睛，还是微笑着看着他，微笑着，”爸爸……爸爸工作很忙，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们要很久见不到他了，不过，爸爸总会回来的。“这就话很轻，像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对自己的鼓励。
　　他们搬到了一个很小的房子，就像妈妈说的很小，但是不漂亮，不过他不介意这些，只是很想爸爸。后来，奶奶也搬了进来。妈妈变得很忙，他常常见不到妈妈，奶奶说妈妈工作很忙，回来的晚，但他知道，妈妈经常没有回家，因为他有强撑着自己一夜没睡，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学校也是不一样，过去的学校是很大的，他们会有音乐会，会有羽毛球课，会穿很多很漂亮的校服，但这里不一样，这里只有一个很普通的操场，唯一的体育课也只是老师带着他们做游戏，饭菜也很难吃，只是每人一份一模一样的盒饭。
　　班里的同学开始很喜欢他，但他实在不适应这里，不喜欢说话，不喜欢交流，所以后来，大家都离他远远的……
　　他有时想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回原来的学校可以吗？我可以买一个玩具吗，我已经很久没有买玩具了？
　　但一看到妈妈疲惫的脸，他就知道，不可以问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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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渐渐长大，慢慢知道了儿时的这些疑惑，爸爸破产欠债坐牢，妈妈为了多赚一些钱几乎住在了工作单位，奶奶将自己的房子也卖掉了，他从国际学校转去了普通公立小学……
　　也明白了为什么总有陌生人半夜敲他家的门、为什么那些人一来妈妈就赶快关上灯抱着他藏起来、为什么……妈妈对着他们央求，甚至下跪……
　　他要懂事，学会了洗碗拖地，做饭洗衣，想让妈妈不用担心家里，她记得妈妈第一次见到他做家务时，不是他想象中的欣慰开心，她抱着他，痛哭着……
　　他其实不认为这是一件毁天灭地的大事，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等他上了初中，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度过难关，等着爸爸回来。
　　然后，他小升初考试的那个夜晚，妈妈给了他一张银行卡，户口本，身份证……
　　第二天，家中就只剩下了他和奶奶，还有一封写满歉意和愧疚的信……
　　他哭着打妈妈的电话，却显示已经是空号；奶奶情绪波动过大，病情突然加重，虽然只是慢性病，没有生命危险，但也需要大笔钱买药……
　　催债的人本性不坏，知道他的妈妈已经走了以后，每月给他规定了要还款的数目，不是很小，但妈妈每月打的钱恰巧够用。
　　他真的长大了，在别人都享受的青春的懵懂、青涩、快乐时，他在不停的工作，带着奶奶搬到更便宜的房子，赚学费和奶奶的药费……他从不参加集体活动、周末不应同学的邀请、春游从来不去，久而久之，大家将他看作异类，也不和他相处。
　　就这样，他努力保持自己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整整五年多不停歇，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