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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逢旧人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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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春。
这年的春来得格外晚些,所见皆为光秃。唯是沈家长子大婚宴请四方添些热闹。
说起沈家长子,临城人皆说可惜,婚期临近未婚正妻便是殁了。为得冲喜沈家二子娶了陈家长女,虽为冲喜,可又是谁人不知沈家二少爷喜好陈家长女多年,终得正果。
新夫人着白裙,手捧花朵,是西式婚服。脸蛋上不知是红胭脂还是女儿羞,天桃稂李。头上的白纱盖着使人瞧不真新夫人的长相。沈绰望她,眉眼带笑。
明眼人都知这婚事沈大公子是情愿的,可怜陈家小女尸骨都未寒。听闻新夫人是女校书,为着沈家二夫人在婚事前同沈大公子大吵一架,今日便是连面都未露。这真假倒是不用深究。
婚宴还未收场沈绰便没了影,带着新夫人一起,剩沈老爷一人面向宾客自罚。
宴席散,大家伙也是喝得七荤八素,互相搀扶,客套话推回复讲,已是天色暗下。
夜是袭人的,久不露面的新人终是点了灯,沈绰仔细着拆掉新夫人头上白纱,抚上她的肩头,推拿,力气便是正好。“今日劳累,我帮你松会。”
新夫人瞧向镜中,一张小巧的脸蛋涂着黑眉,倒是精致了些。轻笑:“旁人只说陈家小女可怜,你又何想?”
身后男人推拿不停:“那便说罢,夫人是你,知足了。明日早茶你只当身子不适,免了罢。粥铺你应是久未尝了,面较得先前也是有嚼劲,明日一同去可好?”
“怕不是讲你沈家大夫人没了礼数哟。”
沈绰瞪眼,手下也没了轻重,“沈家大夫人来享福,不为礼数,无礼也是应允的。”
新夫人哎哟一声,吓得沈绰紧着放轻,暗自责,怎就没了轻重疼了她?
新夫人好似觉察到他的情绪,转身将头抵在他胸口,“我从未记恨于你,我念你万分,沈绰,你知的,我不曾记恨倒是对不住你…今日大婚你处处依我妆点,于我已是完满的。夜安。”
天微亮,两人便离开,径直去了粥铺——是陈家小女爱吃的,往常他厌弃无味,近些日子却是不落。
“店主,汤过面,葱花少些。感谢。”沈绰出声招呼,好似来过多回。
照旧一份小菜,一碗清粥,再来一碗汤多过面的细面。
这回是两个人的。
面上,挑筷,将葱花沉进汤底再拣出放入油碟。
卷少几根面蘸油,吃下。
两人竟如出一致。
不一会子,汤面见底。
老板却是赠了一份同心面——不过也是卧着两颗蛋,意为同心共白首。
同心面吃法可有讲究,须是二人同食一根,可不能刻意,只是无意之作。第一根为无意,后九根便能如意,吃足十根便一同咬口蛋,才可不离分。
第一口便是同根,沈绰为她擦掉嘴边油水,“我思你便日日来喝粥,就着细面,想着吃足日你就回,于是你回。”
新夫人笑,可分是带着泪,她自知他何意,复得不易所以一口同根。
沈绰握住她的手,无言,相视而笑。
咬下一口蛋,这才算得吃完。沈绰怕新夫人讲他糟蹋粮食,撑着肚吃下了自家夫人剩的面条,只觉眼花,他想着,往后几年大抵是不愿意吃面了。恐怕听到面便不舒服罢。
歇了好一会子才结账离去。
回到沈家已是快晌午,沈老爷早去了店里,这第一天的新媳妇茶算是避过。
推开房门却见沈灵越坐在床上,贼溜溜盯着她,眯了眯眼,开口:“我认得你,陈…”
话未说完便被沈绰塞了一口杏花酥:“闭嘴,莫声张。”
沈灵越被噎到翻白眼,吐掉口中的杏花酥,喝了好一口水才缓过来。
怒目圆瞪道:“莫不是要我去爸那里好好讲一讲你如何害我?”转脸冲着新夫人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朵后面,“大嫂你也是看到的,是不是?”
未等新夫人讲话,便揽住她的胳膊,贴耳道:“我虽不知你为何在这,只是我这大哥念你成疯,既你回来便好好做我们沈家夫人,莫要丢了沈家脸面才是。”
话无恶意,怎么听都是一股子威胁味。面上却是一副亲亲热热。
新夫人点点头,“多谢沈小姐,我为何回来却是不便说因由,对不住。”
沈绰不情愿了,扯开沈灵越就势赶人,于是在沈小姐反应来前,已是被人推出门,同着紧闭的房门。
解决完恼人的妹妹,沈绰赶忙搂住夫人安慰:“灵越犯浑,同你讲些不中听的莫往心里去,我这会子就给她紧紧皮子。”
新夫人推开他,正色道:“我并未受委屈,你才莫要犯浑!”
沈绰松气,只要自家夫人没被那个混球欺负便好——他可是见识过沈灵越同陈家长女拳脚相向,两人自是落不得好,双双挂彩,被罚跪照旧溜出去对峙。自家夫人性子软定是任混蛋妹妹揉捏的。
日落,新夫人依旧未露面,沈家佣人皆说新夫人命好,嫁给沈家大少爷此后衣食无忧,颇有些飞上枝头的意味。不过雀儿终归是雀儿,不识礼数,上不得台面的。
在房间绣花的新夫人打了个喷嚏,许是要变天了罢,想着加快手中针线的速度,这是她在/??见着沈绰那日起便绣的,直至成婚第二日终是快要完成。
紧赶慢赶终在沈老爷回来前绣完,沈绰拦着她,忧心忡忡:“你现下不便多见人的,我爸那倒是不急,后头有的是时间。”
“我知你担忧,可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我成日避着算什么?不见我爸妈已是不孝,如不见你爸便为不敬。”
沈绰还欲讲什么,被敲门声断了,门外唤着新夫人,过好一阵子才讲老爷请。
新夫人笑应,转头朝沈绰说:“瞧,我这下子非去了。”
沈老爷书屋子算不得太大,却是雅致,正中央立着沈夫人的牌位,右手边便是书桌,上头是整齐的账本和书籍,再往前是几盆草药同叫不出名的花,左边则是顶天立地的书柜,没有丝点灰尘,里头的书目众多,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完。
沈老爷上完香,转身瞧见新夫人的一瞬,没有讶异没有震惊,只有清淡同欣慰,这倒是让新夫人有些奇怪。
“坐罢。”
新夫人听话坐下。
“你能嫁于沈绰也算是了我愿望,我想着我俩儿能娶陈家一女便知足。可不想陈家二女都成我儿媳,这下子怕是气坏陈竟个老古董了。”
许是察觉和儿媳讲这不大合理,笑说:“大婚当天我便知是你,于是我让着你们独处,今早也知有意避我,于是我早些去店里。临城瞧过你的不多,即有,也为你小时,成人后你留洋加之那场事由更是少人记你长相。”顿顿,继续道:“你定有原由,我非告状小人,我只知我现下儿媳是/!的女校书。”
新夫人感动,低头偷擦眼泪。
“沈伯伯…”
沈老爷惊,慌乱着递帕子,“莫哭莫哭,陈古董要知了不定觉着我怎欺你,沈绰那崽子也定闹不休。”
递完帕子才觉着哪里不对,“你方才叫我沈伯伯?可是沈绰惹你不痛快了?我这就去给他紧皮子!”
新夫人被逗笑,甜甜喊声爸,这才是让沈老爷眯眼笑。
陡然想着来的目的,伸手把东西拿上来,“原想着给您做些点心的,可笨手笨脚做得实在不好看,味道也有些子上不得台面,便绣了这幅平安康健图,期望您康健平安长寿。”
展开便是娟秀的平安二字,这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闺秀手,祥云顶在寓意长寿的山峰上,稍斜山峰便是金光闪,正看却平淡。往左斜祥云却是沈老爷最爱的红。
在灯下好看极了。
沈老爷这下终是讶异了,问几多遍才是收下。
“绣很久罢?”
“并未,这不碍事的。”
两人竟谈了一个钟,沈老爷看过七点,便让她离去。
沈老爷举着绣图在牌位前喃喃,“你瞧,绣得可好了,如是你见着定是欢喜的……我已半截入土,却是愈念你。红娥,夜安。”
新夫人刚出房门便遇上怒气腾腾的沈家二夫人。
沈二夫人瞧着她,脸色由生气转换成讶异,最后成了不可置信。
愣了好一会子,眼眶也是红起来,慢喊出一个名字。
“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