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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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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绝的双亲皆是男人,而且并非人类,所以“生”下他的方式也比较特殊,再加上其中一位早早过世,活着的那位就叫父亲,逝去的那位叫爹爹。
他是由父亲的心头血浸泡着爹爹的一截脊骨于极寒之地炼化成人形,又吸收了百年灵力,终于诞生灵智、拥有生命。
父亲说,当他用自己的双腿走出孕育之地时,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弥月花全都化为枯枝,因由此景,给他取名为花绝。
花绝有意识起就是少年的形态,他跟着父亲行走在寒珏阁中,也见过了许多城中人繁衍后代。
花绝看着父亲的亲信——凰止由玉石间捏出两个精致的孩童,便问父亲:“为什么我没有婴孩时期?”
父亲说:“有什么区别?”
这话听得花绝一愣,细想之下发觉自己从睁眼起就通晓语言、修炼之法、世间百态、为人之理、待客之道…
似乎是孩童还是少年,亦或者是青年老年,对他来说无甚区别。
极寒之地的生活千篇一律,除了一些特别的日子之外似乎每天都在重复过着,这一切非常平静。
并且乏味。
将花绝带在身边养了几年,父亲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于是父亲饿了他三天三夜之后把他随便丢到一座城中。
花绝自然认得这里,可是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将他丢到寒珏阁外。
在城中漫无目的地晃荡了多日,花绝几乎有些麻木。
在花绝以往的经历里,城镇是一个由很多热情的商贩、很多单纯善良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的。
就像寒珏阁。
可是眼下这里完全不是这样的。
这个城镇的人也很多,也很热情,看起来也很单纯。
那也只是看起来。
花绝亲眼见过路边的乞丐被衣着华丽的人拳打脚踢,甚至会有人虐杀乞丐们,而那些被打死的乞丐又会被曾经的同伴们分食。
哦,那种因为某个乞丐讨到的饭比其他乞丐多了就会相互嫉妒乃至争抢的相处方式顶多算同类。
那些商贩呢?
在花绝身上还有银子时都会为这里的物价感到心惊,这里卖东西的价格几乎是寒珏阁的十几倍。
而当他为了吃住花光了银子后,那些之前对他笑容满面的店家看他的眼神和看那些乞丐无异。
花绝断然是不会去当乞丐的,可他此时此刻的确需要食物。
正当花绝躲在暗处想要伏击一个富家子弟时,他看见了萧珩。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人群中格外瞩目。
他会给每一个乞丐一样多的食物,花绝知道等他走了那些乞丐一定会互相争夺。
他会对每一个商贩露出友善的笑容,花绝知道那些商贩的目光一直在少年鼓鼓的钱袋上。
这样一个对所有落难人都施以援手的少年自然注意到了花绝。
花绝在他看过来时装作惊慌的样子,转头跑了,转头的同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那几个仆人真正惊慌的叫唤声。
然后花绝就理所当然地被堵了,装出一副无辜的落难公子模样,被好心的萧珩给带回了萧家。
在萧珩家住了三年,花绝发现这个小少爷是真的单纯好骗,像是这肮脏世界的一张白纸。
所以他也会偷偷帮他解决一些小麻烦,就当是给他当个包吃包住的护卫。
然而在萧珩十四岁生辰前夕,父亲不知道发什么疯偷偷潜入萧家府邸又把花绝给绑走了。
他努力地反抗着,似乎是把父亲弄得烦了,直接打晕了他。
等他醒来已经回到了寒珏阁,他被父亲锁在极寒之地的深处,那里灵气浓厚得像置身海底。
父亲对他进行了一番魔鬼训练,花绝每次都是在生死一线中从父亲手下捡回一条命。
每一次被父亲蹂躏之后就像全身的骨骼筋脉都被敲碎了,又在浓郁的灵气滋养下生出新的骨骼经脉,花绝总是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或者直接昏迷不醒。
如此反复十几年,花绝整个身体都不再是血肉,而是由纯粹灵力和他诞生时就有的力量组成的。
他有着人的体温,却和他的父亲一样,不再呼吸,在这冰天雪地里吐不出一口白气。
父亲很满意,说现在花绝可以随意出入寒珏阁。
花绝得到外出许可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萧珩,然而当他循着记忆回去时,萧家唯余断壁残垣。
那一刻花绝感觉自己浑身比家父的灵力还要冷。
他不死心,经过多方打听,得知萧家尚有一子被囚禁在楚家深院。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花绝当晚就杀了进去。
那是他第一次把萧珩从楚家抢回来,自己也受了重伤,回到极寒之地时两人都奄奄一息。
父亲看着他狼狈的模样面无表情,可是花绝知道,父亲生气了。
但是对于把萧珩留下来这件事父亲却并没有反对,只是冲花绝讳莫如深地笑笑。
两人朝夕相处了五年,修为和感情与日俱增,后来花绝还和萧珩一同去报了家仇。
花绝本以为此后将会平安顺遂。
直到黑色的巨龙撕开大地吸取世界生机、渐渐化回人形走到父亲身旁,花绝才知道,这个世界是他父亲创造的,只是父亲为了复活爱人而制作的一个容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父子之外的人都是祭品一样的存在。
那一天真的叫一个天崩地裂,就连萧珩的身上也满是骇人的裂纹,花绝感觉自己也要崩溃了。
明明被锁在极寒之地深处的十几年他都从未绝望过,他恳求父亲放过萧珩一命。
父亲说:“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摆脱不了这个世界,这是他的宿命。”
花绝无法反抗自己的父亲,哪怕他可以,他又怎么能阻止自己的父亲?哪怕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爹,他也不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如果他更努力一点,如果他可以更强,是不是就可以帮萧珩摆脱这个世界的束缚?
这么想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模糊了,并且逐渐变黑,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看见离他极近的父亲深深看了他一眼。
再睁眼居然回到了父亲把他绑回寒珏阁的那天。
他很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可是他被锁住,动弹不得。
直到凰止来到这里,用着和之前父亲一样的手法折磨他。
花绝疼到神志不清,只听凰止说:“阁主大人陷入沉睡之前嘱咐属下好好训练您,希望您不要怪罪属下。”
又是十几年的折磨,花绝这次径直来到楚家,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带走了萧珩。
那时花绝见不得萧珩,多看一眼都会想起萧珩满身裂纹的样子,心梗得很。
于是就留了琅琊和璇玑照顾他,自己去书阁研究如何脱离世界,摆脱宿命。
之后的某一天,花绝突然五感尽失,等他恢复后又被锁着了。
花绝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这一次他时时把萧珩带在身边。
那日,萧珩一反常态地主动找他,花绝本以为是萧珩终于肯同他说话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萧珩手一抬——一柄小刀直直扎在心口。
花绝再次睁眼,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两次的轮回,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细想却又无法在脑中形成完整的理念,更加无法言说。
之后每一次轮回,花绝都很谨慎,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在安全的范围。
听完,萧珩有很多问题想问问花绝,但是话到嘴边又无法述之于口,于是等着下文。
“虽然每一次都有些许不同,但是每次的结果都一样。”花绝下巴搁在萧珩头顶,“每一次我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失去生机。”
数次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又反复经历十几年的磨炼,还得控制着自己不刺激到对方,换做其他人怕是已经疯魔了。
哦,这一次的萧珩好像一到寒珏阁就又死一次。
这一次不仅没直接重来,萧珩还误打误撞恢复了一些记忆。
萧珩斟酌着用词,说出一个非常大胆且毫无由头的猜测:“这个世界的时间被截断,一直在这十几年之间反复重演吗?”
这简直像是话本里的剧情,可是萧珩心中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就是如此。
“差不多是如此。”花绝道。
接受了如此炸裂信息的萧珩觉得自己还需要消化一下,挣开花绝的怀抱。
花绝委屈地看他。
再怎么装可怜也没用,萧珩现在很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下,于是无情地把人推了出去。
“萧珩——”花绝挠门。
萧珩说出心中的想法,让他明日再来找自己。
花绝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待到门外没了声响,萧珩长出一口气,背靠着门坐下。
花绝的父亲可以为了挚爱创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又毫不留情地将这个世界毁于一旦。
那么花绝也可以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无限次地轮回,直到达成目的或者……父亲从沉睡中苏醒阻止他继续。
如果失败了,花绝会怎么样?
萧珩不知道,也不敢想。
毫无疑问,花绝爱着萧珩。
而萧珩却把这一切都忘了,所有的苦难都是花绝一个人在扛,萧珩心里闷闷的,泛起点点酸涩。
他该如何回应花绝?
至少萧珩认为什么都不记得的自己无法回应这份爱。
萧珩低垂着眼眸,又在心中把自己唾弃了一遍。
良久,萧珩起身坐回床上。
他深呼吸,打起精神,现在应该想想正事,比如怎么样才算摆脱这个世界?
严格来说他现在只有这一身血脉来自曾存在于世界的萧家。
于是躺着发了会呆。
“果然只有飞升这一个办法啊。”萧珩喃喃道。
距离那位爹爹复活还有五年。
五年之内,他得拥有足够飞升成仙的修为。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又不甚安稳,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外面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冬日天色亮的晚,萧珩赖了会床,思索着自己该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花绝。
等萧珩终于整理好心情,拉开房门,门口等候着的是浅兰。
浅兰恭敬地行礼:“小仙师。”
凡人对修仙世家的小弟子都是这么叫的,萧珩应了声,问道:“花真人呢?”
浅兰:“花真人今日早早就去竞技场了。”
也是,昨日掌司大人亲自来请他去的。萧珩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浅兰又问他是否需要早膳。
今日的伙食较平淡简朴,或许因为是早膳所以并不丰盛,也没沾太多油腥。
萧珩自然不挑食,一边吃着一边还在思考昨日的事。
便也没注意身后的浅兰低着头,幽幽的目光却透过眼缝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