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邯州瘟祸（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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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意，就好像水中飘荡又柔韧的芦苇，微风过处激起一丛生机，可惜，茁壮茂盛的光景过去，终逃不过折断落泥的命运。
这样脆弱的感情，从来不值一提。
宋敏之看着穆愁新的脸，她的眼睛向来清澈明朗，不掺一丝杂质，心中隐秘好似全被她那双眼睛揭开，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可是，他的所有心思，明明应该好好待在那一方不曾见过曦光的城壁围墙之中。被冒犯，被窥探，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不应该这样，他对她，不应该好过了头。
“你很了解我？”宋敏之忽散出一股冷意来，居高临下看着穆愁新，微微欠身，凑近她耳边，一字一顿，音律停挫，“孤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妄图——揣度孤的心思？”不再是“我”，而是用“孤”，他阴沉着脸，冷笑一声，对她道，“既然你这么想同他进去，那就进去好了。”
穆愁新脸上神情一僵。
他面无表情，直身起立，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宛如陡然冻结的冰柱，直钻入心，彻骨胸扉。
穆愁新抿抿唇，控制脸上的表情，扯出一个自然的笑来，脑中不断告诫自己：淡定淡定，要淡定。可是，看见宋敏之陡然变换的情绪，胸口一团黑云笼布，齐齐压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引来一场海啸动荡。
“我……我没有要故意揣测你的意思，我那都是瞎猜的……要是你觉得我哪儿冒犯到你了，我给你道歉……”穆愁新期期艾艾说着，拼命想要解释。
可是，“对不起”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声音就被宋敏之甩袖打断。他裹挟一腔秋末冷风，瞥她一眼——这一眼，就与他周身带来的冷风一般，直直扑进穆愁新的骨子里。
穆愁新口齿一顿，宋敏之径自转身。
下一秒，他踏步而去，留穆愁新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穆愁新动了动双唇，视线黏在宋敏之离去的身影上。心间黑云愈发积得厚重，胸口处不断翻腾汹涌，憋闷地难受，让她只觉眼中又要涌上一层还来不及掩住，就要被洪水冲散的朦胧雾气。
“姑娘。”何曲淮见宋敏之一脸郁色离去，心知二人商议结果必是不欢而散，愧意上涌，走上前来，轻声对她道，“皆为我之过，抱歉。”
穆愁新无力地垂下肩膀，冲他摆摆手：“没事，跟你没关系。”
“进去吧。”她说。
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叶篇知三人看这情景，面面相觑，六眼相对——谁也不知道这兄妹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陶绿声琢磨着那分头而去的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又是搞哪一出？刚刚还那么护着妹妹的人，怎么现在又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跑了？这人……脾气还真是古怪得很啊。
“阿声，你觉不觉着，那姑娘总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叶篇知看着跟随何曲淮离去的穆愁新，蓦地出声。
“诶？”陶绿声转向叶篇知，“叶姐姐，你也有这种感觉？”
“有。”她简短应答，沉思一刻，迈着步子急急赶上要踏进别馆的何曲淮二人，拦下穆愁新，对她问道，“姑娘，至今还不知名姓，可否互相认识一二？”
穆愁新愣了一下，答：“啊……我叫穆愁新。”
叶篇知神色轻动：“你姓穆？可是……”
“那个……我是随母姓，阿兄随父姓。”穆愁新反应很快。
叶篇知见她如流应答，微微颔首，想了想，又开口道：“在下叶篇知，与另外两个朋友都是岐山侗仙府的弟子。姑娘，你放心，我们一定尽早抓住祸首，找到解决瘟疫的法子。”
“那……辛苦你们了。”穆愁新点点头。
何曲淮对叶篇知拱手一礼：“叶姑娘，也麻烦你们将林大夫送回医馆了。”
“客气了。”
叶篇知笑笑，转身向林亦白处走去，与孟成歌一起将他从地上扶起，带着陶绿声一同离去。
天色将暮，夕阳渐垂。晚霞与云彩晕在一处，连绵山群披上一层暖色，边际云蒸霞蔚，徒添几分宜人闲致。叶篇知一行人将林亦白送进医馆，就打道回了客栈。
返回客栈途中，陶绿声与叶篇知并肩行着，手中揪着一丛狗尾巴草，想着方才情形，还是忍不住转过脸开口问她：“叶姐姐，那个宋惜旧与他妹妹，应该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不大正常吧？”
孟成歌抄着手往身后丢下一句：“旁人的事，你还是少操心为好。”
“嚯，就你最事不关己！”陶绿声将手中一株扯得七零八落的狗尾巴草往他背上砸去，“不是你自己把宋惜旧说得神神秘秘的吗！”
孟成歌不耐烦地回她：“这与他妹妹没有关系，再说了，他们两个究竟是不是兄妹，还有待商榷。”
“哈？”陶绿声凑到他身边拉着他，“你什么意思啊？你觉着他们俩不是兄妹？”
孟成歌沉默不答，脑中闪现回曾经的一幕——
“孤之所以为孤，是因为万物有主。而孤，就是你们唯一的君王。”
那个人身上的气息，说话的方式，还有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总让他想到，一直在宫中深藏不露的那位。
是巧合吗？可是，那股充沛又奇特的灵气，两个人身上如此相似的气息……天底下真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人？连气息都是相似的？而且，宋惜旧，宋敏之……
“成歌，你是不是，跟我有一样的感觉？”
孟成歌侧过身子，对上叶篇知的脸。他点点头，犹豫道：“叶姑娘……你……”
叶篇知一笑，见他此状，摆摆手，道：“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你们在说什么啊？”陶绿声翘着嘴巴，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说话跟打哑谜似的，就欺负我一个人听不懂。”
“没什么。”叶篇知拍拍她的脑袋，好笑地看她一眼，“怎么，现在心中不惦记某位何大人，反而关心起别人了？”
“叶姐姐，你也胡说！”陶绿声跺跺脚，气急败坏地将她往身旁一推，“不跟你们玩儿了，尽知道取笑我！”语罢，她朝前急急跑去，三两步进了不远处的客栈，不见一丝人影。
叶篇知在后面与孟成歌对视一阵，半晌，一齐露出笑来。
“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养成的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性子。”孟成歌摇摇头笑着，“不过，倒也不见得是个坏事。”
“是啊，她本就不该承受那些不属于她的命运。”叶篇知笑着笑着，渐渐收起嘴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看向陶绿声方才消失的客栈门口，语气悠悠，“有些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孟成歌亦一瞬收了笑：“叶姑娘，你真的舍得吗？”
“……”叶篇知抬头，看向霞光满天的紫瑰苍穹。
黑与白的交织处，是黄昏之夕，不似青天一览无遗，不似黑夜神秘隐匿。就好像，她跟那个人的缘分一样，不见天光，又苦苦挣扎于夜幕来临之际。
她垂下眼睫，收敛心绪：“舍得也好，不舍得也好。总归，不能舍弃自己。”
声音好似空谷来风，飘过回荡，寂寂无响，没来由让人生出几分失落之意。
“毕竟，我与他之间，本就没有红线。”叶篇知抬头，对孟成歌笑笑，“既然他已将我们强行牵扯出来的红线归回原位，我又何苦痴缠呢？”
“我不可能叫那座不见天日的宫阙锁住自己一辈子，不是吗？”
她的笑清淡如云，削减了几分明艳双眸带来的刺露锋芒，夕阳最后一丝余晖落在她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暖调光晕。
孟成歌看着她，深思未语。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邯州瘟祸（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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