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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庆生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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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愁舫从一到三层都是用来待客的。
一楼是大厅堂,招待的多是平民百姓。厅中戏台连场开演,客人点两壶小酒,三五碟小菜,便能消遣上一整晚,端的是美滋滋。
二楼则分隔成一间间的小包厢。往来金陵的各地行商通常喜欢请来歌儿舞女侑酒作陪,关起门来热闹一夜,简直能乐不思蜀。
而占据了整个三楼的玉凰阁,是舫中最豪华的所在。
玉凰,音谐“玉皇”。
——此间宾客能享受到何等款待?光听这个名字,就能引人遐想无穷!
这夜的玉凰阁,筵开玳瑁,褥设芙蓉。陪席的歌伶、献艺的舞伎列在墙边,静候贵客,另有十余名乐师,端坐于珊瑚屏风后,弦管齐备。
酉时三刻,引座的丫鬟领着一水儿衣饰讲究的青年公子进了门,为首的正是当朝丞相的幺孙李延青。
早在三个月前,李延青便在销愁舫订下一筵盛宴,说是要给一位好友庆生。特别指明,余事不论,只是得准备一坛最好的酒。
最好的酒,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喝到的酒。
李延青家世显赫,平素交友却只论投缘与否,并不以门第论高低。在座的客人之中,要数翰林供奉邵炎的独子邵宣平出身最低微,偏偏也与他最投缘。
这场酒宴,贺的就是邵宣平的二十岁生辰。
邵宣平眉目俊朗,气质温润,这日赴宴,穿了一身天青底色的云纹锦袍,显得格外精神。他谦让着坐了末座,起身敬了一轮酒,笑着谢过众位知交一番盛情,这才正式开席,歌伶侑酒,舞伎起舞,笙笛齐鸣,各色珍馐流水价地送上来。
觥筹交错间,李延青吃下一筷由侍女送到唇边的鹿脯,笑道:“既是贺寿,可不能没有寿礼。你们这帮家伙,都给宣平备了些什么啊?我先说明啊,若是送得让宣平不满意了,可是要罚的。”
邵宣平忙起身道:“青哥说笑了。我是座中年纪最小的,得众位兄长抬爱,给我摆席庆生,已经十分过逾;家父一旦得知,定要骂我不懂事。如今若还说要收礼,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礼部尚书的次子邱正声笑道:“宣平也太小心。咱们一群毛头小子,谁有资格贺什么寿?不过是寻个由头,大伙儿热闹一番罢了。”
在李延青邻座的,正是他的头号损友殷瀚文——太傅大人的嫡长孙。殷瀚文哈哈一笑,接口道:“可不是吗!如果不是说要给你庆生,延青敢过了戌时还不回家?老爷子那副龙头拐杖可不是光摆着好看的!”说着便绘声绘色地回忆起十一岁那年李延青如何顽皮,被李相用拐杖问候尊臀的糗事,惹得众人大大哄笑一番。
李延青作势要打,马上就被左右的歌伶拉着袖子软声笑着劝了一杯酒,这才作罢。
从袖袋中掏出一把扇子,邱正声道:“我来带头献个丑,还请宣平笑纳。”张开扇面,只见一只鹏鸟翱翔于云间,其意不言自明。余人连声叫好,也纷纷取出礼物来。或是一方墨砚,或是一本新书,不见得多贵重,却足见真诚。邵宣平一一接过,连声道谢。
“延青,我们的礼可都送过了,你那份在哪儿?”邱正声看了一眼仍无动作的李延青,打趣道,“莫不是看了我们这些好的,怕让宣平不满意,不敢拿出来?”
慢吞吞地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李延青才道:“我这份大礼,宣平只会求之不得。”
殷瀚文嗤了一声,翻个大大的白眼:“口气这么大,难道你是绑了季小姐过来,今晚就送给宣平?”他口中的季小姐,便是当朝功臣季将军的掌上明珠,与邵宣平青梅竹马,早有婚约;只是季小姐的母亲前年逝世,孝期未满,因此两人未结连理。
众人齐声起哄,邵宣平俊脸微红。李延青嘿嘿一笑:“得罪季将军的胆子我可是没有的,不过在宣平心中,这礼只怕不比季小姐差!”说着拍拍手,便有侍女从外间捧来个一尺见方的酒坛。李延青拿过旁边备着的小铜锤,亲自敲开封泥。
随着封泥破裂,一阵香气倏忽而至,霎时之间,眼前的盛装美人、耳畔的宛转曲乐仿佛都消失了,天地间唯余这一缕馥郁的芬芳,缓缓地把一切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