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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条迸进的鱼 ...
夜空像一块巨大的黑布,从天空垂下。
京都云府,数盏精致灯笼垂挂在檐下,亮如白昼。
正院绿芜院洞房内,大红凤烛随着透进窗牖的风摇曳,时而明亮跳跃,时而抽搐几近幻灭。
云舒拿起托盘里的喜秤,往上一挑,喜帕揭开,是沈昭含羞带怯的脸,看了自己一眼,迅速羞赧的低下。
烛火太过明亮,让洞房里的一切,都染上一层淡淡的光,云舒有些恍若置身梦中的错觉。
眼前沈昭柔美的脸,渐渐模糊,慢慢成了沈念。
丫鬟春喜端上合卺酒,沈昭端起,抬头发现云舒眼光虽落在自己身上,却没有焦点。
“相公?”沈昭拽了拽他的衣袖。
云舒回神,摇头,端起合卺酒,与沈昭一饮而尽。
洞房内繁琐的礼仪完成,云舒安抚了沈昭几句,便起身走出洞房。
初春的寒风迎面扑来,从袖口,衣领灌进身体,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寒风再凌冽,也不过如此。
总有可避的地方,可变的时节。
不及心冷。
跺了跺脚,他穿过廊下,往前院宾客席间而去。
这一天,反常的近乎诡异。
他酒量并不佳,今日却千杯不醉,陪所有宾客尽兴,他仍然能站的笔直,思维清晰。
沈念那张脸,像谁用朱笔画在脑子里一般,挥之不去。
他明明,已经刻意遗忘了三年。
宾客散尽,云舒重又踏进后院,绿芜院内一派灯火辉煌,近在眼前。
行至岔路,他的脚却不听使唤的,往府里最偏僻的角落去。
记得母亲说,把沈念安置在了汀兰苑。
汀兰苑里一片漆黑,只卧室里有一盏微弱的烛火。
云舒推开院门,一个丫鬟婆子也未见,院子里花草绿植皆无,地上皆是落叶,踩在脚下窸窸窣窣。
云舒不自觉拧起了眉。
推开门,铜纹油灯下,沈念一身粉衣,正拿着剪刀剪窗花,额前丝丝缕缕碎发垂下,骨节匀称的手,在红纸间快速游走,旁边有一摞已经剪好的剪纸。
一个未曾见过的圆脸小丫鬟,正一张一张往窗户上贴。
想来是她的陪嫁。
云舒的眉毛拧的更深。
这屋子,只有必须的家具物什,其它一概没有。
也没有任何喜房的装饰,连红绸都未曾悬挂。
沈念只在他进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剪纸。
神色安详,既看不出热情,也瞧不出冷漠。
似乎很习惯这样的环境。
绿萝见沈念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过来行礼打圆场,介绍了自己的身份,邀云舒坐下,借口泡茶,便出去了。
云舒顺着台阶,咳了一身,坐到沈念身边,“剪这个做什么?”
“爹爹生前,最盼我风光大嫁,”阿古手不停,声音浅浅回道,“如今沦入贱籍,已然让他老人家失望。好歹把婚房布置好一些,不让他在九泉之下太难过。”
云舒忽的按下她剪纸的手,捏起下巴,定定看向她,声音里有一丝薄怒,“你后悔了吗?”
眼前这个人,他恨了很久很久。
后来他站在她的角度想,一度释然过。
毕竟她从小富贵惯了。
深闺里的女子,谁不是从小靠父母,嫁人靠丈夫?
她只是做了这世间多数女人都会做的选择。
患难与共,风雨同舟,都是画本子里的。
贫穷夫妻百事哀才是真。
沈念,是你自愿入的青楼,不是吗?
是你失洁,没脸面对我,自愿为妾的,不是吗?
他不去追究母亲说的失洁已是极限,他不敢问出口,只是被人轻薄,还是已经……
云舒捏着下颚的手,不自觉紧了两分。
阿古与云舒凝视,他的眼中有怨恨,不甘,嫌恶,还有难过,怜惜。
太多情绪。
阿古嘴角缓缓勾起,手攥上他的衣角,眼睛弯起来,亮晶晶的却又留下两滴泪,柔声道,“云舒哥哥,我终于嫁给你了。”
这一声娇娇弱弱的“云舒哥哥”,一如多年前的第一声莺啼,响在他耳里,惹在他心上。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烛光下,泛着光泽,像一柄柄利刃,插进他心上。
他胸腔被搅的酸涩又柔软。
美人泪,能催人断肠。
云舒粗-暴的把阿古揉进怀里,他认命。
一手紧紧将她圈在胸膛,一手穿过膝盖,拦腰抱起,三五步之间,便坐到了床榻上。
金钩垂在两侧,纱账轻摇,喷在脖-颈的温热气息带起一股燥郁,恨不得立刻把怀中的人揉碎嵌进身体。
他薄唇抵上她的额头,轻啄了两口,把怀中人紧了紧。
费了好大的劲,才遏制住冲动,喘着粗气,脱下她的鞋袜,把人按到被子里,掖好被道,“等我,明晚过来。”
不敢再看她,再多一眼,恐怕出不了这屋子。
松开手,直接起身,一鼓作气出了屋子。
院子外贴身小厮江宝,见人终于出来,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挨了云舒一脚。
被踹翻的江宝有些懵,主子一向好脾气,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过。
云舒冷冷的声音,给他解了惑,“去传我的令,负责装饰汀兰苑的管事,撤职发卖出府,总管王全监督失职,降为普通小厮。”
他放在心尖的女人,轮不到别人来糟践。
江宝终于明白,汀兰苑这位,是惹不得的。
哆嗦着起身,去传达命令。
这消息,瞬间如一枚投入府中的炸弹,惊的云府下人嘴巴半天合不拢。
不少人暗自庆幸,幸亏少爷第一日便发作了出来,这要是自己懈怠了汀兰苑的差事……
暗暗下决心以后汀兰苑的差事,一定放在头一位。
--
绿芜院里,春喜在洞房内焦躁的看向门口。
新郎新婚之夜去了姨娘院中,偏主母不想着把人截回来,还在这抄起了书。
春喜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轻蔑。
贫民窟出来的,果然上不得台面,连争宠都不知。
她一年前刚被买进云府,原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前主子也是主母。
妻妾本就是天敌,那家也不例外。
主母一直被宠妾押着一头,在一次争斗中,主母院子里的丫鬟皆被牵连发卖出来。
她运气算好的,有那运气背的,被卖在那腌臜地方。
沈昭虽在抄书,身侧春喜频频看向门口的小动作,她尽收眼底。
眼底的轻视,她自也看得出。
沈昭心里暗暗笑她无知。
自己有宝物在手,云舒不过是囊中物。她如今只需扮好贤惠的主母形象,六个月后,云舒自会把她捧在心尖,视若珍宝。
介时,沈念还不随自己捏扁搓圆。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阿古,神识抽离身体,随云舒飘来了绿芜院玩。
见云舒终于姗姗来迟,春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行了礼,退到门外。
沈昭见人进来,放下笔,身子一福柔声请安。
云舒只瞧了一眼,便眼观鼻鼻关心,坐到雕花梨木圈椅上,眼神随意落在沈昭写的字上,随意问道,“论语?”
还是整篇。
沈昭声音里带了一丝凄凉,道,“嗯,这几年家中败落,生计艰难,常接写抄书画画的活计,挣些束脩。”
云舒有些诧异,抬头看了沈昭一眼,倒是个心智坚强的。淡道,“以后不必抄了,家中如今有铺面,你不必为生计担忧。”
沈昭点头,“嗯,手里这活计抄完便不接了。”
她不过是为了塑造个不畏贫困,坚持自食其力的形象罢了。
真靠抄书画画养活自己,这双手就是废掉,也挣不来几个钱。
结婚之前母亲已经教过她,她知晓洞-房要发生什么。
见云舒只端坐在圈椅上,没有主动的意思,又怕云舒轻视自己,不敢太直接。
左右她在云舒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便转身坐到在床上,手交叠搭在膝盖,半垂着头盯着脚尖,等着云舒主动。
云舒看懂了沈昭的暗示,拄唇咳一声,“我去梳洗一番。”
他自小清贫惯了,洗漱之事,不习惯丫鬟伺候,直接去了净房。
待出来,亲自灭了大片烛火,只留一对彻夜燃烧的龙凤烛。
大兴王朝习俗,女子睡里侧,男子睡外侧。
沈昭见云舒出来,忙往里侧挪了挪。
云舒从金钩上解下纱幔,原本冰凉的被子,残留着女子温热清香的气息。
按说,沈昭如此温柔体贴,云舒应十分欢喜。
男人是精-虫上脑的无脑动物,在女色上,无需感情,也可濯取最原始的快乐。
碰上个温香软语情意绵绵的,恨不得立刻缴械投降云-雨一番。
偏云舒是个例外,真的倒头就睡。
沈昭等了半晌,不见云舒有动作,嘤嘤哭了起来。
深夜本静谧无声,云舒听见身旁窸窸窣窣的响动,睁眼,便见眼红的跟兔子似的沈昭。
心头闪过一丝愧疚,替她擦了擦泪水,安慰道,“你别多想,我今日只是累了,后日是个好日子。我既已娶你,便会给你作妻子的体面。”
自己一来是放不下对沈念十几年的执念。
二来,她不确定,沈念那边,明晚能不能染红元-帕。
如果沈念……沈昭这边便不用元帕好了。
他不想沈念再被人多议论一分。
左右因着体质不同,也不是每个女子都有能见-红的。
饶是沈昭再厚的脸皮,也不能因着新郎不碰自己,再闹下去。
收了眼泪,体贴的关怀两句,把手放进云舒掌心,收起心思,状似乖巧的睡去。
阿古觉得无趣,正欲往汀兰苑而去,眼尾忽然瞥见一道浅蓝色光闪了一下,又快速隐去。
好像是沈昭抬手间,从她寝衣的腕间散出来的。
阿古飘到床上,钻进沈昭腕间一看,竟是上古神器——缠丝镯。
缠丝镯,顾名思义,丝丝绕绕缠住你的心。
它能释放出一种类似情丝的浅蓝色光,宿主和想要结合的人日夜相对六个月,情丝渗进骨血,便会终生对其情有独钟,至死不渝。
阿古恍然大悟,难怪上辈子,成婚六个月后,沈昭活活打掉沈念腹中的孩子,云舒能无动于衷。
沈念:你有神器,我有神仙,虐的你没边,哈哈哈
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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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条迸进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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