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梦》山尖小树

47、心怀景老师

　　这时我对电脑还很生疏，只会慢慢敲出几个字。刚开始是老板的儿子和儿媳妇教我。小老板倒还很有耐心的，就是小老板娘对我很凶，还故意刁难。
　　收银员要打扫大厅的卫生，在我拖地时，小老板娘说：“这里都还没拖到呢。”我注意一看，就手掌那么大一处没有拖到而已。一次，小老板看见自己的老婆对我态度不好，便用浙江话叫她态度好一点。可她说：“刚开始就要给小工们一个吓马威才行。”我喜欢这份工作，所以受点委屈也忍了，况且这时的我已算是“饱经风霜”了，不会再像开始在广东时那样“弱不禁风”。
　　于是我在这里定了下来，一呆就是一年。也该长久一点了，才两三个月的时间，我就换了五六个地方，浙江三四十度的气温，每天提着行旅在大街上走，实在不好受。这半年来，每次我肚子已饿得咕咕叫或是上街看到好吃的，总舍不得花一分钱。不过我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我相信一切困苦都是暂时的，我记得景老师曾说过的话，要在外面闯出自己的天空。
　　这一天下班后，因为寂寞，我又打开了一直跟着我的小八宝盒，那个初一时领的小红包还是那样鲜红那样耀眼，曾经我把它视如珍宝，视为我的荣耀和向上的动力，而今，它只会勾起我学习上得意与失意的痛苦回忆，看着它我不再感觉荣耀了，只有婉惜和遗憾。那个代表着景老师的小饰品也仍然完好的存放着，看到它，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曾经我把它忘了，连同一切美好的梦想一起忘了，却是一直好好地保存着，走到哪带到哪，而如今它也只能勾起一切美好与痛苦的回忆。它曾经的主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于是我突然有给景老师打电话的冲动，便怀着激动与伤感的心情拔通了电话，景老师接了电话问道：“谁啊？”
　　“我是——”我停了停装作开心地说，“我是王小艳。”
　　“哦。”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电话号码的吗？”我装作很轻松的心情说着，其实此刻心里如浪潮翻滚，自从那次在王老师那里见过他一面后便再没联系过，因为没脸跟他联系，今天是鼓足了勇气才拔通了这个电话的。
　　“得到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奇怪的。”他的话出乎意料地冷漠，他从没对我这样冷漠过，也不知道是因为在电话里的错觉还是因为别的，我就是觉得那声音冷漠得让人心寒。
　　我强颜欢笑，觉得很压抑，心里像落在了冰块上一般冰冷。“现在你们一切还好吧？”我不知该说什么，却不想挂断电话。
　　“好呀，一切都好。”他的话是那样少，只是回答着我的问题，似乎一个字也不肯跟我多说。
　　“那我下次再打电话给你啊。”他如此冷漠，我不挂电话也不行了。
　　“好，再见！”他先挂了电话。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变成现在这个样，他怎么还会瞧得起我？如果能回到当初，我决不再去轻易去接受一个人的爱，因为轻易接受了以后你就再没有资格去追求自己的真爱了。看着手中的小饰品，我只想放声哭一场，我怎么这么厚颜无耻，怎么还有脸打电话给他或者其他老师呢？可是景老师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如果从来都没喜欢过我，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如果喜欢过，又为什么这样绝情？现在我并不敢奢求什么，只是想慰问一下他而已，为什么要那样冷落我？我想着景老师冰冷的声音，失落而痛心，“不对，是我甩了他，他连甩我的机会都没有！”我像被对方打了还说自己也给对方施了同样的力那样安慰着自己。躺在床上，沉思前事，似乎是在梦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涌着。过了很久我还总是回想景老师那冰冷的声音，回想以前跟景老师相处的日子。他从没向我坦白过，因为他是老师，我是学生，可是他的关心，他的笑容，他的举动出卖了他，我深刻知道他曾爱过我。可如今……越想越伤心，泪水默默地布满了我的脸颊，我突然有要扔掉这小饰品的冲动，却又犹豫了，可是如今它还有什么用，它如今只会代表着他的冷漠，代表着他冰冷的声音，于是我狠狠地把它扔到了窗外，痛苦而不能放声的我干脆把电话卡也取出来给扔了，如果是有钱人，我想能扔的便是手机，而不只是卡。不是生景老师的气，而是觉得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天长地久的真情。可是才扔了我就后悔了，再怎么说那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纪念，于是我赶紧跑下楼，到窗子下去找。窗子下面是一堆乱石，乱石缝里长出了一大蓬草，我在周围左看右看，把草扒开在草根里寻找，可是再也见不到它的踪影了。
　　这一晚上我做梦了，在梦里，姐姐拿着我写的日记问：“你放在心里的他是谁？你真的很爱他吗？你的遗憾又是什么？”
　　“别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说。
　　“你如果真的爱他，姐姐可以帮你。”在梦里，姐姐说。
　　“真的吗，姐姐？”在梦里，我想到死了的姐姐一定有法术，喜出望外地说，“就是景老师呀，你是不是用手一挥，我就可以跟景老师在一起了？”
　　“那你的遗憾是什么呢？”姐姐问。
　　“景老师就是一个遗憾呀，还有就是我没读完书！姐姐，你是不是可以让我回到从前呀？”我似乎看到了希望。可转眼间，姐姐竟不见了。我的心突然如刀割，哭着找姐姐，“姐姐，你去哪儿了？你不是说要帮我吗？姐姐，你不要走，姐姐！”我一下子从梦中醒来，心还在痛得似乎在滴血。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在梦里我要说自己的遗憾是景老师？现在我爱的人不应该是李龙吗？
　　后来，我跟所有人失去了联系，除了李龙跟弟弟小龙，没有人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我也不想给任何人打电话，唯一想打的就是父母，可是他们没有电话，汇钱给他们时也是把电话打到舅舅家去，让他们转告一下，小龙的电话也总是停机。于是我就形单影子、孑然一身地打着工，在这陌生的城市里过种一个人的生活。我似乎封闭了记忆，我从来不会想到读书时的事，不会想起同学和老师们。特别是高中时的老师和同学，就算是我比较喜欢的几位老师，也从来不会想起，我似乎未曾经历过三年的高中一样。可能是新的环境抹去了记忆，更可能是我在无形中故意压抑着痛苦难遨的时光，但不管如何，至少这样我能真正地过得平静，活得快乐，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得从过去的不堪中走出来，你才能重现光彩。
　　进了宾馆以后，我的工资是保底1200元加提成，一个月下来，工资基本上是在饭馆上班时的两倍。每个月给家里汇600元后，剩下的就由自己支配。我开始打扮自己，买了些化妆品和时尚的衣服、饰品等。俗话说“人靠衣装，美靠靓妆”，也许因为年轻，没花多少钱就变得漂亮了，别人对自己的称呼从前面的大姐大婶变成了小妹妹、小姑娘了。很多来住宿的人都对我投来欣悦的目光，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打扮和不打扮会有若大的不同，似乎打扮与不打扮能让人有十岁的悬殊。曾经一个比我还小的宾客，二十岁左右，比我还小，他趁我不注意时亲了我一下，然后红着脸跑了。而一个二十八九岁的老板模样的年轻人曾几次对我说跟了他保证让我过幸福日子之类的话，可我从不放在心上，对别人所谓的“幸福”不屑一顾，因为这幸福里包含着财富。我虽然贫穷，也曾被贫穷折磨得够惨，却也从来没想过要嫁一个有钱人，纵身一跃变成一个富太太。有人说我这是单纯，有人说我这是傻，可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就是我。一个人的可贵之处更在于经历过无数挫折和诱惑后依然保持着一颗纯洁、善良的心。当一只白天鹅不幸变成一只丑小鸭受到众人的鄙视和欺负时，它依然能以丑小鸭的姿势勇敢地向前走着自己的路，我想这便是它此刻值得为自己骄傲的地方。我这样想着，这种内心的满足和自信让我变得乐观和坚强。
　　但是，再乐观、坚强的人都有孤独、寂寞的时候。中秋节到了，老板娘发给一人一箱月饼和一箱苹果。吃着月饼，我想到了在家的父母和小旺，不知道他们中秋节过得怎样。家里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月饼，可惜太遥远，不然就带回家给他们吃，他们会多开心。小龙也联系不上，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是一个人在过中秋节？
　　不知道如何打发寂寞的时光，只要有空我便看书或是给李龙写信。身边没有什么好书，可是也舍不得花钱去买，只好在下班时到书店去看，常常一到书店就一连几小时遨游在书的世界里。有的书告诉我要乐观地活着，有的书教我如何做一个成功的人，有的书教我如何为人处事，有的书让我感动泪流，有的书则让我深深懊悔自己曾做错的事和走错的路。在给李龙的信里，我告诉了他自己在这边上班的情况，并告诉他这边也有绣花厂，他可以还这边上班，我们便可以生活在一起了。在每一封信里我都告诉他我有多么爱他，多么想他，多么希望能跟他在一起。写信时我就觉得自己写得有些夸张了，我知道自己并没那么想他，可却还要那么写，只是担心他移情别恋，那样我且不就被他抛弃了吗？被人抛弃这是多么伤自尊的事，于是为了不被他甩，我写了一封又一封甜言蜜语的信，那些信不仅蒙蔽了他，也欺骗了我自己，连我自己也认为自己是像信里写的那么爱他的。
　　也许被我的信感动了，他突然打电话来说要到我这里来。我非常高兴，不仅虏获了他的心，还虏获了他的人，这下好了，我不会再是形单影子、孤身一人了。害怕孤独，我是不够坚强的，为了自尊心不被伤害，我夸大爱别人的事实，这是不明智的。
　　果然李龙很快来到了我身边，进了这里的绣花厂。我也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不再那么孤独。一下班我们便一起吃饭，一起逛街，节假日时便一起去好玩的地方玩，那的确是一段快乐的日子。
　　上这种班是二十四小时制的，二十四小时内只要守在吧台里就好，二十四小时后便有二十四小时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有时感觉这样蛮好的，有足够的自由空间。可是有时又会觉得无聊，一天看到晚的书，李龙也不可能经常陪着我。有一天我一个人盲目地走在大街上，盲目地看着一个个服装店和好吃店，却害怕花钱从来都不进去。
　　有一天突然看到“电脑培训”那样一个招牌时，我停住了脚步，并进去问了学费和学习时间的安排，结果交四百元钱就可学会办公软件，而且时间不固定，有时间便去学，随时都有老师指点。我毫不犹豫地决心要去学，不过没有立刻交学费，因为身上从来都不装上百元钱，总觉得装那么多钱在身上是不安全的，或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花些没必要的钱。
　　隔日我便交了学费，电脑，曾是我多么向往而又不可得的东西，老板家那收银的电脑除了登记和记账什么也不能做，想要学点东西，我是必须得交学费的。
　　不上班的那一天我早早地就来到了学校里，然后按老师的指点翻着书一篇篇地学着，一个多月后，一般的办公软件都学得差不多了，一分钟也能打七八十个字，老师也夸我学得快。为了有时能放松一下，我申请了一个□□号，学习累时就跟别人聊聊天，这的确是消除疲劳和解除无聊的好方法。可是我加的好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属马的，我知道这是因为景老师是属马的，也许我希望在这些属马的里面能有一个是他，虽然我早已告诉自己，他已经是过去式了，但我还是希望在某个角落能有他的存在，我一个一个地加了又一个个地删去，因为那些都没有景老师的一点影子，偶尔有一个可以安慰下自己的最终也因视频后一点不像景老而把他删去。寻找影子的人永远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可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爱人和被爱一样幸福！可这又是多么可笑的事呀，明知天下之大，我怎么能找得到他，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我如何能在海里捞到针？何况即使找到了又能怎样，不也还是那样冷若冰霜的语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