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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隐与潜 ...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
这小戏子本身倒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一个唱丑角的卑贱骨头,人也只是稍稍有几分姿色。在这么大的长安城里,什么名人奇才都有,很多人的目光都只盯着最有名堂的那几个人转,这个小戏子没了,就像是在海里投了一块很小的石子,它也会荡起涟漪,一圈一圈的,只是有些小罢了,有些让人看不太清罢了。唯一惹人耳目的便是据说她从小交好的小姐妹,名叫姜以汝,就是秦川馆的新晋花魁,姿容绝世的一个清倌儿,唱戏是一绝。京城里喜欢看戏的,若是没看过以汝姑娘唱的戏目那真真不叫是在这物华天宝的京城混了一遭。
姜以汝姑娘唱戏跟别人不一样。她从不涂厚厚的戏妆,还带着轻纱遮住面容,只有一双顾盼生情的杏眼柔柔地勾住台下人的神魂。她一幅清亮的好嗓子,唱戏词的时候,教人如亲感其境,不知道多少本来是进秦川馆找姑娘的公子哥儿,生生被她赚了眼泪去。以汝姑娘古琴弹的也妙,虽是个卖艺的清倌,去年也被捧上了花魁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心心念念见她一面。
小戏子无缘无故的一死,以汝姑娘着实是伤心,整整三日,整整三日没出面唱戏,据说是以泪洗面。那些个王侯贵胄心疼得不行,在他们心里以汝姑娘轻轻掉滴眼泪那落下的都是美玉宝石,更别说是以泪洗面整整三天,这简直是在剜他们自己的心。
以至于王侯贵胄们日日来到以汝姑娘所在的秦川楼,金子银子镯子绸子什么的一股脑地往里砸,比平日里又多了不知道几倍。这砸得秦川馆的姑娘们实在是坐不住了,平白显得自己没有能耐。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就聚在以汝姑娘屋前,叽叽喳喳请她出来接客。
屋里姜以汝坐在精巧华美铺着软厚绸锦的小凳上,纤纤一只玉手握着一卷书,桌上一杯茶,袅袅清香,享受得很。而且面有微笑,一双杏眼温婉平静,哪里是传闻中哭了三天三夜的模样?
“哎呦我的姑奶奶,我的好以汝,你这可是三天没接客了啊,男人的兴致,你想吊吊他们胃口也就罢了,可是这都三天了,再不出来接客你名声可就没了的呀!”秦川馆的老鸨应芳打后门进来身子还没从水墨丹青屏风那儿转出来,话就撂姜以汝身上了。
姜以汝微微一笑,悄悄把二郎腿放了下去,顺手给应芳斟了一杯茶,指了座,“芳姐先坐,前几日梁王世子赐我的北秋霜茗还算不错,滋味尚能入口,芳姐尝尝?”
应芳坐了握着茶杯仰头一喝,急匆匆地,“我说以汝姑娘,你怎么一点也不急啊,对就你口里这梁王世子,今个儿遣人送话来,说是今晚再见不到你,就要用硬手段了!你姑娘家身子娇贵,又不曾见过什么欺侮人的大阵仗,若是你再真出点什么事,我芳姐可担当不起啊。”
姜以汝瞧着茶杯上袅袅的轻烟仔细,轻轻吹了去,才慢斯调里地回答,“芳姐担心什么,左右不过是砸门硬闯的卑贱手段,传出去,梁王世子自己名声有毁,于我们,这秦川馆里有个花魁,能叫这般世家子弟做到如此地步,岂不更长了你的魅力,生意不更是好做,银子好东西,芳姐拿得更容易些。这三日我未曾出门见客,难道生意还真的有什么损失?”
“所以啊,由他去了,今日我仍是不见。”姜以汝见应芳面前茶杯空了,便俯身上前重新斟满。
应芳是拿她没法子,这么多年经营守得这么一个有貌有才气质好似天仙的人物不容易,叹一口气,拍拍她的肩,道:“你既要如此,我也不能太逼你。不过,一个小戏子,你何至如此,况且我见你也并不悲切。”
天仙微微笑了,满室都见了光彩,“小戏子确实没得什么要紧,只是她死了,我得等个人。”
“与此事有关?”芳姐皱眉。
“与此事有关。”
应芳从后门走后,可是门前这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还没偃旗息鼓,反而在她门口聊起了家常,还有越聊越烈的趋势。
“青浅姐姐你看我的这个掐花簪子,昨儿吏部尚书大人的大公子赏我的,你瞧瞧怎么样?我戴着却有些嫌重呢,你说吧也是,这簪子实在是太贵重了,妹妹我都承受不起,也不知道公子为什么就这么舍得呢……”
“哎呦明华妹妹你那个簪子我瞧着是极好的,你青浅姐姐我可没这么大的福气,还有这样的公子赏我这样的好簪子呢,也就是前儿,尚书大人的宋二公子赏了只白玉镯子,也只是比寻常的稍稍透亮白润些许,可能也说不上怎么名贵吧,哪里比得过妹妹你的客呢……”
叫明华的姑娘想来是酸了酸人家腕上的镯子,又比不过人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便上前敲了敲姜以汝的门,“人家以汝姐姐不知见过多少好东西呢。以汝姐姐,快开个门吧,妹妹们等候多时了。”
她一早就把门闩给插上了,可是外面姑娘们一下一下地推着门,暗红色的门吱呀吱呀的。姜以汝仿佛不受其扰,还是安心看着话本子。啊一个多么多么倾国倾城才色具备家世强盛的佳人,啊又一个多么清秀干净锦绣文章贫苦赶考的才子,接下来这个佳人遇到了命定的才子,私定终身破庙稻草违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云……
姜以汝咬了咬牙。
她猛然起身,抬脚狠狠踹了一下门。
世界清静了。
夜里华灯初上,满城的琉璃灿烂,这烟柳风尘之地更是魅惑,京城里也显现出它别样的风采。
“呦这是公子来了,公子可是许久没来找奴家了,奴家还以为您把我给忘了呢。”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子倚在门上,媚眼如丝地望着眼前的官家子弟,一双手柔柔地搭在他小臂上。
美人骨柔,最难消受。
风尘女子大抵如此,叫一声公子,把自己搭给陌生人。世人对她们的态度倒是难得的一视同仁的看着卑贱,饶是像姜以汝这样清高的姑娘,在他们眼里,也不过陪笑晏晏,这般低贱,而他们本身,却又觉得高贵得了不得,至少比这怀中女子尊贵几分。
梁王世子一脚把虚掩的门踹开,醉意已有了七八分,身后站着六七个家奴,用手指着眼前匆匆赶来的应芳,唾沫星子漫飞,“你别在这杵着碍我的眼,大爷我今儿定要见姜以汝,见不着我把你这店给砸了,你秦川馆也别想开了,大爷我可是梁王世子!”
他突然嘿嘿一笑,“这姜以汝的皮子这般细滑,想必味道也不错,大爷我今日定要尝尝,把你们这秦川馆的花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尝个遍,那滋味必然是比寻常的女人好多了……”梁王世子身后的家奴听了这等污言秽语也猥琐笑着,丝毫不把天仙当贵宝。
应芳招了几个姿色不错的姑娘上前先围着他,羽扇轻轻摇着,陪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以汝姑娘近日身子不爽,想必伺候您也不会太舒服,您要是觉得不舒服,那可是我的罪过,今先叫这些姑娘侍奉着您,等以汝姑娘好了,定安排她给您作陪!”
幸而那梁王世子已是七八分醉意了,哪管怀中美人是他肖想的姜以汝还是别的女人,由她们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
应芳暗暗松了一口气,望着姜以汝的住所采月楼的方向。这梁王世子虽然难缠跋扈,但还不知有多少更加难缠跋扈有权有势的公子哥等着以汝呢,这清倌不知能当多久。这以汝姑娘等的是谁她不管,也管不了,只要银子还妥妥地往她手里塞,应芳还能和这整个秦川馆的姑娘们能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过得舒坦,那姜以汝姑娘就是她的贵人,她的安危冷暖,怎么也要安排好的。
采月楼是秦川馆侧后方的楼阁,背朝喧嚣繁华的市井勾栏,拥有不怎么容易得到的清净。小楼共有三层,她独独便占了最高那层,毕竟她现在可是秦川馆的摇钱树,不能怠慢。
秦川馆的花魁端正地坐在采月楼的窗前,窗外是皎洁的月光,真真的应了这楼的名字,采月。这世间的喧嚣和繁华仿佛与她都没了关系,什么秦川馆的花魁,也都与她无关。她像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小姐,睡不着了,推开窗,望着那如水的月光,想着远方的儿郎。
不过她此时穿的衣服却不是平时那些见客的衣服,也不繁复华丽,浅缥色衣袍上点缀着简单的绣纹,极简的簪子簪个发髻,连妆也未化。不过姜以汝确实是个美人,即使是未施粉黛也比京城里那些所谓的第一美人啊貌美许多。若是这样等人,那来客必然与她,极其熟稔。
空气中一抹淡淡的檀香飘来。
姜以汝没有抬头,只是伸手为来人斟上热茶,“来了。”
立志从今天起要做一个日更3000的作者悄悄竖了个大拇指,求收藏呀评论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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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隐与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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