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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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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0
陆柏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枕套,深黑的发丝间满是潮湿的水汽。
秋夜的冷风顺着窗户钻进室内,霸道强硬地占据了全部的温暖,陆柏打了个寒战。他在黑暗中摸索床头灯开关,手心却突然触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
陆总裁蜷在他床头,似乎是察觉到小主人做了噩梦,此刻醒了过来,用毛还没长齐的小脑地一个劲地顶他的手心,企图给他些许安慰。
陆柏搓了搓小猫的脑袋,打开了床头灯,赤着脚走下床。
客厅的窗户忘了关,薄如蝉翼的纱帘随风扬起,光影交错,恍若隔世。
他又梦见了学校里发生的事。
李佳桁。
同学们撕碎他的书本,在座椅上涂满胶水,若有若无的眼神,如影随形的视线,将他驱逐出境,再也融入不进去。
群居生物最擅长的就是排挤异类,而他也是那个异类。
惊醒之后再无睡意,仿佛闭上眼睛,那些画面便会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将他撕裂。这已经是失眠的第五个夜晚,白天在学校集中不了注意力,夜晚困到眼皮打架却不敢睡去。如此循环往复,睡眠成了折磨,是对他熟视无睹的冷漠的惩罚。
他蹑手蹑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骆雪松房间的灯依然亮着,和床头灯同源的暖橘色灯光透过门缝流淌出来,给这个冷清的夜晚增加了些许温暖。
骆雪松是上周三夜里赶回来的,没带钥匙,不知怎么也没敲门,直接蹲在的楼梯间靠着行李箱睡着了。
他这几天好像忙得很。
要不......死皮赖脸求着去他床上睡一会儿。
陆柏抿了抿干裂的唇,敲门的手举起又放下,踟蹰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敲下去。
等他高考完。
等到高考结束,他就可以自由地支配爱意情衷,不再惧怕任何歧视和欺辱。
......
学校是最容易产生小群体的地方。
穿过小树林,走进高三后操场,一个篮球突然飞过来,陆柏眼疾手快地接住,远远地,穿着夏季校服的刘利民抹了把汗,朝着陆柏高声喊:“陆哥!来玩一局!”
他身后,几个同样高大的男生撩起校服下摆擦了擦汗,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
身体不受控制瑟缩一下,陆柏强颜欢笑,幸好离得太远对方看不清楚:“不了。”
他把篮球抛回去,颠了下背后的书包,言简意赅:“要早读。”
篮球在地上弹跳几下,滚到几人脚边,刘利民看着他的背影和陆续走进教学楼的学生们一起消失在楼梯口,撇撇嘴,转身拍了拍手,组织几人:“继续。”
“啧啧啧,”刘利民身侧一个高大的男生看着陆柏的背影,讥诮,“不愧是拔尖班的。”
“拔尖班?!”另一个男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出声,“陆大学霸数学竞赛五分那事全校都知道吧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几个男生都做捧腹状,像一群长脖子大白鹅嘎嘎嘎笑个不停。
“我真是,”另一个平头男生动作像狒狒,面神经极其发达正在调动全脸表情肌,嘴脸丑恶,每一道肌肉线条都在彰显着他的不屑,“头一次听说有被主任劝退拔的,瞅瞅这一学期没到,人都被甩出二百名开外了,照这样下去,哎呦,只能去隔壁民大当校友啦!”
“我记得他开学第一天还当学生代表上去装逼,害得我妈回家跟我叨叨半个多月让我像人家学习,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还学年第一,这样下去能拿个学年倒数第一就不错了哈哈哈哈哈......”
男生越说越过分,越笑声音越大,路过的同学都好奇地望过来。陆柏那点事情学校里已经传遍了,昔日优秀学生代表成绩急速下滑,入拔退拔,数学竞赛五分位列全区倒数第一,堪称笑柄,沦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行了!”刘利民突然摔了手里的篮球,他盯着着开怀大笑的几个男生,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陆柏是考场上晕倒了没来得及填答题卡!你行你上不行别几把逼逼!”
“你笑他,你他妈连大学都考不上你笑他!”
刘利民长了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再配上断眉就更显匪气。他是个实实在在的校霸,家里有权有势没人敢管,几个男生平时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任务就是好言好语把人捧得舒舒服服。他虽然性子恶劣轻浮,但对自己人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很少见他发脾气。没想到校霸第一次发怒居然是为了那个笑柄陆柏。
“刘哥!”
见他动了真火几个男生害怕了,纷纷闭上了嘴。第一个嘲笑陆柏的男生捡起了篮球,腆着脸凑上来讨好校霸:“再玩一局吧。”
“不玩了滚吧!”
刘利民正在气头上,他抄起一旁的校服,随意至极地披在身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教学楼里走去。
陆柏背着书包踏入班级时,全班骤然安静了一秒。
无数视线从四面八方看过来,瞬间又如潮水般褪去,令人毛骨悚然。
一班是理科班,一个弄四十个人学生,因为面积够大,都是单人单桌。住校的学生统一坐在靠窗那两组,只有李佳桁的座位空着。桌子上干干净净,一本书都没有。
“陆柏!”一声呼喊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英语课代表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来,轻轻用手肘碰了碰他的后背,声音软糯,“英语老师找我,你帮我把卷子发了吧。”
他刚转过身,女孩不由分说地把手里的卷子塞进陆柏怀里,转身走出了班级。
陆柏抱着那一摞卷子,看着她的背影,咬了下唇。
英语老师这个时间应该还在校车上。
把书包丢到座位上,他拿着那一摞卷子按着名字发下去,有的同学会小声地道声“谢谢”,但更多的人会避开视线,唯恐沾上什么瘟疫病毒。
“呦,谢谢学委。”
蛇形绕过其他列,坐在李佳桁身后的男生接过他的卷子,他有点微胖,勾着嘴角一脚踢在李佳桁的座椅上。木头座椅嘎吱一声,猛地向前挪了一寸,陆柏顺着看过去,满地的卷子和书本,实木桌子上用红色油漆笔写了两个大大的字——
——恶心。
狭窄的过道被卷子覆盖,想要走过去给前面的同学发卷子就必须跨过面前这堆书本。班里再次安静无声,一个带着眼镜的清秀男生站在正门口,李佳桁麻木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这时,鞋子摩擦地板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后门打开,披着校服的刘利民走了进来。
“学委,怎么不发了?”
那男生拄着脸颊,脚踩着前桌凳子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样子似乎是在说“我看你要怎么办。”
刘利民听着那声讽刺的“学委”望了过来,陆柏的视线跨过半个班级和他对上,下一秒,他面不改色地从那堆书本上跨了过去。
后桌男生嘲讽地“啧”了一声。
“卷子。”陆柏置若罔闻,他把手里的卷子交给坐在前面的女生,从教室前方走回自己的位置。李佳桁埋头,两人擦肩而过,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奔向各自的终点。
“陆柏。”刘利民走过来碰了碰他的肩膀,阴沉着一张脸,虽是征求语气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下午跟我去打球。”
陆柏的视线追随着那个清秀少年,李佳桁已经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缓缓地蹲下身,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狼藉的座位。身后的男生觉得无趣,翻了个白眼继续埋头攻克那道物理竞赛题。
没等来回复,刘利民以为他还但心成绩的事情,想到刚才楼下男生说他的那些话,气不打一处来,大力拍着陆柏道:“你不用管他们说什么,下去打球。”
陆柏收回视线。
这个班级的学生大概可以分成三部分,本部初中升学而来二世祖、成绩拔尖的竞赛生尖子生、还有那些学习一般,家境一般的普通学生。
学校像是个巨大的机器,各有专司,每个部门都在他的岗位上夜以继日地转动,班级就像机器的各个设备,学生则是各式各样的零件。
零件就这样被家境、成绩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分成了三堆,在熟悉磨合中拼凑成形,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分据一方,互相都瞧不上,全然不肯合作,设备因此瘫痪。
工程师无可奈何,只好在三堆成型的零件群之间安装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齿轮。他左右逢源,圆滑变通,无论在哪一方都能找到契合的地方。承载着巨大的压力,沉默又忠诚地带动三方转动,像是一个枢纽,将互相不连贯的零件组装在一起,日复一日地旋转,以确保整个设备的正常运转。
但现在那个小小的齿轮崩裂了。
他死气沉沉的眸子转动,垂首整理桌上的竞赛卷子,轻声道:“好。”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走出教室。同学们撕扯李佳桁的课本,往他的桌子上涂抹油彩,谩骂侮辱的言论不绝于耳。
陆柏拎起校服,无视李佳桁如影随形的目光,跟着刘利民走出了教室。
想要融入,就要挤掉其他人。
屠刀落下来前,谁都有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
但绝对不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