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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终南山遇李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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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在终南山迷了路
太阳渐向西沉的时候,李白下山,曲曲折折的、若隐若现的在杂草碎石乱林间的小路很不好走,不知不觉山月就在东边挂起来了。
李白靠在一块大石上歇息,囊里的酒还剩一口,饼也快吃完了。回头望着月光下氤氲的苍山,深浅斑驳的树影斜枝,消失于一点的幽深小径,最后一口酒滚过喉咙,正好浸湿了翻涌而上的诗意,此时提笔必有佳作,但李白还有一事横亘心头。
“居士,天寒露重,可愿下榻寒舍,共饮一杯?”像是回应李白心中所想,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眼前的年轻人一身青兰道袍,头戴逍遥巾,面容清朗,他含笑望着李白,眼神清澈。
“多谢道长,李白叨扰了。”
“李白?可是青莲居士李白?谪仙人李白?”
“不才正是。”
年轻人听说李白的名字就激动起来,欣喜的脸庞、崇敬的眼神,让李白不免心中得意。诗名在外,李白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请一定去寒舍饮酒一叙!”年轻人紧紧盯着李白,像是怕他跑了。
“恭敬不如从命,请带路吧。”李白含笑望着他。
“是!请跟我来!”
咔嚓、喀吱,咔嚓、喀吱···
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年轻人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回身递给李白。
“请用这个掌中灯照明。”
“多谢。不知道长如何称呼呢?”
“啊!失礼失礼,竟忘了此事。”年轻人拱手作揖。
“小道鹄生,师从斛斯山人。”
“幸会幸会。”
李白端详着鹄生给的掌中灯,是一支莲花的造型,花柄正好持于手中,花瓣层层托叠,六颗明珠置于其中,珠子不过莲子大小却光芒四盛,甚至觉得刺眼。
“这不该是掌中灯,简直是掌中月了!”李白心想。
“是不是太亮了?”鹄生又走到李白身旁问道,简直像听到了李白的心声。
“请给我来调暗一点。”李白将莲花灯递给鹄生。
鹄生轻轻旋转花柄,珠子的光真的随之暗下。
“这样好了吗?”
“有趣有趣!可否告知在下这灯中机关如何操纵?”
“哈哈,其实很简单。请看,底部两片花瓣上有不同标记。”确实如此。两片花瓣各在一端,一片上面标有三横,另一片则是中间断开的三横。
“是‘乾’和‘坤’。”李白看了标记后说道。
“也是阴和阳,这样将花柄向阳,也就是乾这片花瓣转动,灯就会变亮。”鹄生一边说一边转动,灯果然渐渐变亮。
“反之,则会变暗。”
李白从鹄生手里拿过灯反向转动,灯变暗了。
“妙哉!妙哉!”李白大笑,灯在他掌中挥舞着。
随后一路无话,两人到了住处。
穿着绿褐色道袍的光头小童在门后跑来。
“鹄生哥哥,你可算回来了!”
“苌楚,快把门打开,有贵客到!”
苌楚打开柴门,向李白施礼后,又一路跑开。
穿过竹林小径时,李白感到衣服被牵住,低头看是一个小女孩,摇摇晃晃地,小手牵着李白的衣袖。
“青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青松呢?”鹄生见状赶忙抱过女孩,拍着女孩身上的灰问她。女孩却不回答,嘻嘻笑着,仰头看着李白,还要牵他的衣袖。
竹林里一个穿松绿色短打的男孩跑过来。
“鹄生哥哥,我来了。”见到一旁的李白,又拱手行礼。
“带着青萝去玩吧,可不能再把她一个人丢下。”
“是,鹄生哥哥。”
青松牵着青萝的手离开了。
“师父外出云游,这些孩子就散漫了,请您不要见怪。”
“哪里,稚子活泼,正该如此。”
进了屋里,厅堂朴素宽敞,清香怡人。鹄生请李白入座,小童苌楚端来葡萄酒和切好的水果。
“这是新酿的葡萄酒,请您暂饮,我去准备酒菜。苌楚在一旁听候,您请直接吩咐。”
“多谢,冒昧叨扰,还请简便。”
酒菜很快上来,并且丰盛,每一道都很合李白的口味。葡萄酒之外,鹄生又带来新丰、宣酒、金陵春、白云边等各地名酒,李白开心极了,立刻开怀痛饮。
鹄生举杯敬李白。
“我真的太喜欢您的诗了!每一首我都反复吟诵,真是神仙笔墨啊!”
“哈哈,不过随意挥洒,偶有所得罢了!”
“请允许我再敬您,今天真是三生有幸,能遇见您啊!”
鹄生一连敬了三杯,脸上腾起红云,他举着酒杯,吟诵起来。
“今夕何夕兮,得与君子同饮!”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李白也跟着唱和。
“知道您喜欢酒,所以准备得很多,希望您能喝得尽兴!”
“哈哈,好酒,好酒!且让我与君歌一曲!”
李白走到琴桌边坐下,弹起了《风入松曲》。悠悠的琴声随着清风飘向松林、山间、云上……
李白边弹边唱,鹄生也跟着拍子唱和。
一曲又一曲,曲尽星河稀。
虽然过了这么久,饭菜仍然是热的,壶里的酒还是满的,但李白已经醉得满面通红,并不觉得奇怪。
鹄生为李白倒酒。
“我最喜欢的,就是您的《将进酒》了。请看。”鹄生从博古架取下一副卷轴展开。
李白的眼花了,他竟然看到画上的水在奔流,他想:我醉了,这并不奇怪。
在酒里,在梦里,李白曾见过太多比这奇怪的事。
李白看着画,他看见——
“您看见了什么?”鹄生问道。
李白没有说话。
他盯着画,嘴里呢喃着什么。鹄生靠近,听到的是——
“庄生梦蝶。”
突然李白一把攥住鹄生的胳膊,对着鹄生叫道,
“这是我的梦罢!我在大石旁睡着梦见的你,梦见这一切!”
第二天一早,李白醒来。四处不见人,厅堂桌上备有早饭,热气腾腾。
李白用完早餐,手书短笺告别。
在下山的路上,李白没有遇见任何人。
靠在大石上歇息的时候,李白望着远山白日,青草绿树,脑中忽然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一幅展开的画卷:
水从云端倾泻而下,溅起滔天巨浪,又向远处奔流;
风声呼啸,枝叶簌簌,有杜鹃啼血,有山猿哀鸣;
月生于水中,一跃而上,又笼盖青山,变成雾,变成纱,变成霓裳,变成仙人的白马;
忽而鹤唳,碎成秋霜,忽而凤啼,凝为春露,忽而龙吟,化作斜阳;
江上烟波起,细雨扁舟孤客,忽遇恶蛟,洪波涌起,吞天蚀日;
一片白光之后,平静无澜,江尽头,正日出,孤帆远影……
这是昨晚的梦罢,李白想。
昨晚也在此处歇息时,迎面走来一位老道人,原来是旧友斛斯山人,于是相携去他家住宿,斛斯山人的儿子给他们开了门,妻子和女儿置备酒菜,两人痛饮一番,酩酊大醉…聊了些什么呢?记不清了,总之很尽兴很畅快。
李白下了山,投宿客栈,掌柜见是李白,极力求诗,李白推辞不过,以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为题,将昨晚的事写成诗赠与掌柜。
诗云: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