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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夏末 ...

  •   第二章

      我必须承认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因为没用一个星期我就习惯并喜欢上了在这里的生活,习惯陪妈妈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习惯了不用和妈妈挤一张床睡,甚至是习惯了楼下那条总是冲我叫的狗。
      不过这里好像太安静了,没有老人们手持蒲扇时的闲聊,更没有多少跟我一般大的小孩在院里疯跑。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人情味吧。
      最炎热的伏天即将离开,开学的日子也近在眼前。听我妈说,要先经过考试分班才行。
      当我看到卷纸上从没见过的奥数题时,便没报什么希望进好班。果不其然,被分到了差班,可是这个差班也比我之前的野鸡学校强,毕竟,听说这是所小有名气的学校,每年都有一部分学生考上省内数一数二学校的超常班,提前学习初中高中的课程,最后几乎都被清北复旦上交大录取了。
      得到结果后,我还是不太开心,但也只有那么一瞬,我不怕被分到差班,而是怕到差班还倒数会让妈妈失望。
      “没关系的,知道了差距努力就好了呀,”她安慰我道。
      我没回答,短短的那一瞬已经过去了,我又恢复了那种强烈的自信,心想“要争口气!”

      “哈哈哈,你是个傻子,你什么都不会,倒数倒数!”
      “唉,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从小我因为你挨了你爸多少说,你还这么不争气!”
      “我什么都不欠你们家的,操你妈,你个臭婊子”
      “呼”,我在惊吓中醒了过来,这时,门正巧开了,我妈拿着晾干的衣服走了进来,放到了床头柜上,
      “早餐放桌上了,你爸送你,我上班要晚了”
      “嗯”

      || 上次来考试的时候好像没有仔细看过校园,这次更没有心思看了。脚下的大理石走廊好像刚被擦干净,还没有干,倒映出我胖乎乎的身影。我现在紧张死了,双手紧攥着书包带,口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四年三班,四年三班……”
      啊,找到了
      我从后门向教室里望去,小心地打探着。教室里还没有人,椅子全都整齐的倒扣桌子上,
      ‘和以前的教室也没太大区别吗’,
      正数着黑板上的课程表呢,突然听见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啊,我们一起参加的分班考试,看来大家都是末流选手。
      “同学你也是四年三班的吗?”
      “是啊,我是贺庭,祝贺的贺,庭院的庭”
      “我那天见过你,我叫王若南,我们可以一起玩啊”,“诶,我听说这个学校食堂挺好吃的…..”
      王若南的活泼很快就感染到了我,让我渐渐地不那么紧张,就这样两个转学生开始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摇头晃脑的样子活像两个起早了的小麻雀。
      可能是太久没和同龄人一起玩了,光是聊天还不够尽兴,我们俩趁着现在还早,干脆撇下书包跑下楼到新操场上去疯了。
      刚入秋,白天虽然还是火辣辣的热,早晚却开始吹有些凉意的小风了,得披件薄外套才行,我们两个硬是跑出了一身汗。
      “要不我们上楼吧,别晚了”
      心头的犹豫和害怕经过刚才的释放减轻了不少,我决定要拿出气势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拍拍裤子,直挺挺地走回了教室。
      老师让我们在门口等着她,然后进去简短地说了两句,发现有人交头接耳,只好又留了两道题在黑板上。
      等待的过程中,我那脸皮薄的毛病又开始作祟了,开始低头抠手。王若南好像并不紧张,仔细地读着墙上名著鉴赏的泡沫牌子和学生们五颜六色的手抄报。
      “来,你们进来吧” 老师轻声地叫我们过去,让我们简单地进行了自我介绍,然后安排了座位。
      我讨厌自我介绍这个环节,感觉这并没有什么用。

      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淘气,老师可能是为了让他们上课少交头接耳,搞小动作,故意将桌子都分开放,大家都是单桌,倒是让这个担心和谁做同桌的我省了心。
      “辛家宝,你去帮王若南把桌子搬过去”
      “来嘞”
      任谁看我也不是没力气的样,当然得自己动手了。
      刚坐下,头顶上的喇叭就响了。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家一个两个地往外走,赶忙跟了上去。
      大家按照规定好的队形站好排,所以我和王若南就自动地去了排尾。
      “原来是要上早操啊”
      这对身体不太协调的我可不太容易,之前的那套广播体操也是学了好久才记住的,这一下子又得重新学。
      早晨的凉爽逐渐退散,阳光又开始炽热。老师们可不想一起晒着,去树下面乘凉去了。
      见老师走远,原本沉闷的队伍音量越来越大,憋着话的都蹦出来了。
      我个子不高,完全被前面的人挡住了,就想趁这个机会,仔细观察一下这些新同学。
      大家都在不太情愿地敷衍着,一个个小胳膊小腿没个正型,到跳跃动作的时候,也没几个人双脚离地。只有最前面的领操员孤苦伶仃地受太阳晒着还要认真做动作供主任检阅。
      再看我面前的这个大个子,能比我高一头了吧,不仅偷懒,还在这无聊中给自己找乐子,和旁边的同学不知道在乐什么,踢腿的时候还故意踢前面人的屁股,一脚踹歪了,没踹中。
      “噗哈哈”
      糟糕,没憋住。
      他倏地回头瞅了一眼。
      我赶紧抻着脖子使劲往领操台看,装模作样地认真比划。
      “呼”
      我松了一口气,他好像没发现,回过头继续和旁边的同学闹着玩。
      这是他在我这儿的第一印象:穿着绿色T恤的淘气傻大个儿。

      || 课堂上老师教的东西确实比我之前接触到的难很多,连练习册上的题都不是一个level的,尤其是数学。看着那本崭新的尖子生题库,我有点发愁,而且谁能想到转学第一天就能赶上小考……
      奈何我再怎么不想在第一天就露怯,也没有办法,只能像样地在题下面写了个工整漂亮的大字:
      “解:”
      老师说交完卷纸的同学可以下楼上体活,瞬时好几个同学一齐交了卷。
      看着教室里坐着的人越来越少,我屁股也坐不住了
      早死晚死都得死,交吧。可是就算交了,下楼也不认识别人。
      “没写完的赶紧写,值日生留下来扫扫地。”
      我最后再看了眼窗外,愣了会儿神,然后反复确认名字没写错,一咬牙,把卷纸交了。

      我独自一人下了楼,看着已经玩的满头大汗的同学们有说有笑,
      “我该怎么过去打招呼呢?”
      鼓起勇气从阴凉的树荫中走到炙热的阳光下还真是不容易。
      “哟,这不是新来的小矮胖吗?”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憋红了脸。只见那个傻大个和他的跟屁虫朝我走了过来,说他们是跟屁虫绝不是在侮辱他们,因为傻大个站在他们之间活像个小霸王,个子也高很多,鹤立鸡群一样。
      而且……,他长得可真好看。
      我从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嘟嘟的嘴巴,白皙的脸蛋儿,还有那双清澈的小鹿眼。
      听见他叫我小矮胖,我突然愣住了。我之前一直对胖瘦美丑没什么概念,也不会去刻意考虑外表,在之前的学校也没有同学这么叫过我,也没觉得胖是叫人感到羞耻的,我不过是爱吃了点,而且吃美食的时候难道不会感到快乐吗?而此刻,我突然感觉被点醒了,之前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现如今鼓被戳破了,感觉自己心里怪怪的。或许就是从这个下午开始,有种思绪一直缠着我,即便是多年以后我不再是那个小矮胖了,也不再离开。
      “你们看,他脸红了!”旁边的一个人接话道。其他人也一起笑我。
      “你才矮胖呢!你全家都矮胖!”妈呀,这句话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都同样的没有一点威慑力,可这是我当初憋了半天才憋出来的。
      我瞪着辛家宝,他也毫不示弱,用他那双看似乖巧的眼睛看着我,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

      ||“你爸呢?”
      “不知道,应该还没下班。”我不敢确定,但我希望是这样。说不定话刚说完,他就回家了。
      可是到了9点多,我爸他还是没回来。
      “妈,给他打个电话吧,问问他到哪了”
      “我不想打,你打吧”
      我拿起电话,感觉那几个数字键按起来有些凉。
      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的环境十分嘈杂,又是那群老酒鬼的声音。
      果然,他又喝多了。我爸他一年中有一半的天数会喝多,而他只要一喝多,大概率我和我妈今晚别想好过。
      “你怎么又喝多了,就不能不喝吗?”我恳求他。
      “儿子啊…,爸…没,没喝多”舌头都捋不直了,我信他个鬼。
      唉,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发生这样的对话了,
      “行吧,那你回来不许闹,早点回来” 我生气的挂断了电话,妄想着用这样的语气吓住他。
      然后吃了两根雪糕,感觉好像冷静下来了点,我仰头躺在床上,听着电风扇嗡嗡的响声,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不敢现在就睡,怕之前的事再次重演。
      回想起那天晚上,我被哭喊和咒骂声吵醒,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感觉身体都是麻的。
      “你干什么!”
      我妈的脸已经肿了。我知道又是他干的。
      “贺军!你有种就打死我!”
      她好像已经疯了,边哭喊着边手脚并用地在空气中挥舞。我看着他把她摁住,被她指甲划破了脸,也不闪躲。
      我冲上前去推他,可没他的力气大,推不开。

      “贺庭,你妈已经疯了”他好像很痛心的样子。
      别装了。恶心。
      “那也是你逼疯的!我他妈也要疯了!”
      用最大音量喊出来应该能让他们听到吧
      “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别管了,回屋睡觉去。”
      多么可笑啊,我的这个家它从来都是分裂的,永远都在勾心斗角,我想尽力将它拼凑起来,难做的却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而他,我的父亲,竟想让我看着我妈被打却不阻拦,最后却来说,大人之间的事,我不懂?那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我们又吵了起来。
      见他起身,我赶紧站到两个人中间,护住我妈。不论他说什么,我都用同样一句话回复
      “你出去”
      好像真的起了点作用,也有可能是他困了。他转身回到了客厅,口齿不清地嘟囔着“我放弃,放,放弃”。
      不一会儿,传来了一阵呼噜声。
      我环视着这个房间,才发现满地都是玻璃碴,床头上方的结婚照勉强地挂在仅存的一个钉子上,还没有停止摆动,照片上全是菜刀印。
      噩梦都不敢这么做。

      ||我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开门的声音,那人钥匙插了好几次都没对准。
      他进来了。
      我在关了灯的房间门站了半个小时,不时地从门缝里窥探,准备第一时间冲出去,
      结果好像我的祈祷应验了,只见他歪歪扭扭地走向了沙发。
      “困死了”,我精疲力竭的倒在床上,一秒入睡。

      转学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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