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蒙骗》瑞弗

1、樱桃眼珠，玫瑰膝头

　　祁嘉猷经常喜欢这么做——把胥寒洲抱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着，然后将下巴搁在他削瘦的肩膀上，这样他就可以在非发情期间闻到那一缕属于他伴侣的信息素的味道：像饱满熟透的紫红樱桃汁液里散发的清透樱木香，不急不缓地接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甜味，勾出了野生灌木玫瑰浅淡微苦的芬芳。

　　令人一见难忘的气息，祁嘉猷想，即使隔着那根如黑蛇一般冰冷缠绕在他雪白脖颈上的阻隔细颈环，他也能闻得到那阵仿佛化成了触觉一般抚慰他的香气。

　　胥寒洲人如其名，平日远远望去就如渺渺寒水之中孤立的一座小洲，不食人间烟火气，隔着宽广的水面，雾气从四面升起，天地惟有一点雪白于湖心，可望而不可即。但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却反差如此之大，像厚厚的冰层之下深藏的玫瑰樱桃，苍蓝玻璃中封存着饱满烂熟、汁水四溢的紫红甜果，他却要强行逼迫，明令禁止：只可在此冷冻，不许溢出。

　　到底是他远山寒雪般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还是他令人沉醉的信息素香气在蒙骗着另一性别的感官？

　　“樱桃核心的甜味，为何如此坚硬？”*

　　合上手里的硬皮书，祁嘉猷将目光投向古老而庞大的图书馆另一头，落到了坐在木质旋转楼梯上将长腿微微蜷起，眼眉低垂，微微抿唇的胥寒洲。他深黑色的睫毛如同鸦翅垂下，将神秘的深黑眼瞳半敛，而深层的目光却落在他修长的手所捧着的厚重泛黄的旧书籍上，穿梭在印刷的平横直竖间，逐字逐句地巡视着属于他的领土。

　　他注意到，只有看书时的胥寒洲是少有的放松。漂亮的肩膀不再严格地遵循欧式几何崩成过于冰冷机械的直线，整个人仿佛熏着了灼烧玫瑰的火焰一般充满了奇异的魅力。哪怕那张脸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此刻却显得炙热而动人，让他联想起厚厚枯黄秋叶下熏烤的干红玫瑰，温热隔秋风慢慢染上两颊，鼻腔里是灰烬的气味也是绝望的日落玫瑰，它娇嫩的膝头蹭破，叫鲜血速速逃逸。

　　图书馆巨大的空寂被弧形的书架包围，穹顶上落下一架复古的薄水晶片吊灯，层层叠叠细细密密，精雕细琢却也尖锐冷漠，亮白的柔和光线自它喷薄而出，仿佛没有情感而又柔肠百转地盈满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祁嘉猷仰起头，目光投向了吊灯的中心，他与胥寒洲之间隔着不可触摸的屏障就像这自中心往外发散的光，照亮每一个人，却也不允许靠近。这一座空荡荡的古典图书馆旋转的深褐色木质楼梯蜿蜒向下，沉郁的木质浓香穿越了百年时光径直涌向上，腌渍过这里的每一个灰尘粒子。

　　一片璀璨的琉璃水晶玻璃之中，他望见了一对深沉的黑色眼珠，仿佛细心呵护生长出来的樱桃果实一般有着深色的外皮柔嫩的果肉，最里面的核心却像活火山最滚烫的石头，微微颤动。岩浆一般的汁液翻滚着从眼眶的火山口蔓延出来，在滑落的过程中失去温度凝结成咸涩的岩灰，失去了生命化作沉黑的丑陋雕塑。

　　如有实质的火山灰仿佛也将他层层包围，炙热的高温让他无法喘息，心脏连着脉搏停止搏动，变成空壳在原地无法挪动半分。祁嘉猷这才猛然惊觉他刚刚的确是在跟胥寒洲对视了，而此刻远处的人又骤然降温到西伯利亚严寒结冰的港，听任樱花盛开在脚下的雪顶富士，头偏了回去，深栗色的发丝缠缠勾勾地垂在鬓角，精致五官有如冰封千里，无法被探见的神色晦暗不明。

　　这一眼让他心悸，如果说平时胥寒洲的冰冷美貌与灵魂芬芳只是让他沉醉这樱桃与玫瑰的美酒，那么刚才那一眼的滚烫则挑断了他神经的脊梁，毫不留情地将他溺毙在这深沉的芬芳。

　　也许这香气是一场由基因一手策划的蒙骗，但他也许仍是俗人难免，痴迷心醉于这香甜的费洛蒙绮想，深沉坚硬而清甜浓郁的灵魂。

　　胥寒洲低下头望着手里把玩着的黑色细颈环，颤抖着闭上了眼。

　　一场基因丝线牵制下的傀儡戏，他作主演的香气蒙骗，道具是樱桃的眼珠，玫瑰的膝头。

　　TBC.

　　（注：*引用自《疑问集》聂鲁达，南海出版社）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