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梦境》人间地狱

23、第23章 心

　　商场五楼有一家琴行，十几架钢琴整齐地排列着。
　　林昀走到一架开着盖的钢琴前，戳了几个键。
　　“哎，许清妍好像钢琴七级了，好厉害啊，我都不会什么乐器。”
　　“你想学乐器？”
　　“是啊，很多人不是从小就有什么兴趣班吗？我画画都是才开始不久的。”
　　林昀又试着戳了几个音。
　　“小星星？”
　　“哎，你听得出来啊？”
　　林昀哼着调子，“这应该是哪个音啊？”
　　白晏成提起手，落在琴上，单手弹出了正确的曲调。
　　“嗯？那么厉害？你是不是学过？”
　　白晏成点点头。
　　“你还会弹别的吗？”
　　白晏成迟疑了一下，“很久没弹了，只记得一点点。”
　　过了会儿，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只有一点点，不要抱太大期待。”
　　说着，她弹起了《致爱丽丝》。
　　与在学校里听到的下课铃不同，白晏成弹得很慢。
　　“欢迎光临xx琴行，请问是要学钢琴吗？我们这里有基础课程、进阶课程、演奏课程，一对一教学，各个时间段都有，考虑一下吗？”
　　“哎哟，我们会弹的，就是来看看。”
　　“哦哦，那是学了多久了呢？”
　　“幼儿园就开始学了。”
　　“一直在弹吗？”
　　“上学之后忙，停了一段时间了。”
　　“之前考过级吗？”
　　“考过的，一年级的时候，我们六级就考出来了。晏晏，来，弹一段。”
　　“妈——”
　　“弹呀！”
　　……
　　“啊，看来是挺长时间没弹了，不过基础还是有点的，如果要想上课的话，我们可以跟老师沟通，基础课上几节之后，进入之后的学习。再学的话，还打算考级吗？”
　　“那肯定是要考的。”
　　“好的，这是我们的课程安排，您可以参考一下。”
　　“好，谢谢。”
　　“不客气，阿姨您慢走。”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致爱丽丝》这首曲子，要弹得慢一点，才好听，还有，后面那段，你自己不觉得弹得难听吗？说起来还是考过六级的人呢。”
　　“我不记得谱子了。”
　　“你说说你，学一样扔一样，一点长性都没有，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小时候的样子！”
　　……
　　琴声戛然而止。
　　白晏成抬起脸，勾勾嘴角，“太长时间没弹了，只记得前面这段了。”
　　一瞬间，林昀觉得白晏成不太对劲，当然，也只是一瞬而已。
　　“你都没说过你会弹琴。”
　　“很多年没碰过了，已经不会弹了，就不丢人现眼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啊？”
　　“幼儿园小班吧。”
　　“那么早？！”
　　“嗯。”
　　“记得住吗？”
　　“不记得了。”
　　“哎，我饿了。”
　　“那么快？想吃什么？”
　　“嗯...去吃萨莉亚吧！”
　　“西餐厅？”
　　“嗯！鸡翅好吃！”
　　“走吧。”
　　……
　　白晏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
　　白妈妈例行“盘问”，分数知道了吗？多少分啊？第几名啊？错哪儿啦？出去吃了什么？花了多少钱？
　　白晏成如实回答。
　　“真贵。吃饭吗？”
　　“午饭吃得晚，我吃不下了。”
　　“随便你。”
　　白晏成回了房间，坐在书桌前，看着正前方被厚重的布遮盖着的钢琴。
　　爸爸妈妈都在吃饭，白晏成走到琴边，轻轻地把布撩上去。
　　纯黑色的钢琴，漆面光滑，低调却美丽。
　　白晏成还记得它饱满嘹亮的音色，比今天琴行里的琴音更动听。
　　她突然想再听一听这声音。
　　客厅里，碗碟交错的声音响起。
　　白晏成放下布，匆匆回到书桌前，翻开一本书。
　　爸爸走进来，“你晚饭没吃啊？”
　　“嗯。”
　　“晚上会不会饿啊？”
　　“不会。”
　　“要不要帮你买点东西去啊？”
　　“不用了，爸。”
　　“那你要吃什么跟我说哦”
　　“嗯。”
　　白晏成放下书。
　　五年前，白晏成以学习作为借口，死缠烂打着，终于让父母停掉了她的钢琴课。
　　她欣喜若狂。
　　从那之后，她如愿以偿地再也没有碰过钢琴。
　　她明明应该是讨厌它的。
　　关于它的回忆片段，都是灰黑色的。
　　有时候白晏成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外星人掉过包了，为什么她对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和每每母亲信誓旦旦叙述的自己如此大相径庭。
　　她明明讨厌它，可两年前爸爸想把它转手卖掉的时候，也是她拦了下来。
　　白晏成看不清自己的心，又或者，不想看清。
　　“晏晏啊，你晚饭没吃啊？”
　　“嗯。”
　　“不吃晚饭怎么行呢？”
　　“我不饿。”
　　“我帮你去买点吃的好伐啦？”
　　“不用了，真的不饿。”
　　“那你晚上会饿的呀。”
　　“不会的。”
　　“那我不管了哦。”
　　“嗯。”
　　五分钟后，当爸爸第三遍问白晏成“你晚饭没吃啊？”的时候，妈妈把爸爸拖走了。
　　“晏晏，我们下去兜一圈，你去不去？”
　　“不去了，路上小心。”
　　“嗯。”
　　白晏成松了口气，要是再来几遍，她怕是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了。
　　白晏成从阳台上确认了爸爸妈妈出了小区之后，搬了把椅子放在钢琴前。
　　打开琴盖，把琴键上的红布折叠好，放在一边。
　　她弹了一遍《致爱丽丝》，默默地看了会儿，猛地抡起拳头砸向琴键。
　　杂音在空间里诈响，又消散。
　　痛感一点一点地从手上渗透到心里。
　　她松开拳头，拿起红布，小心翼翼地把琴键上的灰尘拭去。
　　把一切恢复原样后，她早早地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