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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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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滚的云被逐渐拉薄,伸展成片片橙色的艳霞,往山林坠去的落日红得像火,给木叶鳞次栉比的建筑镀上了一圈熠熠的金色。
山风掀起微尘,引得树木“刷刷”作响,归巢的飞鸟传来悦耳的鸣叫。
宁天天去过雪山,潜过碧海,也曾骑着摩托穿过大漠,世间美景千万,可此刻当她坐在火影岩上,眼前这与现实别无二致的景色,突然让宁天天感觉仿佛世界的喧嚣都将就此落幕。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
尤加利突然说起了自己的事。
“就在下面。”尤加利指了指山崖下,“下面是防灾室,他们守在门口,让孩子们先进去了……”
泪水在尤加利眼眶打了个转,没有流下来:“我小的时候,当我感到孤独迷茫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在这里大声说出心事,我的父母一定能听见!”
“所以天天……”天天独自一人在秋千上的画面浮现在尤加利眼前,年轻的女教师侧过头来微微一笑,“你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试着说出来哦。”
夕阳下,宁天天可以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温柔得好像水蜜桃,宁天天不禁想,这样温柔的女性,也会拿起刀吗?
“老师你……杀过人吗?”
似乎被这个问题吓到,尤加利的眼神里闪烁着震惊,但是面对自己的学生,尤加利坦白道:“嗯,当然。”
宁天天呼吸一滞,她没有再追问缘由,只是好奇:“会……害怕吗?”
尤加利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么小的孩子讲述这些,可她想到这个女孩有一天,也会拿起武器,犹豫地开口:“第一次把苦无扎进对方的脖子——那是一个比我大一些的男人,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记得那触感,对方明明很强壮,但脖子很柔软,就像戳破了泡沫……完成任务后我在医院躺了一周。”尤加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不止是因为受了伤,我当时一度连苦无都不愿拿,我只是为自己悲哀的忍者命运痛哭。”
“那么……”
“虽然我早已有做忍者的觉悟,但决心和直面它是根本不同的!”尤加利咬紧下唇, “在暂时无法摆脱痛苦的情况下,我……我选择了逃避,来勉强换来内心的安定。”言语间,仿佛触动了内心最深处, “我逃避训练、逃避任务,也逃避杀人……”
“我的逃避最终害死了我的队友!”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被阳光投射得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难道就没有不杀人的方法吗?”宁天天现代人的思维很难融入这个世界粗暴的规则,她的生活中,战争也好,争端也罢,真正动刀动枪是非常遥远的,她甚至体会不到为什么某些地区的人要为虚无的宗教派系陷入争端,发展经济不好吗?让人民安居乐业不好吗?
天天有别于忍者村孩子的天真让尤加利感到可爱,她直言:“天天,这世上只要还有人,只要人们还无法相互理解,争斗就不会休止。 ”尤加利擦掉泪水,正视她,“和平总是短暂的,但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和平的时间尽可能地长一点,再长一点……”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年幼的孩子说了太多残酷的事情,“不过这些,是我们大人的事情……”尤加利重新展露出灿烂的笑容,将天天抱在怀里:“你现在只需要好好长大就好啦!”
回去的路上,穿过一路灯火通明,每一点灯光里,都是平凡的欢声笑语、家长里短。尤加利牵着天天的手,向她介绍着,这是木叶人气最高的烤肉店,是和同伴聚会的首选,那边那家店是卖栗子的,不过她更喜欢隔壁店的白玉粉……
她就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旦聊起自己喜欢的话题就能一直说个不停。
“在盛放的时候被采摘,那花岂不是太可怜了吗?不过偶尔也会有想要收到花的时候呢……”
她也不过才20出头,甚至比自己年纪还小。宁天天想着,这个年纪,在现实中还在读大学吧……回忆那些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学生时光,宁天天有些黯然,她抚摸着尤加利的手,这双手和她干净美丽的面容截然不同,满是粗糙的皲裂和硬茧。
“老师,忍者的训练一定很辛苦吧?”
和有传承的大家族不同,如果不是因为父母早亡,尤加利也许根本不会走上忍者这条路,她也曾期待过,如果不做忍者,自己会有怎样的人生。天天父女既不是木叶村人,也不是忍者家族出身,忍者的自觉可以让尤加利不去多想他们背后可能出现的某些隐情,但是面对自己学识的纠结,作为老师……
“天天,人这一生必然会遭遇许多辛苦的事情,训练流血的辛苦、学习太累的辛苦,如果现在无法承担那份辛苦,那么未来,这辛苦一定会以更痛苦的方式回来,因为人生有时候,是无法逃避的!”
天天,希望你能明白老师这用之一生来忏悔的痛苦。
*
无法逃避的吗?
房间没有亮灯,桌上的晚饭还是温热的,没有动过,富仁不知去了哪里,想起尤加利老师的话,宁天天叹了口气,也没什么胃口,拖着疲倦的身体钻进了被窝。
宁天天回首自己25年以来的人生轨迹,和天朝千千万万人别无二致,都是一板一眼地读书、高考、工作,不是没有逃避,而是大家都是如此,选左与选右,最终都不过是流向大海的殊途同归。而在忍者的世界,没有绝对的觉悟,那么或许将面对的是非生即死、任由摆布的局面。
可恶!她25年的人生经验在这里显得毫无用武之地!甚至成长中形成的三观放在这还显得有些幼稚可笑。
月亮就挂在窗边,好似伸手就能勾到。
要说变成小孩的好处,第一直观感受就是视力好多很多吧,从500度的近视,到能看清月亮上的环形山,何尝不算是一种馈赠?
今晚是一个满月,月色很美,当夜空中的烟云飘过,月光透过这一层遮掩,释放出羞涩又朦胧的洁白柔光来,连带上面的阴影都细不可见了。
宁天天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个叫日向宁次的小孩,他的眼睛就和这月色一样,清冷、温柔又孤独。
在来到这里之前,这个世界除了“天天”,“宁次”就是她唯一熟悉的名字。日本人不是总相信名字具有神奇的力量吗,难道那就是她穿越的契机?
她无法像小说主角那样,随随便便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就将自己打发掉。她走过许许多多和别人相似的道路,如果说这是她人生中无法逃避的一个段落的话,那些为了高考而拼尽全力的夜晚、在孤独的都市奔波求职的足迹、电脑前加班到酸痛的颈椎,都没能让她哭泣,那么做忍者又有什么大不了?
直面它!迎接它!
然后……她要找到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破解它!
*
富仁回到家中时,只见到酣睡的女儿。
“什么嘛……饭也不吃。”富仁嘟嘟囔囔着坐回饭桌。
安静的夜晚只听得见窸窸窣窣的虫鸣,富仁没有开灯,就着月光,他将早已凉透的饭菜一点一点吃下去。
一个人独自吃完这顿饭,这个身形臃肿得像座山的男人依旧静坐不动,此刻他褪去了白日里的玩世不恭,他面色沉稳,一边思索着,一边用手指在桌上比划着什么。
“该怎么办才好呢……”他的低语,无人知晓。
此刻宁天天,又回到了那个梦里。
这一次,没有漆黑的甬道,没有日向宁次,没有舍长。
世界一片灰暗,那位女性依然伫立在石碑前,这一次,她没有哭。
当冰凉的触感落在宁天天脸上,她才恍然天空已下起了雨,偏偏这场雨没有声音,静默得宛如默片。
脚步摩挲在草地上,带起细碎的声响,青草的清爽扑鼻而来,红色流苏耳环画了一个圆,眼前的女性转过身来。
丸子头,中式短打的干练装束,黑发黑眼。
“啊!天天,是你呀!”她灿烂的笑容丝毫不被雨水侵扰。
这发式、穿着、样貌,和天天小朋友一脉相承。
会是天天的母亲吗?
“你是……”宁天天挪动脚步。
对方笑着俯下身来:“我还以为,你放弃了呢。”
“不过……会放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微微侧头,笑眯了眼,“毕竟我也尽力了呀!”
“如果你已经有了决心,就向着那个目标去吧!”
“为什么?”
宁天天此刻满是疑惑,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你会这样说?
“因为……”
雨忽然停了。
“我就是你呀。”
在宁天天呼吸近乎暂停的讶异中,两人之间忽然钻出了一株新芽,迅速生长,鲜艳的新绿瞬间将世界点亮,并向四周扩散而去。绿枝越发蓬勃,花骨朵从萌发到绽放只需一秒。
眼见粗壮的枝干就快将二人分割,宁天天急忙伸手去够她。
盛放的花迷了眼,在翻飞的花瓣中,宁天天看到对方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的自己的身影,不再是那个忍者世界的小孩,而是戴着眼镜短发齐肩的成年女性……
“我就是你,宁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