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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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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皇宫,御宴将启,你二人躲在这里做甚?”太子看着三皇子的眼神中似有火焰燃烧。
三皇子没放开顾言倾的手,反而攥得更紧了,“我与言倾说说话不成么?”
太子冷冷道:“说话便说话,动手做甚?”
三皇子笑了笑,道:“不过握握手罢了,我又不会像太子哥哥那般鲁莽行事,闹得人尽皆知……”
太子脸色更是难看,顾言倾把手抽出来,躬身一礼,“二位殿下慢聊,容我先行告退。”
他淡淡然远离了漩涡中心,留那兄弟俩相看两厌。忽然,他感觉到了一道视线,待要细看,却不见踪影。他沉思片刻,回到了众进士之中。
“顾侍郎家的孩子,果然生得惹眼。”一年过五旬的华贵妇人搭着身边近侍的手,缓慢而行,身边跟着身着明黄锦袍的当今天子。
“难怪云覃为了他神魂颠倒,太子仪德都不顾了。”太后叹道,“都怪你,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你给他找这么一个伴读,日日相对,活活将太子给带歪了,连云榭也有了苗头。太子与皇子争夺一个男人,传出去我皇家颜面何在?”
“是儿臣疏忽了。”缙帝也是后悔不已,当初不过看中顾言倾少年有才,太子资质平庸,便想请来近朱者赤一番,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个结果。
“都说这顾言倾如何才学过人,此次会试竟三甲都没进,除了一张脸,哀家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太后坐进玉辇,道,“无论如何,不能由着太子这么糊涂下去,皇上可要妥善处理好了。”
“儿臣知道,母后放心。”
御宴开席,缙帝与众位皇子到来,众人附身叩拜,缙帝命众人平身,各自入座,席间亲切得勉励了众进士几句,还让众人即兴赋诗,以添雅兴。
顾言倾先前考中状元时,便在这场宴席上做了首诗,才惊四座,如今重来一次,他只默不作声埋头吃菜,对顾煜投来的殷切目光视而不见。
接下来便是殿试三甲轮流赋诗,颇得赞赏。顾言倾知道这三人确有真才实学,只是除了探花沈御书之外,其余二人在德行之上皆有瑕疵,为官几载便因受贿结党获罪,沈御书倒是品行不错,只是出身贫寒且不知变通,得罪了上官被调离京城,官运受阻,后来便辞官开办学堂去了。
“顾进士,朕知你才学出众,可有佳句啊?”缙帝忽然看向顾言倾。
顾言倾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菜,起身拱手道:“回皇上,学生资质平庸,不敢献丑。”
缙帝道:“年轻人嘛,谦逊是好的,可也不要过于妄自菲薄,你伴太子读书多年,怎会资质平庸?朕看你此次科举就表现不错嘛,天下那么多试子,你可入三十之内,已是难得了。”
缙帝这番话明里抬举,实则暗讽,听得席上众人神情各异,顾煜更是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去。
“谢皇上夸赞。”顾言倾只当不懂,躬身行礼。
宴席之后,顾言倾与顾煜一同回府,一路未发一言,回府之后,顾言倾主动与顾煜赔罪。
“你究竟怎么回事?”顾煜火也发不出来了,只觉无奈,“你以往最是聪慧机敏,为何现在如此……我看得出来,你只是不愿锋芒过露,你在逃避什么?”
顾言倾道:“孩儿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梦中我殿试夺魁,一路为官直至相位,可谓富贵无伦,可最后,君心凉薄,一杯毒酒赐死。我只是害怕,不愿重蹈覆辙罢了。”
“荒谬。”顾煜无语,“只是一个梦便让你如此畏首畏尾,可笑至极。”
“我并不觉得那只是梦,父亲为官多年,应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顾言倾平静道,“官场黑暗,勾心斗角亦是常事,我不愿如父亲一般受困囚笼,不得一刻舒心自在。”
顾煜一时无言,为官多年,官场的尔虞我诈他自然清楚不过,沉吟了一会,道:“舒心自在固然好,可若无钱粮,如何为生?我年事已高,待我百年之后,你要如何撑起这个家?”
顾言倾默然,他知道此次确实是自己自私了。
“罢了,过几日吏部还有朝考,我想办法让你留在翰林院,官职低些,慢慢熬总有出头之日。”
“父亲,我不想入翰林院。若要为官,不如当一个县令。”顾言倾道,“何况,皇上不会让我留在京中。”
顾煜太阳穴一跳,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头更痛了。
顾言倾顿了顿,道:“父亲,若是外放,我想去一个地方。”
“哪里?”顾煜看着他,已被折腾得满脑子浆糊。
“缅州。”
“为何是缅州?”顾煜皱眉。
顾言倾一本正经道:“我梦到缅州境内有一仙山,藏于崇山峻岭之中,山中多奇珍异兽,美不胜收。我心向往之,想去看看。”
“……我信了你的鬼扯。”顾煜气极反笑,“你可知御王遭贬流放,去的正是缅州?”
“知道。”顾言倾道,“正是知道,孩儿才想去,御王素有才学,书画双绝,孩儿敬仰,只苦于身份有别,不得祛衣请业,如今他被贬流放,少了王爷的身份,孩儿便想钻个空子,望父亲成全。”
顾煜直皱眉头:“胡说,御王被贬戴罪之身,你与他往来有何好处?”
顾言倾道:“父亲,如今只你我二人,我便直说了,御王品行众所周知,便是父亲也不信他当真谋反了吧?”
顾煜一时语塞,他在朝中为官多年,讲究的就是独善其身,谁也不讨好,谁也不得罪,皇家的事更是连边都不敢沾,御王之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初先帝欲传位之人本就是他,御王不受才改立如今的缙帝,这天下谁都有可能谋反,唯有他不会。
当初也不是没有朝中官员为御王求过情,结果无非是惹恼了圣心惹祸上身,他一个小小的侍郎又能做什么呢?
“父亲,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知不平而不问,此乃不义,既已不义,何必再行不仁?”
“你……”顾煜一口气险些噎住,差点气笑了,“你是说你爹我是个不仁不义之徒?怎么,你莫非是想用我顾家满门去和皇上争一个仁义?”
顾言倾掀衣跪地:“孩儿不敢。”
“不敢?你有何不敢!”顾煜压抑着心中激荡,重重拍桌,斥责的话却说不出口,半晌后道,“你去吧,让我想想。”
顾言倾无言叩首,起身离开。他这番话出于无奈,若不如此,顾煜不会准他去缅州。
行至廊下,他看着天宇深远无垠,渺无边际,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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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科举殿试过后,三甲人员可授予官职,大多在翰林院进修,其余进士再经一次朝考,择优者为“庶常”,入翰林院留看,其余的便根据各处需要外放,当的都是七品的最小官职。不少人都以为身为吏部侍郎的顾煜会将儿子录为庶常塞进翰林院,却没想到他直接将儿子外放至偏远贫瘠的缅州青远县为县令,即刻上任。
这消息一出,莫说无关群众感到疑惑,连顾府自家人都接受不了,据说顾夫人还大闹了一番,不让顾侍郎进房门,后来不知怎地劝好了,一家人着急忙慌得准备送顾公子上任。
顾言倾所愿顺遂,心情很好,简单收拾了行李,除了顾煜为他准备的几个护卫,只带了清池一个随从。他救来的老乞也想随行,被顾言倾婉拒了,他这么大的年纪,如何受得舟车劳顿之苦?
启程之日,天高云阔,风日晴和,一如顾言倾的心境。
顾煜将儿子送出城门,有无数嘱咐却没说多少,只让他路上小心,顾言倾拜别父亲,道:“孩儿此去不知归期,爹在朝中要小心。”
前世顾煜为官颇顺,不沾派系不涉党争,三年后还升了尚书,在顾言倾任大理寺卿时告老辞官,得了善终,只是不知自己改了命途,于他是否会有影响。
顾言倾想多提醒几句,又恐说了反增负累,朝堂之事,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顾煜道:“你爹为官多年,自然知道,还用你来提醒?你一人在外才要当心,县令官职虽小,要做的事却不简单,你年纪尚轻,于人情世故需多加留心。”
顾言倾点头,与顾煜拜别,这个时候,太子来了。
顾煜这会是看到太子就犯怵,若不是他,他也不至于将儿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受苦。
太子比顾煜还舍不得,此番来送还是特意乔装来的,几次想抓顾言倾的手都被他躲过,末了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登基后一定立刻把他接回来,听得顾煜脑仁抽抽得疼。
好不容易摆脱了太子,顾言倾催车夫加快速度赶路,跟避瘟疫一般。
“公子,咱们真的要去青远吗?”清池对未来充满了担忧,“缅州可是咱们缙国最穷的地方,我听说那地方路都不通,常闹饥荒,山里还有猛虎野兽,专门下山吃人。”
顾言倾道:“你若不愿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清池忙道:“不是,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是,咱不能让老爷选个好点的地方么?那地方,我怕公子身子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