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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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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夏夜的空气又闷又干燥,间或夹着几丝微风,也吹不散附着在人们身体上的一层烦躁感,这种感觉常常会不经意的体现在行走着的每一个人身上,体现在他们打着手机的嘟嘟囔囔的声音上,和他们步履匆匆的状态上。
蒋帆推着他的自行车从A大出来,刚刚埋头写了一会儿论文,他的心情巧妙的保持在一个不急不躁的平和状态,正正好好适合应付同学聚会这种容易让人感到尴尬和复杂的场合。
“哟,出门啊!”门卫保安喝着枸杞茶,抬头对着蒋帆招呼了一声。
“对,出去逛逛。”
门卫对蒋帆熟识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蒋帆今年二十七岁了,离他懵懵懂懂的进入这所伟大学府的第一年已经过去了九个年头。他从本科宿舍换到了硕士宿舍,又换到了博士宿舍,从卑微六人间换成了四人间又换成了两人间,他早就成了这所学校的老油条,不复当年的青葱鲜嫩。
他出了校门,将车靠在墙边,掏出手机,微信上面一个红圈圈。
蒋帆点开微信,是他女朋友发来的。
“我们分手吧。”
他很平静,平静的继续往下看下去。
“你是个很好的人,很优秀,很帅,你对我也很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但我知道你不爱我,你看我的眼神从来就没有爱。你没有试图抱过我,亲我,甚至和我拉手,这是一段畸形的关系。没错,我们从来就不是恋人关系。
“虽然和别人谈起我的男朋友很令我的虚荣心满足,但我觉得这很难让我再坚持下去。”
“谢谢你” “再见吧。”
蒋帆又往下翻了翻,到底了。他点开自己女朋友,不,前女友的空间仔细看了看,默默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他知道这是一个失败的尝试,因为他蒋帆------------是个gay。
他试图建立一个“正常”的恋爱关系。为此他做了很多“正常”情侣间应该做的事情:在朋友圈发图秀恩爱,一起去博物馆,一起去电影院,一起吃饭,约会,为对方送小礼品。他觉得自己恰到好处的做到了一切,可是还是失败了。
他觉得自己的“恋爱”就像是一门学术,真是奇怪。所有的一年来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自己的心愿,而不过就是觉得按照理智来推断,常理上来看待,应该如此罢了。
开始他以为自己可以爱上那个女生,因为她漂亮,优秀。后来他以为没有爱情的恋爱也是可以正常的进行下去,做到双方都满意,双方的父母也都满意,然后形式上的搞定一切,日子也就过去了。
但是……..终究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啊。
算了,自己这个老男人还是安安静静做个gay吧,不强求,让一切都随缘吧。
“那就分手吧,也谢谢你。”
“再见了。” 蒋帆在微信里把这些字发出去。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竟然觉得有那么一种快意的轻松,似乎这一年来逢场作戏似的生活终于结束了一样,解脱了,舒服了,一切都焕发了自然的新生。也许这样,才是最真实的状态吧。
好吧,去同学会吧,和平分手,两不相欠。
蒋帆跨上自行车,导航了一个酒店的位置,然后顺着车流慢慢汇入其中。夜色不深,光污染照的整个城市灯火通明,根本看不见星星。
“目的地在您右侧,感谢您使用本次导航”
蒋帆一抬头,就看见了右侧金碧辉煌的希尔顿大酒店----------------“卧槽”
他也没想到一次简简单单的同学聚会竟然能搞到这种地方来。
他忽然就想起来有人在小群里吐槽的话
“这次同学聚会是耿浩组织的,据说这小子发了,创业赚嗨了,年入百万不是梦,现在就嘚瑟上了。不过他还不是靠他老爹,没他爹他屁都不是,连初始资金都搞不起来。”
蒋帆一直对耿浩没有任何好感,当年高中的时候这家伙成绩不好还仗着自己老爹仗势欺人。虽然讨厌,但不得不来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恶心啊!
他锁上车,抬脚往酒店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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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浩早早的就在餐厅里等着了,还带着自己漂亮的女朋友,在一众同学的眼神中显得格外飘飘得意。
他耿浩成绩不好怎么了?没考上大学怎么了?现在还不是指使着好几个名校大学生,开着名车戴着名表,住着自家别墅。现在早就不是什么校园象牙塔,高中唯分数论的时代了,当年那些学霸早就不能在老师同学面前压他一头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拿着钞票就能让那些家伙叫爸爸!
“蒋帆怎么还没来?”耿浩往包间门口望去。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蒋帆进来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这小子和高中当年简直没什么区别,就像是这九年在他身上没经历过一样。
虽然不过是二十七,但是忙碌的工作和学习早就在很多人脸上留下了疲惫的影子,也是快要奔三了,皮肤发黄,黑眼圈整天的消不掉,有的当年的男同学,头发稀疏的已经看出头皮。
土豪耿浩也日渐油腻发胖,肚子有了啤酒肚的趋向。
但是反观蒋帆这家伙,皮肤白的发光,整个人长身玉立,走路也显得轻盈,这九年来在他身上仿佛多了一点温文尔雅的气质,不似当年那么锋芒毕露,但这丝毫不损他给人的观感。
“哟,学霸来了!” “呦吼”有人吹起了口哨,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来来来,学霸坐这里……学霸来晚了,要喝酒的” “来,给学霸满上。”
蒋帆刚刚分手,心情其实并没有他自我感觉的那么平静,更多的是平静下的波涛汹涌,他莫名的想要喝点酒,尽管他并没有迟到-----------他从来不会迟到。
他伸手拿起白酒杯,抬头一口灌入嘴中,辛辣的酒液灌入喉咙,火烧一样的。
“好!” “再来一杯!”
蒋帆推辞掉了,然后找地方坐下。
气氛热闹起来了,大家纷纷开始回忆起高中时候的趣事,推杯换盏,凑在一起聊聊当年的八卦,蒋帆和耿浩是大家的集中灌酒对象,没过多久,蒋帆就感觉自己有点醉了,头有点晕晕的。他一向讨厌这种感觉,这是一种无法把控的感觉,代表着不理性和不清醒,但在这个阶段,他又莫名的没想那么快把酒醒掉。
耿浩看着也是醉了,整个人飘飘然的,脸颊发红,双眼迷迷瞪瞪,拉着女朋友的小手揉啊揉的。
“蒋大学霸啊……….你……在哪里高就啊?”耿浩醉醺醺的问。
“我在A大读博。”
“呦呵,名校博士啊!”耿浩抬起一只手,虚虚指了蒋帆一下“蒋帆,来我公司上班吧…………….我给你五十万年薪,可不比你读那个劳什子博士好?”
耿浩说着,又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
蒋帆笑了笑“我暂时想先写完博士论文。”
“我知道……你高贵着呢,根本瞧不上我这个土老帽,是吧?啊?蒋教授?”
“呵,博士有什么了不起……文科博士,能干啥…..又穷又酸。”
有女同学拉着耿浩的衣领子,劝他少说两句。耿浩一下子就挣脱了,拧开自己衬衫的两颗扣子,又对着自己灌了一杯。
“我以后,弄个两亿设立个研究项目,看那些博士不上杆子求我,在论文底下拼命的感谢我慷慨的投入?你要是能找得着工作还用得着读博?”
蒋帆没说话,端起自己桌子上的红酒杯看了看,又看了看旁边的红酒瓶子,默默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然后举着满满一杯红酒走到耿浩面前。
找好位置,从他的头顶倒下去。
红色的酒液一下子从耿浩的头发间流下去,压塌了抹了发胶的发型,淋下去的红酒一下子就将衬衫浸湿了一片,像蔓延的血迹。
耿浩感觉到蒋帆在他耳边吹气:
“清醒点。”
“醒醒酒,乖,别吹牛。”
他浇完酒之后,转身向原来自己的桌子走去。同学们笑嘻嘻的打着哈哈
“他醉了,你别在意。”
蒋帆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拿起手机。
“我有事先走了,以后再聚哈”
在全场静默的注视下,他微笑了一下,离开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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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蒋帆又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往校园的方向走去,他刚洗了把脸,晚风吹在脸上,有一种格外清爽的凉意。今天实在是干了很多很让人内心波动的事情,包括分手,包括很冲动的泼了同学一脸酒。
他很久没有这样干过了,随着书读的越多,人也就越来越能看的开了,很多事情也就慢慢沉淀下去,不那么容易在表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但是今天,确实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对于他蒋帆来说,学习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是信仰,是一件单纯的事情,而不是为了获得任何功名利禄。就像是放在神坛上的女神,只能一辈子追寻和向往,而不可以诋毁和污蔑。任何将学习女神拉下神坛的行为,都会遭到他这个坚定的卫道士的无情的驳斥。
“唉~读博本是逆天而行,死在路上很正常。”
这些天他对着一堆文献焦头烂额,理不出头绪,导师又常常希望他带带小学弟,老是笑嘻嘻的和他开玩笑:
“搞不出来就换题目吧,别搞了”
虽然现在是开玩笑,不过以他对导师的了解,这种事情他老人家可能真的干得出来。
唉,愁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