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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八章 花园口决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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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决堤的新闻愈演愈烈,曾老爷子看着李工拿进来的报纸,也看到了上面中牟被淹没的消息,他知道,当年江河,就是在中牟定居的,望着窗外的天气,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乌云笼罩下的江城,一场雨,突然而至。
小齐今日有事,风景撑着伞,看到曾谙也撑着伞走了过来。
大雨瓢泼,本就是梅雨季节,雨水哗啦啦的落在二人的伞上,楼里的人已经走光了,看守的门卫,朝着二人敬了个礼。
“你看新闻了吗?日军炸开了黄河堤岸,黄河沿线多地被淹,灾民遍地,饿殍遍野,该死的鬼子。”曾谙气急败坏的说道,瓢泼的大雨,早已打湿了二人的半数衣衫。
曾谙望向风景,路灯下他的脸上,神色未明,带着一种苍凉和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深长。
“你怎么了?”曾谙看着风景,问了句。
“没,没什么,陪我喝一杯吧。”风景望着曾谙,有苦难言,真相犹如一块巨石,紧紧的压在风景的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觉得想起那些黄水泛滥,饿殍遍野的惨状,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
“好呀。”
风景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许多酒,开始,风景还给曾谙倒酒,后来,他拿着酒壶,一个劲儿的猛灌,似乎是要喝的醉生梦死一般,只是不断的说着一句话:“国之不国,家之不家,人之不人。”
巷子里深夜的小酒馆,几乎没了人,老板磕着瓜子,拿着一本书在翻看着,寂静又落寞。
可更寒的,是明明知道,却什么也做不了。
江老爷子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江夏赶紧去打探江二爷子一家的消息,江夏只是胡乱的敷衍了几句。
花园口决堤,接连的暴雨,冲破了赵口,首当其冲的就是中牟,江夏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各种报纸铺天盖地的新闻,只能希望二爷爷一家平安无事。
江心和许老夫人守在病房里面。
江南走到了江夏的办公室“二哥,也不知道二爷爷一家是什么情况,一定要好好的,我还要去二爷爷家吃今年的新面馒头,二爷爷一家还要来汉口给爷爷过生日,江东还要上大学呢。”江南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满是担忧。
江夏起身,满心担忧,却还是安抚着江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会没事的。”
童难一脸疲倦的走进来,看着兄妹二人,她知道二爷爷一家都住在中牟,一时间,三人沉默不语,只听得到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那场雨,在江城接连下了好些日子,好像是天被捅破了一般,经久不息的梅雨,下的昏昏沉沉,遮天蔽日。
各大报纸,每天刊登着无数自黄河沿线的照片,无数灾民拖家带口,乘船逃离住了一辈子的家乡。
六月,本是麦子收获的季节,万顷良田,就此淹没在滔天巨浪之中,尸横遍野,数十万人被吞没在黄河巨浪之中,黄河沿线数千万人受灾。
林琴瑜和林琴川跟着报社前去花园口决堤的地方采访,刊登的新闻,无不令人心痛,那是琴川第一次看到那样的惨状,被黄水围困的开封,因天气炎热,蚊虫众多,祸乱,痢疾,灾民尸体漫山遍野,沿途草皮,树根,挖掘殆尽,饿殍遍野,从郑州回来之后,琴川生了一场大病。
风景和曾谙奉命前去受灾区发放银粮,对于那些大片大片受灾的民众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被草席一裹,都来不及掩埋,第二日,往往又会有人死去,那些惨状,犹如地狱一般,风景和曾谙小齐,拿出了自己全部的钱,悉数给了那些灾民。
二人走出大智门火车站,听到广场上传来报童的声音:“号外,号外,龙慕韩弃城逃跑,已被枪决。”
曾谙去买了一份报纸,看着新闻上刊登的内容,激动的说道:“罪有应得。”
风景看着曾谙手中的报纸,一言不发。
安庆陷落的消息,无意于是花园口决堤之后,日军丢下来的一个重磅炸弹,日本帝国主义的枪口,已经瞄准了武汉。
六月下旬,中牟的江二爷子一家迟迟没有来消息,江老爷子的生日早都过了,他日日担心,瘦了一大圈。
一早上,周姐开门的时候,发现院子门口躺着二个饿的不成人形的孩子,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周姐蹲下身子,这才看到那男孩子,不正是江东嘛,试着叫醒他们,哪知道一个都叫不醒,一探鼻息,十分微弱了,周姐只得慌慌张张的进屋。
江老爷子正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一脸神色慌张的周姐。
“老爷,江东在外面,快不行了。”
“快去叫江夏。”
“是。”周姐慌慌张张的跑上楼,喊着江夏。
“二少爷,出事了。”
楼上的几人,大抵都听到了周姐拍门的声音,都纷纷起床了。
许老夫人早已候在门口,李叔也起来了,一行人看着昏倒在门口的江东和江西,哪里还有人形儿。
急急忙忙的送到了医院,抢救了几个小时,这才送了出来,等到晚上的时候,江东才睁开了眼睛,江西始终没醒来。
“爷爷,江东醒了。”江南一直看着床上的人,惊喜的说道。
江东看着站在眼前的江家人,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都没了,什么都没了,他们都被水冲走了。”江东虚弱的说道。
江老爷子红了眼眶,一个趔趄,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还好站在一侧的江心一把扶住了。
后来,江东才说,洪水来的时候,江二爷子,江东的父母亲,以及双胞胎和他们刚从郑县回来的父母,都在地里帮忙收麦子,江东和江西本是回家做饭,哪知洪水突然来了,就那样看着七口人瞬间消失在洪水浪涛之中,若不是好心人的小筏子救起了水中的江东和江西,只怕,他们兄妹二人,也被冲走了。
江南没忍住,开始呜咽,那是她第一次,看着活生生的人,就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之中,那一刻,她才明白,战争带来的,是无尽的伤害,是可以蚀骨食心的痛。
“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爷爷,这里,就是你的家。”江老爷子说完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走出医院的大门,在昏暗的夜色中,一行浊泪,默默涌出,他们兄弟,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得。
江西第二日才醒过来,醒过来就哭了好久,天知道,他们兄妹二人一路经历了什么,逃过了洪水,躲避过了日本鬼子的枪,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前来了汉口。
江中辗转从广州回到了郑县,却被告知中牟已经被淹了,如今是进不去,出不来,想起爷爷说过要来武汉给大爷爷过生日的,只能先来汉口看看,哪知来了之后,才知道一家七口人,全部死在了黄泛区。
江中,江西,江东,三个孩子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儿。
江老爷子让李叔去做了七块灵位牌,等到江东和江西身体好了些许的时候,才带着孩子们一同去了江滩边。
一家老老小小的,站在江边,望着东流的江水,江二爷子一家七口人,丧生于黄河之中,连尸体都未曾寻得。
“凡我江家儿郎,誓与日寇为敌,若日后不寻尸骨,那就对着长江磕头,我们生于长江之滨,也终将魂归夏水。”江老爷子沉沉的说道,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黑色的长袍在风中翻飞着,原本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全部白了。
一行人身着黑衣,拿着黄色的菊花,低低的呜咽声。
江家小洋楼一楼的小隔间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灵位牌,烛光点点,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安静。